高管团队政治关联对多元化经营的影响研究——以湖北省上市公司为例

武汉工商学院管理学院 梁 婷

一、引言

政治关联存在的普遍性及其对企业行为的重要影响，使政治关联不仅成为了世界各国不可回避的重要现实经济问题，而且成为了经济学和管理学关注的重点理论问题。自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企业进行了多次组织形式创新和制度变革，较大程度地提高了企业的经营自主权，市场经济已成为主角。但上述改革更多地停留在经济性层面，而未实质性地触动行政性层面的安排，由于各种制度还很不成熟，政府对市场的管制力度仍然较大，同时中国的市场化取向改革还存在着计划经济体制的路径依赖，市场化不免带有计划经济的残留烙印，政府对企业的影响力继续存在，所以未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政企分离，政治关联仍广泛存在于我国经济社会中。如何理顺政企关系，彻底将政府职能转变为服务型政府成为改革成败的关键。学术界普遍认为，政治关联作为企业的一个重要性质，会对企业经营绩效产生重大影响。高管具有的政治关联的企业不仅能够让企业避免被侵占的可能，也能为企业提供更优惠的贷款、更为有利的政策导向、特许权、低税率及其他稀缺资源。对我国企业来说，多元化资源就属于一项稀缺资源，并非每个企业都能自由进入其他行业，严重的市场分割、产权歧视与行业壁垒等都是制约企业多元化的重要因素。在此情况下，政治关联可能会帮助企业获得更多的多元化资源。本文选取多元化经营这一行为特征，分析政治关联对企业经营行为的影响及其给企业带来的经济后果。

二、文献综述

（一）企业政治关联综述 政治关联到目前并没有明确并没有明确统一的定义。国外较多运用Faccio（2006）的定义，认为公司大股东或高管（如CEO、主席、副总、秘书）是国会议员、部长、地区的首领或者和高层政治人物有着“密切关系”则为政治关联。而中国关于政治关联的研究则大多使用Fan、Wong and Zhang（2006）的定义，将CEO现在或曾经在政府机关或军队任职视为一种政治关联，但需要指出的是，政治关联与政府干预是两个截然不同但又有一定关联的概念。政府干预可能施加给企业“帮助之手”或者“掠夺之手”，政治关联以政治干预为前提，政治干预的可能性与程度是政治关联重要性的决定因素，而政治关联的存在意义在于，使政府的帮助之手更强，使政府的掠夺之手更弱。此外，政治关联于政治腐败是不同的，政治关联在法律层面上是完全合法的。企业政治关联对企业价值的影响研究主要围绕两个问题：一是企业政治关联是否对企业价值产生显著影响；二是企业政治关联是通过何种作用机制影响企业价值；针对第一个问题：Faccio（2006）在全球范围内选取了42个国家的20202家公司作为样本来研究政治关联，研究结果表明政治关联对企业价值的影响在全球范围内广泛存在。多数研究者认为企业政治关联能给企业带来价值的提升。Bunkanwanicha（2008）研究了泰国的企业，发现一旦企业的拥有者赢了高层官员的选举，该企业的市场价值会急剧上升。Ferguson and Voth（2008）研究了1933年德国制造业和纳粹运动之间的关系价值。他们发现，在1933年1月到3月希特勒被任命为总理期间，与纳粹集团有着密切联系的企业都有着异乎寻常的高额股票收益。罗党论、黄琼宇（2008）通过收集民营上市企业最终控制人和董事会成员的简历资料来衡量民营上市企业的政治关联强弱，实证研究认为民营企业的政治关系对Tobin’s Q及买入并持有超额回报都有显著的正面影响。至于第二个问题，大量研究表明政治关联对企业价值的影响是通过多种机制共同作用的结果。

