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村上春树小说中的一个重要主题就是孤独,但这是一种不消极、不颓废的情绪,甚至是一种用以抵抗后工业社会对个体造成异化的武器。在他的小说中,不论是主角或者配角,抑或是无生命物体,周遭无不洋溢着村上春树式的孤独气氛,由此更透露出村上春树把玩孤独、品味孤独、与孤独平和共处的独特心态。
关键词:村上春树;孤独情绪;后现代主义
中图分类号:I31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4)36-0118-02
心是孤独的猎手,也就意味着最深沉的爱也无法改变人类这与生俱来的孤独原罪。诚然,孤独情绪总是如影随形难以挥去,但是孤独情绪一定是令人忧伤的吗?村上春树用他的作品告诉我们,在这偌大都市中,孤独情绪只是一种再平常不过的情绪,我们要做的是去把玩孤独、赏味孤独、心平气和地与孤独共处。村上用他独有的笔调,将这种孤独情绪升华为一种不失格调的优雅,让我们在后工业社会的急速浪潮中平静下来。
村上春树出生于战后的日本,正赶上日本从战败的萧条中复苏。战后的这一代可谓是亲眼见证了日本经济的恢复与腾飞,也亲身体验了日本社会的急速变化[1]。“战后大量出生的一代恐怕正是看到经济高速发展后个体必然为整个后工业文明所异化,宏大叙事即将化为后现代语境中的多元化价值观,才进行了最后一次抗争。”[1]后现代人对此所做的抗争,是对秩序和范式进行消解,并且处在持续不断的否定和怀疑之中,从而对现代社会产生巨大冲击。然而村上的抗争方式是安静而有力的,他并不破风而歌,也不睥睨横行,而是塑造一个个特立独行的角色,赋予他们村上式的孤独,在时代大浪潮中逆流而行,以求保全自己的个性风范和生活方式。他敏感、准确而又含蓄地传递出了时代氛围,勾勒出了这个时代的日本青年孤独的精神世界——置身于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都市中的年轻人充满失落感的心境。
一、孤独情绪的产生
在消费的资本主义社会中,一切都被贴上了价格和消费的标签,连文化也不例外。文化已经不再具有宏大叙事的意义,而是与其他消费品一样也成为一种商品。在这种语境下,村上的笔触恰恰捕捉到了我们十分微妙而不自知的心理变化,即对传统宏大叙事的反叛以及对传统英雄人物的厌烦。我们不再需要一本正经的说教脸孔,而是隐约地期待新鲜叛逆的面孔。
村上笔下的人物无一例外都符合我们的期待。不论是《挪威的森林》中的渡边君、《1Q84》中的天吾君,还是《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里的多崎作君,都是平凡如野草野花的人物,甚至还与社会有点格格不入。但就是这样普通甚至怪异的人物引发了读者的共鸣,这不得不归功于村上赋予他们的孤独情绪。他们的孤独情绪又缘何而起呢,答案都在村上的生花妙笔下。
渡边、天吾和多崎作身上的孤独,不是无病呻吟或者无事生非[2],“而是一种与现代社会的精英意识彻底决裂的精神,禀有了一种反文化和反智性的气质。”[2]在村上的塑造下,他们都是沉默孤独的少年,喜欢内省式的思考,没什么朋友,却总有那么一个可以畅所欲言。然而不幸的是,这个朋友却往往过早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或者莫名地消失于他们的生活中。更甚者,他们往往没有家庭也没有亲戚,至于父母也只是被一笔带过。可谓是完完全全被孤立无援地抛入了这个世界,自此独自一人为自己的存在和自己的一切行为“承担责任”。毫无疑问,在这样的人际关系中他们是孤独的,但是他们并不以此为耻。没有获得世俗的认可对他们来说并无所谓,只要他们依旧拥有着富足而敏感的自我世界,依旧秉承人本身就是最高价值这样的理念,就足以抵御高度物质化和标签化的社会的侵蚀。村上赋予他们的与生俱来的沉默性格是孤独情绪的一个源头,而加剧这种孤独情绪的,则是他们都不曾有过正常的恋爱。渡边一直爱着直子,却无法进入她的内心,只能默默陪伴她左右;天吾近而立之年却没有结婚,连一个正经女朋友都没有,只有一个每周同他约会一次的有夫之妇可以勉强称为女性朋友;而多崎作的潜意识里一直压抑着对五人小团体中白与黑的欲望,使得他不能与别的女人恋爱。很显然,这样的人物和情节设定与传统的日本家庭模式形成了鲜明对比,甚至还有一丝反叛意味,是对现代社会驱使个人生活于既定轨道的反叛,还是对现代社会压抑个人选择和情感的反叛。村上宁愿让他笔下的人物浸透在深刻的孤独中,也不愿意让他们向乏味的感情生活或者日常生活倒戈,换言之,他不会轻易地相信所谓的现代文明的理性之光而丧失自我。
《挪威的森林》结尾可谓是孤独情绪之极致:绿子给渡边打电话问他在哪,渡边茫然四顾,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自己在这偌大世间该去往何处。他不断反问自己“我现在哪里?我拿着听筒扬起脸,飞快地环顾电话亭四周。我现在哪里?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全然摸不着头脑。这里究竟是哪里?目力所及,无不是不知走去哪里的男男女女。我在哪里也不是场所的正中央,不断地呼唤着绿子。”他已经无法感知自己与现实的切实联系,无法将此刻和历史乃至未来相依存,无法使自己统一起来,变成了一个没有中心的自我,一个没有任何身份的自我,一个孤独至极的自我。
