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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聊斋志异》二十四卷抄本的底本问题
·刘杰宁稼雨·
《聊斋志异》二十四卷抄本的抄写过程比较特殊,抄写者依据的底本属于殿春亭抄本系列,同时,抄写者还参阅过其他版本,这种参阅多种版本的抄写方式使得二十四卷抄本呈现出篇目齐备、文从字顺、讹误相对较少等形态特点。
《聊斋志异》二十四卷抄本 底本 版本形态
《聊斋志异》是版本体系最为复杂的文言小说之一,主要存在稿本、抄本、刊本、辑佚本、评注本、现代整理本、海外翻译本等不同形式。1962年在作者家乡山东淄博周村发现的二十四卷抄本是现存最为完备的版本之一,具有重要的文献意义。由于没有留下抄写、校对等方面的相关信息,也没有收藏者的印记和题词,这给判断抄本的文献信息带来了很大的困难,有关抄写者和抄写年代的问题至今也没有得到完全解决。笔者把二十四卷抄本和其他版本进行比对,结合相关的文献,对该抄本所依据的底本问题进行探讨。
关于二十四卷抄本的底本问题,有学者进行过推测,但尚未得到完满的答案。如任笃行先生认为这个版本“文字最接近异史本,但似抄写中曾据青本底本稍有校改,并有擅自改动”①。但初校者杜荇又推断“此书可能抄于乾隆十五年(1750)至三十年(1765)年间”②。显然,两种说法相互抵牾,因为,青本完成于乾隆三十一年(1766),如果二十四卷抄本真如杜荇所言,抄写于乾隆十五年(1750)至三十年(1765)间的话,就不可能根据之后出现的青本进行校改了。问题悬而未决,用其他版本进行对比,能不能找到有效途径呢?
在众多的版本当中,铸雪斋抄本是一个较为完备,且影响广泛的本子。同为包含篇目较多的本子,二十四卷抄本和铸雪斋抄本是否存在某些联系呢?对于这个问题,有过不同的观点。1963年10月4日康生在给齐燕铭的一封信中写到:
送回小字扇面及廿四卷本聊斋志异两函,请查收。因无时间,对廿四卷本我没有细看,只将紧要地方略翻一下,写了几点意见,请你看看,阅后转给金灿然同志。
山东发现的本子,作为参考资料,颇有价值。铸雪斋缺页失篇,有目无文者不少,山东本比较完全,但也有缺陷。二者同出一源,各有长短。
总观各本,虽文句差别者不少,然重大不同者,亦不很多,似均无影印之必要。
二十四卷抄本发现后,山东人民出版社把它送到北京中华书局,中华书局总编辑金灿然通过时任文化部副部长、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组长齐燕铭转交给康生审阅。上面就是康生看完抄本后给齐燕铭的回信,现存中华书局档案馆。康生认为,二十四卷抄本和铸雪斋抄本同出一源,依据的是同一个底本,既然铸雪斋抄本已经广为流传,二十四卷抄本就没有影印的必要了。
之后,孟繁海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二十四卷抄本比铸本更接近于稿本。它和铸本的文字有某些相似之处,也有很大的不同。但总的看来它们没有渊源关系。就是说,他们不属于一个体系。”③
两人的说法都不够准确。二十四卷抄本和铸雪斋抄本确实有某些相似之处,出现这种情况和两个抄本所依据的底本有关,二者所依据的底本存在什么关系呢?下面,我们以王金范刻本为参照系来探讨这个问题。
王金范本是一个选本,乾隆丁亥(1767年)孟夏由王金范完成于周村且居书室。这个选刻本依据的是什么底本呢?刻本自序中交代得很清楚:“辛巳春,余给事历亭,同姓约轩,假得曾家藏抄本。”④王金范通过王约轩借来了曾家藏抄本,这个抄本就是王金范选刻工作的底本。查阅相关书目,没有找到有关曾家藏抄本《聊斋志异》的记载,根据这个抄本主人的一些文献,我们可以得知这个抄本的来历。曾家藏抄本的主人叫曾尚增,根据《历城县志》记载:“曾尚增,字谦益,乾隆二年进士,历官芜湖知县,德州、平定州、郴州知州,乾隆二十五年卒于官舍。”⑤曾尚增是山东人,曾在德州等地为官,当时《聊斋志异》已经以抄本的形式在淄川、历城等地流传,曾尚增应该有机会了解和阅读《聊斋志异》。