（二）企业多元化经营综述 而对于多元化经营，学术界的研究从未停止。大多数学者主要针对企业多元化的动机和价值效应两个方面进行讨论。对于多元化的动机，Montgomery（1994）提出了三个理论视角：代理理论、市场力量理论和资源基础理论。委托代理理论主要是以管理者作为研究对象，而市场力量理论和资源基础理论主要是以企业作为研究对象。以美国企业为研究对象的文献主要从委托代理理论角度分析企业多元化的动因，代理理论认为，多元化来源于企业管理者的自利。与主要以美国为主的发达国家企业多元化的委托代理理论角度分析不同，许多文献强调制度环境对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企业多元化动机的影响。Khanna和Palepu认为，与美国等发达国家存在完善的市场体系和法律制度不同，许多新兴市场国家缺乏发达的外部资本、劳动力和中间产品市场，企业剩余资源难以在市场中顺利转让，在这种情况下，企业就能通过组建多元化企业集团（Diversified Business Group），形成企业内部要素市场来替代外部市场失灵。我国也有部分学者从公司治理的角度研究了影响我国上市公司多元化经营动机的因素。高燕燕（2015），陈信元、黄俊（2007），张敏（2009）则从制度环境角度出发，发现政治关联显著影响我国企业的多元化经营行为。总体而言，国外有关企业政治关联的研究起步较早，理论体系更完善，学者的研究不仅有实证研究，还从案例角度研究了与关键政治人物之间的政治关联对企业的影响；既有针对于各国的不同政治制度下的政治关联的影响，更有利用全球不同经济发展水平地区的多个国家的数据作为样本研究了政治关联的普遍存在性。相比较下，国内对企业政治关联的研究理论基础较薄弱，较少有研究政治关联对企业多元化经营的影响。对于政治关联的定义通常只局限于董事长和总经理这些高管个体，忽略了高层管理者作为一个团队中的成员其政治关联对企业多元化经营战略产生的作用。本文将从高管团队的角度，用具有政治关联的高管占企业高管总和的比率作为指标对企业政治关联进行全面衡量，以湖北省上市公司为样本，着实研究政治关联是否会对多元化经营战略产生影响。

三、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根据以往研究文献可以看出，高管可以在各级人代会、政协会议等正式场合以个人代表的身份参政、议政，与政府保持良好的沟通，向政府反映和表达他们的想法，还能与各级政府官员保持接触，建立和维持良好关系。另外，政府对资源分配、企业经营等经济活动的干预仍然比较多，资源稀缺和政府管制都可能会制约企业的多元化经营战略。但是高管团队如果有政治关联，拥有政府“保护伞”，熟悉政府的运作规则，了解政府的政策动向，与政府官员的“沟通”更为有效，这能够让企业更好地保护其产权、更便利地进行融资、更好的优先享受税收政策等等，而这些是企业进行多元化经营决策所必不可少的资源。而且，高管团队成员凭借在政府机关的特定社会地位和影响，在政府任职期间积累了“人脉关系”，拥有大量的社会资本，这种社会资本在我国市场规则和“关系”规则都起作用的商业环境中也给企业增加了多元化经营的机会。因此，在上市公司的发展过程，高管团队有政治关联背景的企业可以为多元化的经营决策带来积极的影响，促进上市公司的发展。基于以上分析提出本文假设1：

假设1：高管团队有政治关联更有利于企业进行多元化经营；而且政治关联程度越高，对企业多元化经营程度的影响更显著

在我国1978年开始的计划经济转变到市场经济的市场化进程中，地方政府获得了更多的发展经济自主权。与中央政府还控制的大型国有企业不同，大多数上市公司在进入一些关键行业进行多元化经营时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地方政府的进入限制，所以除了少数企业在进入一些特定行业需要中央政府审批之外，地方上市公司绝大多数经营活动都是由地方政府管理。因此，地方政府对上市公司多元化经营活动的影响要大于中央政府。而且与多元化经营相关的用地审批、税收优惠、条件优惠的银行贷款等优厚条件的也主要与地方政府有关。由此，本文提出假设2：

假设2：高管团队具有地方政府政治关联要比具有中央政府政治关联对企业多元化的影响更为显著，地方政府政治管理更能发挥政治资源优势，给企业多元化经营提供更有利的条件。

四、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取与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选取2008-2014年度证券交易所上市的湖北公司作为样本，剔除了以停市、数据和公司董事长的政治关联披露不详的样本后，最终得到总计402个上市公司样本数据。多元化经营指数和盈利能力等其他控制变量来源于CSMAR数据库。高管信息数据则通过手工收集而成，方式主要是查找湖北上市公司年报和招股说明书等资料。数据分析采用STATA 10软件。

（二）变量定义

（1）被解释变量。学术界普遍采用Berry提出的赫芬达尔指数（Herfindahl-Hirschman Index，简称HHI）来衡量公司多元化经营程度。赫芬达尔指数是一种反映行业集中度的指数，HHI指数越大，代表多元化经营程度越高。HHI=1-其中，n为公司所跨行业单元个数，Pi为各业务单元的销售额或资产额占企业总销售额或总资产额的比重。

