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朔迷离话“蓟门”

2015-01-07 03:53朱祖希
北京观察 2015年1期
关键词:八景

文 朱祖希

扑朔迷离话“蓟门”

文 朱祖希

历史误会了好几百年,或者说扑朔迷离的蓟门,终于被清乾隆的御笔题字:蓟门烟树碑钉在了元大都城肃清门一带的土城上。现如今,它也已是北京一处名副其实的风景名胜地了。

蓟门,恐怕是史籍中有关北京的门的最早记载了。

蓟,是北京最早的名称,也是北京城的肇始之地。因此,“蓟门”无疑是北京最早的门了。但是,随着历史的演进,“蓟门”的功能,它所涵盖的文化内容,乃至其所在的地理位置,都一直让人感到扑朔迷离。

“蓟门”是古蓟城的泛称

远在3000多年前,周武王伐纣灭商之后,先后在今北京地区分封了“蓟”和“燕”。其时,“蓟”在北,“燕”在南。“蓟”的核心范围在今永定河以北的广大地区,其都城即是“蓟城”。周武王为巩固其在北方的统治,以之作为宗周的屏藩,即褒封了一些“先圣王”的后裔。《史记·周本纪》称:“武王追思先圣王,乃褒封神农氏之后于焦,黄帝之后于祝,帝尧之后于蓟,帝舜之后于陈,大禹之后于祀。”这“帝尧之后于蓟”便是“蓟国”。而“燕国”的分封,则是成王时的事情,较之褒封蓟国约晚9年左右(《史记》记有“封召公于燕”)。“燕”的统治范围主要在今永定河以南,其都城即“燕”。现已证明,它的具体位置即在今房山琉璃河董家林。其后,“燕”的势力强于“蓟”。大约在春秋后期(公元前630年前后),并吞了“蓟”,而且把都城也从“燕”迁到了“蓟”。《史记·周本纪》又记有“燕、蓟二国因燕山、蓟丘为名,其地足自之国。蓟微燕盛,乃并蓟居之,蓟名遂绝焉。”由此,也开启了“燕襄王以河为境,以‘蓟’为国的时代。”“河”自然指的是黄河。这就是说,当时燕的南部边界,已远达黄河之滨;“蓟”即蓟城,是它的国都。

燕京八景之蓟门烟树

已故历史地理学家、北京大学教授侯仁之先生于20世纪50年代考察了北京地区早期城市的历史地理问题,并对北京城址的确立、城市的起源等问题进行研究,着重分析了古代蓟城的地理特征。他认为,蓟城是依傍着蓟丘和莲花河水系的滋养成长起来的,并确定古蓟城的位置即在今广安门内外一带。现已得知,在东周时蓟城就已成为燕国的都城了,到了春秋战国时期,蓟城已堪与赵国的邯郸、齐国的临淄、楚国的宛(今河南南阳)和洛阳等齐名了。汉《盐铁论》说:“燕之涿、蓟,富冠海内,为天下名都。”《史记·货殖列传》则说得更明确:“夫燕亦勃、碣之间一都会也。”而且有“鱼、盐、枣、栗之饶”。公元前226年,秦国大将王翦率军攻下蓟城,燕王喜迁都辽东郡。四年之后,秦又派王贲领兵攻下辽东郡,俘获燕王,灭了燕国。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又灭了齐国,统一了中国。

在大一统的封建国家中,蓟城不仅是我国北方的贸易中心,而且是北方的军事、经济重镇。为了加强与中央的联系,秦始皇把驰道也修到了这里。汉高祖时把与他同日生、最亲信的卢绾封为燕王,治所在蓟城。后来汉武帝又立儿子旦为燕王。刘旦在蓟城建光明殿、万载宫等。

到了隋朝,蓟城成为涿州的治所,唐初又改涿郡为幽州。由于蓟城地处北方,又是门户要冲,在文人雅士的笔下就往往把它泛指为“蓟门”

唐大历年间,被人誉为“长于边塞咏古绝句”的著名诗人李益,生前在客游燕赵期间,曾有题为《秦城》的七绝一首。他吟唱道:“惆怅秦城送独归,蓟门烟树远依依。秋空莫射南来雁,纵遣乘风更北飞。”诗人遥望古蓟门,一派蔚然林树,烟霭轻浮,而别绪离情益增惆怅……边塞诗人高适的《蓟门行》,一开始就来了一句“蓟门逢故老,独立思氛氲”,在《自蓟北归》中又吟咏道:“驱马蓟门北,北风边马哀。”赵郡人李希仲,则有《奉使蓟门》之作,其诗云:“一身救边速,烽火连蓟门。”还是在唐代,幽州城中有一个“蓟门馆”,乃是专门接待高级宾客的馆舍。以“蓟门”作馆舍的名称,大约也是以蓟城乃北方门户要冲取义。