王培荀《乡园忆旧录》中的一段文字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
曾南村尚增,历城人,吾邑张榆村先生高第弟子也。
这句话除了说明曾尚增的字号和籍贯外,还交代了他的师承关系:曾尚增是张榆村的学生。这个张榆村是谁呢?张榆村即张元,字长四,一字殿传,号榆村,生于康熙十一年(1672),卒于乾隆二十一年(1756)。张氏家族是淄川的望族,这个家族的几代人都和蒲松龄有着密切的交往,张、蒲两家可以算是世交。张元的祖父张询和蒲松龄相识,张元的父亲张永跻曾经和蒲松龄有诗词唱和,张元的伯父张笃庆和蒲松龄同属郢中诗社的成员。雍正三年(1725),张元接受蒲松龄之子蒲箬的邀请,为蒲松龄撰写了《柳泉蒲先生墓表》。到了张元之子张仲明一代,两家的友谊仍在延续,张仲明为《聊斋志异》传播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工作,那就是帮助殿春亭主人向蒲家借到了一部《聊斋志异》手稿,这件事在殿春亭主人的《聊斋志异跋》中有记载:“仲明与蒲俱淄川人,亲串朋好,稳相浃,遂许为乞原本借抄,当不吝。岁壬寅冬,仲明自淄携稿来,累累巨册,视向所失去数当倍。披之耳目益扩。”⑥殿春亭主人出资请人抄写了这部《聊斋志异》书稿。铸雪斋抄本又是历城张希杰根据济南朱氏殿春亭抄本过录的本子,这一点已经为学界所认可⑦。既然曾尚增是张元的学生,张家和蒲家又是世交,通过自己的老师借阅《聊斋志异》书稿应该是曾尚增最为便利的途径之一。事实上,曾尚增十分敬重张元,张元也十分器重曾尚增,《乡园忆旧录》记载:“及门曾公尚增、周公永年,二先生服膺尤深”。向自己所敬重的老师借阅《聊斋志异》,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依据以上的可能,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曾家藏抄本和殿春亭抄本都是通过张氏家族借阅的稿本系列,这两个抄本又衍生出了王金范刻本和铸雪斋抄本,我们可以统称为殿春亭抄本系列。可以说,铸雪斋抄本和王金范刻本或是直接、或是间接依据殿春亭抄本系列抄写刊刻而成。
下面再来看看二十四卷抄本和王金范本的关系。
二十四卷抄本和王金范刻本的关系同样非同一般,这一点可以从二者保留的题词得到证明。二者保留的题词情况如下:
二十四卷抄本卷首存序三篇,分别为“高序”、“唐序”和作者“自序”,卷末有“聊斋志异题后”,包括“新城王士正阮亭甫题”一首,“淄川张笃庆历友甫题”三首,“济南朱缃子青甫题”三首,“钱塘包燻藜照氏题”一首,“金坛王乔仙令氏题”一首。王金范刻本有两组题词和一篇跋文,一组是王渔洋、张笃庆、朱缃和宋允睿的题诗;另一组是王升诗二首、钱塘包燻诗一首、金坛王乔诗三首、仁和包燿诗一首、河东王廷华调寄《惜分飞》词一阕、长山李维梓诗六首、钱塘陆同文调寄《满庭芳》词一阕。
王渔洋、包燿、王升三人的题诗是二十四卷抄本和王金范刻本共有的。王渔洋题诗影响较大,见于多数版本。包燿、王升二人的题诗却不常见,查阅现存版本,仅见于二十四卷抄本和王金范刻本。高珩、唐梦赉、王渔洋等人的序言或因题词者与作者关系密切,或因题词者社会地位高影响大而被不同的版本竞相录用,包燿、王升二人的题词并不属于这两种情况,二者共同出现在二十四卷抄本和王金范刻本当中,合理的解释应该是二十四卷抄本与王金范刻本存在一定的交叉关系,二者参考同一底本也是极有可能的。
至此,我们大致可以理清几个版本之间的关系:二十四卷抄本和王金范本存在一定的交叉关系,源于同一版本系统,王金范本又是参考过曾家藏抄本,曾家藏抄本、铸雪斋抄本和殿春亭抄本同属一个系列。因此可以推断,二十四卷抄本和铸雪斋抄本、王金范刻本都参阅同一个底本系列——殿春亭抄本系列。当然,他们参考的方式有一些区别,铸雪斋抄本是直接抄录殿春亭抄本而成,到二十四卷抄本和王金范刻本参考时,就已经是几经过录的本子了,和最早的抄本难免会有一些文字方面的差别。
