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栋梅 黄华 周丽 忻霞菲
误诊为ANCA相关性血管炎的肺曲霉病1例
肖栋梅 黄华 周丽 忻霞菲
患者女,73岁。因“反复发热伴咳嗽、咳痰4月余”于2013年11月8日入院。患者于2013年7月在家劳累及受凉后开始出现发热,最高体温38℃,无畏寒、寒颤,无盗汗,伴咳嗽,咳白色泡沫痰,痰液易咳出,量中等,偶有痰中带少许血丝,无明显咯血,夜间咳嗽剧烈,咳嗽较剧时伴胸闷、气短,深呼吸及改变体位时无明显胸痛,无流脓涕或血性鼻腔分泌物,无口腔溃疡,无口干、眼干,无明显泡沫尿,无皮肤瘀点、瘀斑,无皮疹,无肢端麻木乏力,无四肢关节肿痛,无肌痛,无明显体重下降,胃纳可,曾在当地医院抗炎治疗仍有发热、咳嗽、咳痰、胸闷、气短、痰中带血丝。2013年9月起先后入住当地两家医院呼吸科,多次查血白细胞(14.8~16.7)×109/L,血沉87~92mm/h,C反应蛋白80~114mg/L,2次抗中性粒细胞胞质抗体核周型(P-ANCA)阳性。尿常规、大便常规、肝肾功能、心电图、心脏超声检查:无明显异常;肺部CT检查:两肺感染性病变;支气管镜检查:未找到结核及肿瘤;肺功能检查:中度限制性通气功能障碍。先后予头孢噻肟针+左氧氟沙星针、哌拉西林他唑巴坦针+阿奇霉素针、亚胺培南西司他丁钠针治疗,体温仍有反复,咳嗽、咳痰、胸闷、气短未见明显缓解,2013年11月7日出现右手指端僵硬感伴麻木乏力不适、双下肢酸胀伴疼痛,伴体重明显下降(近4个月下降5kg),无四肢袜套样感觉,无明显肢体活动障碍,无口角歪斜,当地查尿常规:潜血+,红细胞镜检6~8个/HP。于2013年11月8日入住我科。既往有高血压病、2型糖尿病、腔隙性脑梗死病史,个人史、婚育史、家族史无殊。查体:体温36.5℃,血压106/60mmHg,呼吸18次/min,脉搏82次/min,皮肤黏膜无黄染,无皮疹、皮下出血,浅表淋巴结未及肿大,咽部无充血,双侧扁桃体不大,双肺呼吸音粗糙,两肺可及湿啰音,心率82次/min,律齐,各瓣膜区未闻及病理性杂音;腹部无殊,双侧腓肠肌压痛阳性,四肢关节无肿痛,四肢肌力肌张力正常,四肢感觉对称。入院后行肺部CT检查,结果提示:两肺感染性病变,纵隔多发中等大小淋巴结,两侧胸膜增厚粘连钙化(见图1)。心电图、肌电图、心脏彩超检查无异常。体液检查:血沉76mm/h,C反应蛋白107mg/L,P-ANCA阳性,尿常规:潜血+,红细胞镜检7~9个/HP。血常规:白细胞17.2×109/L,中性粒细胞百分比74.7%,嗜酸性粒细胞正常;其余类风湿因子、抗环瓜氨酸抗体、抗核抗体全套、抗内皮细胞抗体、抗心磷脂抗体、血气分析、肝肾功能、血清铁蛋白、免疫球蛋白+补体、肝炎+梅毒+人类免疫缺陷病毒、病毒全套、肿瘤全套、结核菌素试验、结核感染T细胞斑点试验、血培养、痰培养阴性。根据患者肺(咳嗽、咳痰、胸闷、气短)、肾脏(镜下血尿)受累,同时伴有肌痛,反复多次P-ANCA阳性,结合2012年Chapel Hill会议关于肉芽肿性多血管炎的定义[1],诊断考虑:抗中性粒细胞胞浆抗体(ANCA)相关性血管炎(ANCA-associated vasculitis,AAV),予强的松片10mg(3次/d)+环磷酰胺针0.6g/月,体温正常,右手指僵硬麻木、双下肢肌痛消失,咳嗽、咳痰、胸闷、气短好转,复查血白细胞17.8× 109/L,C反应蛋白17.3mg/L,血沉39mm/h,P-ANCA阳性,肺部CT检查提示病灶无明显变化。第2次行环磷酰胺针治疗时再次出现发热,体温38~39℃,伴咳嗽、咳痰、胸闷、气短,咳白色泡沫样痰,无拉丝状痰,复查肺部CT提示右肺下叶基底段磨玻璃样及絮片状密度增高影较前增多(见图2)。多次痰培养找到烟曲霉,诊断考虑肺部真菌感染,予伏立康唑针0.2g静脉滴注1次/12h,3d后体温平,咳嗽、咳痰、胸闷、气短好转,复查痰培养阴性,血常规9.3×109/L,C反应蛋白 1.8mg/L,血沉34mm/h,P-ANCA阴性,2周后改伏立康唑片0.2g 2次/d,强的松片5mg 3次/d口服出院。随访至今,患者体温正常,未再发咳嗽、咳痰、胸闷、气短、肌痛、指端麻木,伏立康唑、激素均已停用,复查胸部CT较前明显好转(见图3)。