契丹族建辽,并利用唐幽州旧城建为南京。金灭辽,并扩南京为中都城。在中都城中还真有一个地方叫“蓟门”的。

但是,到了明代“蓟门”之所指,已是“国门”的代名词了。

明代抗倭名将戚继光曾于隆庆二年(1568年)出任蓟镇总兵。此前,即从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至隆庆初,共17年间,蓟镇曾十易大将,局势却未有任何好转。而自戚继光任总兵之后,竟奇迹般地发生了变化。史书称他“在镇十六年,边备修饬,蓟门宴然”。说明由于戚继光所拥有的军事才能和坚毅果敢、雷厉风行的作风,加之苦心经营,终于使“蓟门军容,遂为诸边之冠”。而且,“继之者踵其法,数十年得无事”。正因于此,国门得以安然无虞。

元大都城平面图

“蓟门”曾是金中都的一处地名

12世纪初,崛起于东北松江流域的一支号称“女真”的少数民族,日益强盛起来。他们在完颜部酋长阿骨打的率领下,推翻了辽朝的统治,建立起了国号金的政权。金天德五年(1153年)海陵王完颜亮正式迁都至燕京,并扩建南京城改名中都。

相传,早在11世纪北宋的后期,艺文界曾出现了所谓的“潇湘八景”。受此影响,在各地的方志中也每有“八景”、“十景”的名词出现。金章宗完颜于明昌年间(1190-1196年)邀集文人学士游历中都城。嗣后,又遴选了“燕京八景”,并见诸于《金明昌遗事》之中,即“居庸叠翠”、“玉泉垂虹”、“太液秋风”、“琼岛春阴”、“蓟门飞雨”、“西山积雪”、“卢沟晓月”和“金台夕照”。

这“燕京八景-蓟门飞雪”的“蓟门”又是指的什么呢?

原来,早在金世宗完颜雍时就已有关于“蓟门”的记载了。《金史·世宗纪》载:“大定二十一年(1181年)三月,以元妃李氏之表,致祭兴德宫。过市肆不闻乐声,谓宰臣曰:‘岂以妃故禁之耶?细民日作而食,若禁之,是废其生计也。’其勿禁!朕前将诣兴德宫,有司请由蓟门,朕恐妨市民生业,特从他道。顾见街衢门肆或有毁撤,障以帘箔,何为尔也?自今勿复撤毁。”

这里是说世宗的李妃死后,移殡兴德宫。而世宗幸兴德宫,本应途“蓟门”,但是因为这里的“街衢门肆”众多,为不致妨碍“市民生业”,特改作他道。

《析津志辑佚》载:“蓟门,在古燕城中,今大悲阁南行约一里,基枕其街,盖古迹尔。堕废久矣。”《元一统志》也说:“蓟丘,在旧城(指金中都都城)西北隅旧蓟门,有楼有馆,见唐人咏诗,今并废,西门犹存二土阜。”这“二土阜”就是到了明朝也还有文人墨客在吟咏。明《游长春宫遗址诗》序中,描写诗人登长春宫遗址土阜(今白云观西)南望,见“其南则旷然原陆,而蓟门高丘之间,荒合遗沼之可见者,皆昔辽金所尝经营其间也”。经复原,这个“蓟门”应在中都城北西门彰义门内大街与北西门会城门内大街的交会处,即今广安门外甘石桥迤东不远处。

“蓟门”是元大都土城的一道风景

明永乐帝拜为“太子少师”的姚广孝曾作过一首《蓟门诗》:“云树依依接远丘,时看飞雨洒征裘;不知铜马坊何在?惟有桑干水自流。”李东阳也有《蓟门作》:“蓟门城外访遗踪,树色烟光远更重;飞雨时过青未了,落花残处绿还浓;路迷南郭将三里,望断西树有数峰;坐久不知迟日暮,隔溪僧寺午时钟。”这里所说“铜马坊”在哪里?

这里显露出了古代某些文人墨客为了附庸风雅,又不肯下苦工夫去求实考证的弊端,人云亦云,以讹传讹。甚至连清代的乾隆皇帝也没能“超凡脱俗”,居然也被蒙了。

乾隆帝一生好古,在其寻访古迹中,竟亦将元大都城区西北门肃清门遗址及其迤北的一段土城墙称之为“蓟门”,并御笔题为“蓟门烟树”碑,于乾隆十六年(1751年)立于此。他还在碑的背面题《蓟门烟树》诗一首:“苍茫树色望中浮,十里轻阴接蓟邱。垂柳依依村舍隐,新苗漠漠水田稠。青葱四合莺留语,空翠连天雁远游。南望帝京佳气绕,五云飞护凤凰楼。”

既然乾隆皇帝都这么定了,后人也就将错就错,把它附会到了“燕京八景”之中,成为古都北京的一道风景了。当然,人们亦可以此作“芳树重重拥蓟门,苍茫烟翠满郊原”的怀古之情。不是吗?一位居住在大钟寺附近,而且也颇有点知名度的作家这样写道:“当我知道‘蓟门烟树’也是我的近邻时,我就兴冲冲地念着唐初祖咏的诗‘燕台一去客心惊,笳鼓喧喧汉将营;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沙场烽火侵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大踏步地朝它走去。那种神气,好像亦真要去请什么长缨似的。”

历史误会了好几百年,或者说扑朔迷离的蓟门,终于被清乾隆的御笔题字:蓟门烟树碑钉在了元大都城肃清门一带的土城上。现如今,它也已是北京一处名副其实的风景名胜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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