上面已经证明,二十四卷抄本和铸雪斋抄本、王金范刻本参考的底本均属殿春亭本系列。王金范本属于选刻本,且对底本的篇目卷数做了重新安排,文字方面也有修改之处,不宜作为参考的依据。铸雪斋抄本大致依照殿春亭本抄录,二十四卷抄本如果也是仅仅依据殿春亭系列的单一底本抄录的话,那么铸雪斋抄本和二十四卷抄本的文字就应该相当接近了,但是,情况并非如此。虽然殿春亭本没有保存下来,但它是根据作者手稿本直接抄录的,应该和手稿本比较接近,如果以手稿本为参照系,分析二十四卷抄本和铸雪斋抄本的异同之处,一定程度上也能间接说明二十四卷抄本、铸雪斋抄本和殿春亭本三者之间的关系。
对比三个版本的文字,有些属于二十四卷抄本和铸雪斋抄本相同却和手稿本不同的地方,这种情况在《考城隍》中出现了四处:
“上一帝王像者”,“像者”,铸本、二十四卷本作“者像”。
“若梦寤”,“寤”,铸本、二十四卷本作“晤”。
“其岳家居城中西门内”,“内”,铸本、二十四卷本作“里”。
“奔讯乡中”,“讯”,铸本、二十四卷本作“询”。
这种情况在其他篇目中也较常见,这就证明了二十四卷本和铸本参考过同一底本系列——殿春亭本,这个版本是手稿本的过录本,文字和手稿本不完全相同,二十四卷本和铸本相同却与手稿本不同的文字,就是沿袭了殿春亭本的改动之处。然而,还有很多铸雪斋抄本和手稿本相同,二十四卷本抄本却不同的文字。仅以二十四卷抄本卷一来说明问题,卷一共34篇,又见于手稿本的23篇,其中10篇二十四卷本和铸本文字改动之处大致相同,13篇中的一些文字铸本和手稿本相同,二十四卷抄本却不相同,这些异文共有22处,分别是:
《画壁》1处:“弘”,二十四卷本缺末笔。
《耳中人》2处:“旋转地上”,“地上”,二十四卷本作“地下”。“意张皇”,二十四卷本“意”下旁加“甚”字。
《瞳人语》2处:“渐觉两鼻中蠕蠕作痒”,二十四卷本“鼻”下无“中”字。“连臂归”,二十四卷本“臂”作“背”。
《宅妖》2处:“毛森立”,“森”,二十四卷本作“发森”。“馆中人闻声毕集”,“毕”,二十四卷本作“异”。
《偷桃》3处:“万声汹动”,“动”,二十四卷本作“涌”。“儿勿苦,倘窃得来,必有百金赏”,二十四卷本无“儿勿苦”三字。“忽一蓬头僮首抵笥盖而出”,“蓬头僮首”二十四卷本作“蓬首僮头”。
《僧孽》1处:“宛冥司倒悬状”,“宛”,铸本作“宛然”,二十四卷本作“宛如”。
《蛇癖》1处:“予乡王蒲令之仆”,二十四卷本作“予乡王蒲令仆”。
《义鼠》2处:“嚼如前状”,“嚼”,二十四卷本作“啮”。“啾啾如悼息”,“息”,二十四卷本作“惜”。
《鬼哭》3处:“血至充门而流”,“充”二十四卷本作“盈”。“仗剑而入”,二十四卷本无“剑”字。“岂钹铙钟鼓”,“钹铙”二十四卷本作“铙钹”。
《庙鬼》1处:“目电闪”,二十四卷本“目”下有“光”字。
《地震》3处:“河水倾泼丈余”,二十四卷本无“泼”字。“己夺儿状”,二十四卷本“己”上有“与”字。“此与地震时男妇两相忘者,同一情状也”,二十四卷本“此”作“比”,无“情”字。
《美人首》1处:“板有松节脱处”,二十四卷本“松”作“杉”。
《鼠戏》1处:“又言:一人在长安市上卖鼠戏”,二十四卷本“长安市上有卖鼠戏者”。
以上统计可以得知,在手稿本、铸雪斋抄本、二十四卷抄本共有的23篇当中,二十四卷抄本存在独有异文的篇目达到13篇之多,占总篇目的半数以上,而且有些篇目中异文竟达3处之多,这么高频率的异文,显然不是偶然现象,而是抄写者有意为之。
出现这些独有的异文,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二十四卷抄本抄写者有意为之,另一种是二十四卷抄本所依据的底本改动在前,二十四卷抄本只是依据底本抄录过来。哪一种情况可能性更大呢?