二、孤独情绪的把玩
如果村上的作品只是简单地展示了孤独情绪,那并不足以诠释他独特蕴藉而富有魅力的笔调,正恰是他对待孤独和无奈的态度使得他成为独一无二的村上春树——那就是把玩孤独、赏味孤独。
不论是渡边、天吾还是多崎作,都并非不想交朋友,但是正如渡边所言:“有谁喜欢孤独呢,不过是害怕失望罢了”,与其徒劳地寻求理解和沟通去消灭孤独,不如退回来把玩孤独。村上借此构造了一座小屋,在这熙来攘往灯红酒绿的世界里,独自躲在里面一边喝着威士忌听着古典音乐,一边品味孤独与无奈[3]。“于是这种在一般世人眼中无价值的、负面的、因而需要摈弃的东西,在村上笔下成了有价值的、正面的、因而不妨赏玩的对象。”[3]渡边有着巨大的阅读量,即便不参与任何社交活动只是一味地阅读,也能获得充足的快乐;天吾业余爱好是写作,下班后就回到家静心写作,累了便给自己做顿可口的晚餐,常常能自得其乐;多崎作则迷恋各种各样的火车站,不论去什么地方都入迷地观察火车站,这一喜好滋养着他的精神世界。显而易见,他们都很善于确认自己、丰富自己,能在平凡和琐碎中探寻出自己的一片小天地。他们并不允许自己沉沦,更不允许自己堕落,变成后现代人那种非我的“耗尽”状态。他们宁愿冒着摔得粉身碎骨的危险而选择一条世人少走的钢索,也不愿麻木茫然灰头土脸地随着人潮而动:紧张机械地工作,维持着毫无乐趣可言的家庭,应付着外界的恶意揣测,毫无诗意地生存于世,直至身心彻底零散化,体验到一个变形的外部世界。他们是叛逆的,与现代社会的种种意识进行决裂;他们更是孤独的,与现代社会的人潮逆向而行。然而,这个时候他们的孤独就不再是形单影只的落寞,而是一种隔离外界非议和浸透的保护层,把玩孤独也变成了一种珍惜自我的方式。在感情上,他们是孤独甚至怪异的,但是仍能淡定自若地把玩着这种孤独。渡边的爱人,直子因为精神上的创伤一直住在疗养院,后来更是走上了自杀的道路,徒留渡边一人寂寞徘徊;天吾由于家庭的缘故,从小朋友不多,但却与另一个孤僻的女孩青豆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默契和好感。这种不动声色的爱慕变成了他的人生支柱,一直支撑着他渡过凄苦的童年和孤单的青年时期;多崎作则被五人小团体中的黑和白所喜欢而浑然不知,以至于错过了最好的时光,甚至被小团体排挤出去,使得多崎作从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年变为忧郁寡言的少年。他们都能于无声的爱恋中获取足够的力量甚至信仰。尽管表面上看起来这种爱恋是荒诞不经的:谁能与一个精神病患者恋爱呢?谁能等一个毫无音讯且未许终生的人几十年呢?谁又能经受被自己的好朋友甚至爱慕对象无情抛弃和唾弃呢?唯有能经受住孤独,能心平气和地与孤独共处,甚至自嘲似的把玩孤独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就如书里所言,“心与心之间,通过伤痛反而能更深地交融。疼痛与疼痛,脆弱与脆弱,让彼此相连。每一份宁静之中,总隐没着悲痛的呼号,每一份宽恕背后,总有鲜血洒落大地,每一次接纳,也总要经历沉痛的失去。”孤独或者痛苦,不该是一个人封闭自己的理由,更不是一个人毫无价值的存在的理由。如果这份孤独或者痛苦太过沉重,寻求他人的帮助无法排解,那么何不退回来寻求自己的内心解脱呢。爱人永久地离开,可以祭奠她,更可以把给予她的爱给另一個值得爱的人;爱人还没出现,可以把自己变成一个更好的人,耐心地静静地等待她的出现;爱人抛弃了自己,可以悲伤,但更可以反省和改变。村上把玩孤独和痛苦的态度就是透过他平静而有力的笔调如此缓缓流露出来的。
从村上的文字中读者可以感受到深切的孤独和无奈,但也能觅得生活的一线光亮和生命的一丝韧性。他的作品直指后现代人的内心世界,用叩问和救赎心灵的方式展示着孤独、把玩着孤独。
参考文献:
[1]杨炳菁.后现代语境中的村上春树[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9.
[2]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3]林少华.村上春树和他的作品[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5.
[4][法]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M].周煦良,汤永宽,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
[5][日]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M].林少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
[6][日]村上春树.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M].施小炜,译.海南:南海出版公司,2013.
[7][日]村上春树.1Q84[M].施小炜,译.海南:南海出版公司,2009.
收稿日期:2014-10-08
作者简介:邬晓怡(1991-),女,江西萍乡人,硕士研究生,从事文艺学研究。
(责任编辑:李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