（2）解释变量。高管团队即高级管理层，考虑了包括董事长、总经理、董事、独立董事等作为一个团队中的成员其政治关联对企业这个组织的经营绩效产生的作用。根据Hambrick and Manon（1984）所提出的高层梯队理论（Upper Echelon Theory），他们认为高管团队成员的其他职业经验与部门经验会对组织产出和行为产生影响。高管团队成员不同的认知基础、价值、洞察力以及这些特征的作用过程会影响企业经营绩效与战略选择，而高官团队的这些特征又受到其经验的影响，其中政府工作经验是重要的组成部分。因此，高管团队的政府工作经验带来的管理者人力资本资源等政治关联会影响企业多元化经营决策。所以针对以上论述，本文将以企业高管团队作为企业政治关联的研究对象研究对象。本文将高管团队政治关联定义为企业高管团队中具有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身份（县、市、省和全国）和具有曾（现）在政府工作背景的高管占公司高管总和的比例（Pcrate）。并且将高管团队政治关联分为中央政府部门和地方政府部门两种情况来进行考虑，Cen表示企业高管团队中有高管具有中央政府政治关联（具有全国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资格，或有中央政府部门工作背景），Loc表示高管团队中有高管具有地方政府政治关联（具有县、市、省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资格，或有地方政府部门工作背景），另外定义Pol变量表示企业高管团队是否具有政治关联（包括中央政府政治关联和地方政府政治关联）。并且定义了Pol_Loc_Cen变量来表明企业高管团队具有的中央政府政治关联和地方政府政治关联对企业经营绩效影响的差异，Pol_Loc_Cen取值1表示高管团队有在地方政府政治关联，而没有中央政府政治关联；取值-1表示高管团队有中央政府政治关联，而没有地方政府政治关联；其他情况则取值0。

（3）控制变量。为了研究政治关联对上市公司更准确的影响，在本文中，考虑到政府干预市场指标、公司规模、盈利能力、财务杠杆、股权结构等指标当作控制变量。“公司规模（Size）”，当企业的发展规模达到一定程度，企业由于具备了生产技术和资源上的优势，企业往往会实施多元化，通过多元化，企业可以充分利用各种剩余资源，以求进一步壮大企业。学术界普遍认为企业规模与企业的多元化投资具有明显的正相关关系，企业规模越大，多元化程度越高。本文以企业年末资产总额的自然对数值作为企业规模的衡量指标，即Size=Ln（年末资产总额），其中，企业规模的符号为Size。“财务杠杆（LEV）”，企业财务杠杆即资产负债率，它等于企业负债总额与资产总额的比值。在企业从事生产时，单一的生产投资所面临的风险往往比较大，单一的业务投资一旦失败往往会导致企业面临破产等危机，为了分散风险，企业会考虑进入其他行业，进行多元生产投资，因此，本文引入变量财务杠杆，作为多元化的一个控制变量，其符号为Lev。“盈利能力（ROA）”，衡量企业盈利能力的指标有Tobin Q值、资产收益率、净资产收益率等。某项企业资产的市场价值与企业整体绩效并不能高度匹配而净资产收益率并不能真实地反映企业经营绩效。因此本文采用净资产收益率来衡量企业的盈利能力，其符号为ROA。“股权结构”，我国上市公司具有明显的股权高度集中现象，在上市公司中尤为显著。在公司治理中，控股股东为了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会对企业的各项决策和投资行为产生重大影响，这就说明我国上市公司股东的股本结构能够对企业的多元化行为和投资策略产生影响。本文股权结构变量以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和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的平方项来表示，符号分别为Top1和Top1*Top1。“年度虚拟变量”。增加年度变量是为了控制企业经营绩效在不同年度之间的差异性，从而使得回归结果更具有效性，符号位Year。具体变量定义见表1。

（三）模型构建 针对假设一政治关联对上市公司多元化经营的影响，建立模型1进行检验。

模型1：HHI=α+β1PCrate+β2Size+β3Lev+β4Growth+β5Top1+β6Top1*Top1+β7Year+ε

针对假设二不同政府背景下的政治关联对多元化经营的影响，建立以下模型进行检验。

模型2：HHI=α+β1Cen+β2Size+β3Lev+β4Growth+β5Top1+β6Top1*Top1+β7Year+ε

表1 变量定义表

模型3：HHI=α+β1Loc+β2Size+β3Lev+β4Growth+β5Top1+β6Top1*Top1+β7Year+ε

模型4：HHI=α+β1Pol+β2Pol_Cen_Loc+β3Size+β4Lev+β5Growth+β6Top1+β7Top1*Top1+β8Year+ε

五、实证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描述性统计见表2。通过表2发现，湖北省上市公司HHI指数平均值为0.4861，最大值为0.8442，最小值为0.0529，说明湖北省上市公司多元化现象相当普遍。企业高管政治关联相关自变量进行描述性统计发现，湖北省上市公司高管团队具有政治关联（Pol）的企业有39.29%，高管团队中有政治关联高管人数占总高管人数的比例（PCrate）的平均值为0.036。其中，高管团队拥有地方政府政治关联的企业居多，其样本数占比为28.06%，而仅有14.96%的样本企业具有中央政府政治关联。本文再将所有样本企业按照高管团队是否有政治关联进行分组，分为有政治关联组和无政治关联组进行分别进行描述性统计并且进行对比分析。从表3可以看出有政治关联组企业的多元化程度（HHI）均值为0.5277，比没有政治关联组企业的均值0.4274更大；有政治关联组企业的资产收益率（ROA）均值为0.0799，大于没有政治关联组企业的0.0782；而且有政治关联组企业的企业规模（Size）的对数均值13.6981大于没有政治关联企业的10.0295。通过对样本企业进行分组对比描述性统计数据来看，高管团队有政治关联企业的多元化程度及经营绩效总体要比没有政治关联企业好。

