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震威
黑龙江同中国人的关系,可以追溯到远古的苍茫岁月。那时,生活在黑龙江流域的肃慎(也称息慎)人,已经同中原,同黄河流域的黄帝或其以后的政权有了密切往来。帝舜有虞氏二十五年,也就是公元前2231年,息慎氏族人来朝见帝舜,向帝舜贡奉了弓矢。
而在此之前,黄帝分封他的25个儿子,或布列于内地诸华,或远派至外分荒服。其昌意少子,受封至北土,来到大鲜卑山(鲜卑二字的快读,就是兴安)。他们在广漠之野上,或畜牧迁徙,或射猎于山水之间,其裔始均,入仕尧世,逐女魃于弱水之北,被帝舜封为田祖。田祖始均的后代们,有一支居住在大兴安岭北部的嘎仙洞。后来,他们离开嘎仙洞寻求南迁。
公元前2231年,是有史可稽的时间,也可以说是黑龙江原生民最早同中原发生从主关系的时间坐标。昌意少子之分封北土,虽然更早一些,但其后裔始均也是于帝舜时代封为田祖的。那么可知田祖与帝舜二十五年息慎人到中原进贡,时间差不多,姑称同时代吧。这样居于黑龙江上游大兴安岭及嫩江支流甘河支流嘎仙河畔的田祖的部下,同向中原进贡的居于牡丹江及三江平原上的息慎人,也就成为黑龙江全流域同中原联系的历史象征。始均的时间是模糊的,息慎入中原的时间比较清晰:公元前2231年!
由上述知,弱水是黑龙江的第一个名字,比黑龙江这个名字要早。
公元前2231年,则是黑龙江历史最早的开篇之年。
我为黑龙江作传的想法,或者说是写一本书的想法,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界江突然紧张的1960年,深挖洞、广积粮,搞小三线建设,疏散下乡……除了开会听报告之外,当时什么都弄不明白。想弄明白,去寻找书,书却没有,只有一些传说、流言……这么一搅和,许多问号便在心里扎下了根儿。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时间的流逝,问号的根儿逐渐发芽增大,开花结果。自10岁起由沈阳迁居哈尔滨,一晃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经过60年演化,笔者成了一个黑龙江人,许久以来仍对黑龙江所知无多。问问身边的人,摇头者居多,能够说出个子午卯酉的却很少。于是,决心由自己来做。
做什么?当然是写一部关于黑龙江的书。
可是,要写一部关于黑龙江的书,谈何容易?
写过《松花江传》,稍后又写了《辽河传》,连考察带写作,两本书已耗进去七八年的岁月。而黑龙江是界江,不比松花江、辽河这样的内河,考察、采访、拍照,后者都极不容易,故而一度犹豫不决。有一位朋友对《松花江传》有点艳羡,曾来家索书访谈,想要求点秘辛,也写点什么。于是,我荐之以几部可以开掘的书的选题,其中也包括黑龙江。匆匆几年已过,不知那位朋友在何处淘金,至今尚无消息。而此间,动员和催促我的是一位发烧级影友王冰。王冰属于忘年交的朋友,他早已加入中国摄影家协会,2008年曾获中国国家地理杂志优秀摄影贡献奖。他原打算同我一起走辽河,后因他去闽赣拍摄而与辽河失之交臂。为了弥补,他便鼓动我写黑龙江,可那时我因腿痛一直在犹豫。然而,有一天王冰忽来寒舍,带来他陪同《国家地理》杂志主编单之蔷等一行人去境外采访,在黑龙江下游作了往返的航行,然后去了庙街(尼古拉耶夫斯克),去了黑龙江入海口……看着他拍的那些令人感奋的黑龙江下游的照片,我心中一热。随之,我也跟着燃烧起来了。
于是,有了黑龙江考察。
考察分两个阶段,中间汽车出了一点隐形故障,回来排除后,换车又再次出发。
此间,有梁昌先生来约稿,等车期间,我把考察记及以前撰写的关于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嫩江等的历史与江河的文化随笔拢起,交给黑龙江教育出版社,出版了《黑龙江守望》一书,23万多字,可以说是黑龙江史传的准备与先声。
这样,这部《黑龙江传》,便逐步走过梦想、迟疑、犹豫和考察、写作诸阶段,进入操作和催生之中。
黑龙江是一条巍峨、雄阔、浩壮、美丽而又富饶的大江。1975年我第一次见到她、走近她,在入秋的9月曾在逊克的江边游过一次泳,于寒凉中同她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那时我就爱上了她!
大江在夕阳如火的流金里,静静地流逝着,几匹马在江岸的深草中低头咀嚼,漫天流云染红了江边,在铺了一层镀金之辉的沙滩边缘上,有几位钓鱼人在守候。鱼竿儿在水中印出苍茫的影子,那是微凉的风从江岸边扫过的结果。江面很宽,我只游出了一、二十米便顺水回返,爬到岸上来,带一身水淋,滴落的水珠儿,映出余辉的莹光。
一晃35年过去了。2009年再次来到逊克,逊克正在江畔举办红玛瑙节。江边已不是旧时模样了。此时,黑龙江进入汛期,江水猛涨。我眺望着对岸,对岸静悄悄地,一岸的浓绿,偶有几只白鸥飞来,俯冲地噙一束浪花飞去。
黑龙江的气势雄浑、豪放,可无风无浪处却也细平如镜,壮阔是她作为远东伟大母亲河的胸襟,碧绿是她作为北方民族母亲河的深邃,一泻而下是她作为黑土地母亲河生命的跃动!
我爱这样的母亲河!
所以,我要为她写一部书,奉献一部史传!
关于黑龙江,我想应该记住这样几个时间坐标点:
公元前2231年,从此还可以上溯,但这一年作为史传的起点坐标,也就足够了!这个时期,黑龙江的名字叫弱水。
第二是公元1077年。即辽道宗太康三年,黑龙江有了今天的名字黑龙江。泛舟黑龙江、驻跸黑龙江,史家将之写进《辽史·道宗纪》里。这是一个重要的历史坐标。
第三是1689年,中俄在石勒喀河畔的尼布楚签订了《中俄尼布楚条约》,东段以额尔古纳河为界,此后161年,黑龙江仍是中国的内江。
内江时代的终结是1858年,由《瑷珲条约》的签订,中方被迫割让出了黑龙江以北60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黑龙江变成了界江。两年后,名之曰“两国共管”的乌苏里江以东、兴凯湖以南,以及库页岛等30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再次被割去,像割去一块蛋糕!黑龙江的界河时代由此而开始!
2008年,中俄双方签署协议,东部划界的若干争议点已经解决,俄罗斯国归还1929年强占之黑瞎子岛的一半给中国。
至此,中俄边界问题得到解决。
由是,《黑龙江传》也划上了句号,历史进入一个新的起点。但对母亲河黑龙江大江的爱,却构成我这部史传的全部!
历四千余年,在铺花的黑龙江右岸上,我多次循巡边的小路而走,用笔撷取黑龙江母亲河的全部美丽,以及她波澜壮阔的历程。
黑龙江是一首诗,是一幅画,也是一支歌儿,千言万语道不尽!
既然本书是第一本书,也可以比做是一餐手把肉,一串鹿脯肉熏烤,一道铁锅炖鱼或得莫利炖鱼……粗而不腻,陋而可餐,有如土烧老酒一壶,对着草原上的皓月,江野上的轻风,一枚流星划过星空,该是小酌微醺时分!这是在千亲万爱的黑龙江边!在母亲河胸襟的大地上!
其味如何?敬祈读者大雅一品。
疏误不当之处,敬祈读者诸君不吝赐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