讨论 AAV是一类病因不明的慢性自身免疫性系统性疾病,病理学特征为小血管(包括小动、静脉和毛细血管)的纤维素样坏死性血管炎。AAV的共同特征为血清中可检测到ANCA,肺和肾脏累及。根据2012年Chapel Hill会议[1]对血管炎分类标准的定义,其包括肉芽肿性多血管炎(GPA,旧称韦格纳肉芽肿)、嗜酸性肉芽肿性多血管炎(EGPA,旧称变应性肉芽肿性血管炎)、显微镜下型多血管炎(MPA)、单器官AAV。AAV确切的病因学尚不清楚,可能涉及遗传因素造成自身耐受缺陷,某些环境触发因素异常激活淋巴细胞产生ANCA等方面。AAV的临床表现多样且少有特异性,在临床工作中极易被漏诊或误诊,以致延误患者病情。
感染作为与可能病因相关性血管炎的常见病因,能够诱导ANCA形成并模拟AAV引起继发性血管炎,例如亚急性感染性心内膜炎[2],细小病毒B19感染相关关节炎[3],慢性链球菌、葡萄球菌、乙肝病毒感染等可出现抗蛋白酶3抗体(PR3-ANCA)及抗髓过氧化物酶抗体(MPO-ANCA)同时阳性。Flores等[4]发现结核分枝杆菌可引起ANCA阳性。其中,金葡菌感染相关的AASV发病机制[5]可能涉及复杂的细胞和体液免疫、新颖的中性粒细胞形成胞外诱捕以及间接的分子模拟机制。Kain等[6]研究发现革兰阴性细菌可通过FimH与ANCA新亚型LAMP-2抗体的分子模拟,介导AAV的发生和迁延。病原体某些抗原表位与宿主蛋白的结构相同或相似,从而刺激机体产生了免疫应答,后者直接作用于结构相似的自身组分,打破了免疫耐受[7]。目前真菌尤其是肺曲霉菌感染引起ANCA阳性的报道少见,具体机制尚不清楚。Vahid等[8]报道1例GPA诊断明确的患者,病情控制稳定出现新的肺部病变,间接免疫荧光法(IFA)检测C-ANCA(细胞质型)和P-ANCA(核周型)均阳性,ELISA检测PR3及MPO均阴性,最终肺活检证实肺曲霉菌感染。因此,当ANCA阳性者怀疑AAV时,应考虑到感染相关性血管炎的可能。
本例患者反复多次P-ANCA阳性,有肺、肾脏受累,多种抗生素治疗无效,血、痰培养均阴性,因患者高龄未进行2次支气管镜检查、肾脏活检、胸腔镜或开胸活检等创伤性检查。初步诊断AAV,早期予强的松片联合环磷酰胺针方案,患者体温一度正常,肌痛、指端麻木消失,咳嗽、咳痰、胸闷、气短好转,复查C反应蛋白、血沉均有下降,但肺部CT检查提示病灶无明显变化,考虑激素的应用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曲霉菌所致的气道变态反应,掩盖了体温的变化。在随后激素减量及再次环磷酰胺针治疗后患者出现咳嗽、咳痰、胸闷、气急伴发热症状重现,肺部CT检查提示病变进展,经痰培养证实为烟曲霉感染,予伏立康唑治疗后有效,复查ANCA转阴,肺部CT检查提示病变吸收。随访至今已减停激素,患者病情持续稳定,进一步证实了肺曲霉菌感染模拟AAV致ANCA假阳性的肺曲霉菌感染相关血管炎的发生。假阳性的ANCA抗原靶点多是非-PR3和非-MPO的,如组织蛋白酶G[9]、乳铁蛋白、弹性溶菌酶和通透性杀菌蛋白,但大部分还不明确。故强调抗原特异性ELISA检测[13]以保证IFA的准确性,这一点对诊断很重要。遗憾的是,本例患者仅进行IFA检测,而未进行抗原特异性ELISA检测,对前期明确诊断造成了一定的困难。
综上所述,对于ANCA阳性合并肺部病变患者,应联合 IFA及抗原特异性ELISA检测方法,排除ANCA假阳性,不轻易诊断AAV及进行免疫抑制治疗,需密切随访,尤其是高危患者出现肺部病变进展时,需警惕肺部真菌感染所致ANCA阳性的感染相关性血管炎的可能。
图1 首次肺部CT检查(2013-11-10)
图2 病情进展肺部CT影像图(2014-1-4)
图3 病情好转肺部CT影像图(2014-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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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4-23)
(本文编辑:严玮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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