表2 自变量、因变量和其他控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表3 自变量和其他控制变量的分组描述性统计

（二）回归分析 从表4中四个模型回归结果来看，Model l中高管团队的政治关联相关自变量高管团队中有政治关联高管人数与总高管人数的比例（Pcrate）的相关系数大于0且能在10%的水平显著（Model 1：β=0.0585，p<0.1），这说明企业高管团队中有政治关联的高管人数越多，对多元化程度越高。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湖北省上市公司中高管团队具有政治关联的多元化经营程度要显著高于那些高管团队没有政治关联的。即本文所提出的研究假设1成立，湖北地区上市公司多元化程度受到高管团队政治关联的正面影响。Model2、Model 3回归结果给出了高管中央政府政治关联和地方政府政治关联对企业绩效影响的差异。从Model 2、Model 3回归结果来看自变量地方政府政治关联（Loc）的系数0.4261和中央政府政治关联（Cen）相关系数为0.7457，虽然大于0，但是显著性水平不高，都通过不了显著性检验（Model 2：β=0.7457，p>0.1；Model 3：β=0.4261，p>0.1）。但Model 4的回归结果中，Pol_Cen_Loc的系数显著为正（Model 4:β=0.6224，p<0.05），这显示高管团队的地方政府政治关联对企业多元程度的贡献要显著大于中央政府政治关联，即本文提出的研究假设2成立，说明地方企业的经营活动更多地受到地方政府的影响。在控制变量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方面，公司规模系数估计值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这一结果支持了相关学者的研究结论，即规模越大，上市公司的多元化经营程度越高。一方面是因为规模效应，另一方面是因为企业规模越大，企业家和其他高管的影响力和名声也越大，相应的也就更有机会参政议政，并利用政治关联的各项好处来获取多元化经营所需要的各种资源。而企业经营绩效与高管团队政治关联的相关性不高，4个模型都没能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对湖北省上市公司而言，多元化经营程度对经营绩效影响不显著。另外第一大股东比例Top1及其平方项与经营绩效的负相关和正相关则说明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对中小板上市公司的影响是非线性的。

六、结论

综上研究，高管团队的政治关联对企业多元化经营程度产生明显的正面影响。由于我国还处在经济制度转型时期，法律制度和权利制衡体系还不完善，政府仍然控制着大部分多元化经营所需要的稀缺性资源以及资源配置的决定权、项目审批的许可权等经营所需的稀缺资源，高管团队具有政治关联企业，比起其他没有政治关联的公司，在寻求多元化经营所需资源时，由于这层政府背景使得他们与政府官员的“沟通”更为有效，他们能以较少的成本获取独家经营权、特许权、贷款及优惠利率及其他稀缺资源，进而促进企业进行多元化经营。从不同级别的政治关联来看，在考虑地方政府对市场的干预程度后，企业高管地方政府政治关联比中央政府政治关联更有价值，更能提高企业多元化经营程度。小地方的关系网相对于中央政府关系网相对更容易建立，寻租交易更容易达成，从而使高管团队的地方政治关联更容易为多元化经营提供优厚条件。

表4 高管团队政治关联对多元化经营的影响

［1］余明桂、潘红波：《政治关系、制度环境与民营企业银行贷款》，《管理世界》2008年第8期。

［2］张敏：《政治关联、多元化与企业风险——来自我国证券市场的经验证据》，《管理世界》2009年第7期。

［3］高燕燕、黄国良：《政府干预和内部人控制与企业多元化研究》，《技术经济与管理研究》2015年第3期。

［4］马忠、刘宇：《企业多元化经营受政府干预、企业资源的影响》，《中国软科学》2010年第1期。

［5］方军雄：《政府干预、所有权性质与企业并购》，《管理世界》2008年第9期。

［6］江若尘：《政治关联维度、地区市场化程度与并购——来自上市民营企业的经验数据》，《财经研究》2013年第12期。

［7］胡旭阳：《民营企业政治资源与民营企业多元化投资》，《中国工业经济》2008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