古籍抄写者的工作态度不尽相同。有些抄写者严谨细致,抄本往往字迹工整,文字讹误较少;有些抄写者疏漏马虎,抄本往往字迹潦草,文字舛误较多。二十四卷本属于前一种情况,正如学者指出:“二十四卷抄本字体严谨工整,格式划一,郑重其事,出自一人手笔。”⑧这就意味着,二十四卷抄本不会随意改动底本的文字,如果需要改动,那也一定是持审慎态度的,只有底本明显错误或确保改动后效果好于底本,才会进行必要的文字删改。可是,前面列举的22处异文,并非都是这样。与手稿本和铸雪斋抄本比对,这些异文有些效果较好,如《宅妖》中“毛森立”改为“毛发森立”。但这种情况并不多,更多的是没有必要的改动,如《偷桃》中“万声汹动”改为“万声汹湧”,《鬼哭》中“血至充门而流”改为“血至盈门而流”,手稿文字并没有不妥之处,二十四卷本改动后也没有取得更好的效果,实在属于没有必要的改动。更加糟糕的是,有些地方是手稿本和铸雪斋本正确的文字,经过二十四卷本改动,反倒表述不清甚至成为讹误,如《瞳人语》中“连臂归”改为“连背归”,显然文意不通,《美人首》中“板有松节脱处”改为“板有杉节脱处”,也是把正确的改错了。
二十四卷本是一个抄写十分认真的版本,字迹秀丽工整,抄写者应该具有一定的文化素养,不太可能进行上述无谓甚至错误的文字改动。这些异文如果不是抄写者主动修改的,就只能是参考的版本原本如此了,抄写者所参考的这一个或几个版本又和现存的手稿本、铸雪斋本不一样,是殿春亭系列之外的其他版本。至此,我们可以进一步推断,二十四卷抄本还参考过殿春亭系列之外的其他版本。
有学者从二十四卷抄本帖改、旁补以及与稿本、铸本重要异文比较,认为二十四卷抄本“很可能是根据作者另一种较早的稿本过录的,而且参照其他抄本经过比较斟酌而后抄定的”⑨。这一推断是有道理的,推论中提到较早稿本,应该就是殿春亭本或者它所依据的手稿本,还参照过哪些其他抄本,则需要进一步考证了。
版本形态特点往往可以从纸张、行款、文字、卷数、篇目、编次等方面加以说明,底本的选择,往往直接影响到抄本中的文字、卷数、篇目等要素。底本的选择对二十四卷抄本的版本形态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篇目完备。
《聊斋志异》版本众多,现存的手稿本、康熙年间抄本、王金范刻本、小芝山樵刊本等,或为残本,或为选刻本,篇目自然谈不上齐备。篇目数量较多的有铸雪斋抄本、《异史》本、青柯亭本等。这几个全本中,《异史》存目485则,其中《跳神》有目无文,实存484篇,是篇目最多的版本。青柯亭本共425篇,篇数较少。铸雪斋抄本存目488篇,其中有目无文的14篇,文目俱存的474篇。
和以上几个版本相比,二十四卷本的篇目数量较多。二十四卷抄本共474篇,其中《龙》二篇,一篇含三则,另一篇仅一则。《王桂庵》、《寄生附》在二十四卷抄本中合为一篇,如果算两篇的话,二十四卷抄本实际有475篇,多于铸雪斋抄本和青柯亭刊本,少于《异史》本。
当然,简单从篇目数量方面比较,并不能完全说明问题,关键是这些篇目的质量如何呢?把二十四卷抄本和铸雪斋抄本进行对比,发现二十四卷抄本较铸雪斋抄本多出的篇目为:《鹰虎神》、《放蝶火炉》、《某乙》、《医术》、《夜明》、《夏雪》、《周克昌》、《钱卜巫》、《姚安》、《采薇翁》、《公孙夏》、《人妖》、《丐仙》等13篇;较铸雪斋抄本缺少的篇目为:《产龙》、《龙无目》、《龙取水》、《螳螂捕蛇》、《馎饦媪》、《缢鬼》、《阎罗》、《杨千总》、《瓜异》、《牛犊》、《李檀斯》、《蚰蜒》、《商妇》等13篇。无论是在篇幅方面还是在思想艺术性方面,二十四卷抄本多出的篇目都要强过铸雪斋抄本多出的篇目,正如该书1981年影印本说明中提到的:“二十四卷抄本与铸雪斋抄本对比,二十四卷抄本缺少的篇章,基本上是所谓‘单章只句’、‘意味平浅者’,可见于其他刻本的;二十四卷抄本多出的篇章,则篇幅较长,而更重要的是二十四卷抄本多出了一些思想内容较为深刻的相当有分量的作品。”⑩
其次,文从字顺。
关于文字方面的情况,初校者杜荇曾经以手稿本第一册为参照,把二十四卷抄本、铸雪斋抄本、青柯亭本进行比较,得出过“二十四卷本最接近手稿本”的结论。后来又有学者以《席方平》一则为例,对比稿本、二十四卷抄本和铸雪斋本的异文,得出了相似的结论:“大体可以看出二十四卷本相对来讲,是比较接近稿本的。虽然有的篇目铸本近稿本,两者互有千秋,但二十四卷本胜彼则是可以初步肯定的。”二十四卷抄本的文字接近稿本已成定论,需要另外说明的是,二十四卷抄本甚至出现了很多文字胜过稿本的情况,借助二十四卷抄本,可以校正手稿本中的一些错文、衍文和脱文。
错文的情况较多。如《捉狐》篇手稿本中有“公恐其脱”句,这个“公”字出现的很突然,因为主人公在全篇中一共出现了六次,只有这个地方称“公”,而其他五处都称“翁”,“公”极有可能是“翁”字之误,根据二十四卷抄本校勘,果然如此。另外《贾儿》篇,手稿本有“而妇瘠殊甚,心渐明了……寻卒”句,“寻卒”让人颇为费解,既然狐狸已经被贾儿设计毒死,贾妇也心渐明了,怎么可能会没过多久死去呢?何况后面还提到北郭王氏妇“狐绝而病亦愈”,校以二十四卷抄本,才知道是“寻愈”之误。
再看衍文和脱文的情况。在手稿本中,《王兰》篇末交代,王兰之友张姓,被御史释放后,“囊中存数百里金”,“数百里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校以二十四卷抄本,原来“百”下衍“里”字,改为“数百金”,就文从字顺了。脱文的情况也不少,如手稿本《聂小倩》中有“颦蹙而欲啼,足劻勷而懒步”句,语义不通,上下句也不对称,校以二十四卷抄本,原来“颦”前有“眉”字,手稿本脱。类似的情况还有《阿霞》篇中“景俯首帖耳,口不能道词”句,校以二十四卷抄本,应该为“口不能道一词”,手稿本脱落“一”字。
同样,利用二十四卷抄本还可以校对铸雪斋抄本的一些错误。可知,二十四卷抄本不仅字迹工整,还对底本的文字进行过仔细甄别比对,真正达到了文从字顺的特点。
和其他版本甚至手稿本相比,二十四卷抄本为什么会具有以上优势呢?这绝不能仅仅用底本优良来解释,因为前面分析过,二十四卷抄本在文字上胜过其他通行的版本,甚至可以校正稿本的一些错误,且篇目齐备,经过精心选择,仅仅依靠一个底本过录,是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的。合理的解释只能是:二十四卷抄本是以殿春亭系列的一个优良版本为底本,同时参阅了其他的版本,经过抄写者甄别对比、择善而从完成的精抄本。
注:
① 任笃行《全校会注集评〈聊斋志异〉后记》,《聊斋志异》,齐鲁书社2000年版,第2546页。
③⑧ 孟繁海《谈二十四卷抄本〈聊斋志异〉》,《蒲松龄研究集刊》第一辑。
④⑥ 朱一玄《聊斋志异资料汇编》,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385、379页。
⑤ [清]胡德琳《历城县志》卷三十八,济南出版社2007版。
⑦ 关于这点,参见张友鹤三会本《聊斋志异后记》、章培恒三会本《聊斋志异新序》和袁世硕《铸雪斋和铸雪斋抄本聊斋志异》(《蒲松龄研究集刊》第一辑,齐鲁书社1980年版)。
⑨ 袁世硕《蒲松龄事迹著述新考》,齐鲁书社1988年版,第352页。
⑩ 编者《新发现的〈聊斋志异〉二十四卷抄本出版说明》,齐鲁书社1981版,第1页。
责任编辑:倪惠颖
刘杰,天津广播电视大学文法学院;宁稼雨,南开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