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民众的公共外交实践

张小燕

张小燕：温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温州民众自发探索了官民平等交友，城际文明交往，国际商贸交流和异质文化交融等多种公共外交途径，表现了温州公共外交地域上非局限的广泛性，主体上非官方的民间性，意识上非自觉的自发性，行动上非系统的分散性，当下的温州公共外交处于自为到自觉，分散到有序，单一向多元的转轨之中。

温州公共外交的天然优势

温州对外交往有地理条件和历史传承。温州滨江临海，地理位置开阔开放，海外联络便捷，海外联系密切，温州人行走天下，遍及世界。古有宋代周佇商行高丽（朝鲜），得穆宗、显宗赏识，受王朝重用，官至礼部尚书。元代周达观出使真腊（柬埔寨），所著《真腊风土记》是关于吴哥遗址最早、最全、最细的记录，是一部关于吴哥王朝历史和柬埔寨古代史研究的重要文献，多年来一直为国内外学者所推崇，曾被译为英、法、日多种文本。神秘的吴哥王朝有了周达观的《真腊风土记》，才有了生动而丰富的历史细节。近有二战期间，国民党中央执委、中组部代理副部长张淮南在斯大林和蒋介石“两巨头”之间穿针引线，并力促国共合作的形成。现如今有60多万温州人旅居世界130多个国家和地区，海外温籍侨团260多个，海外投资促进联络处60多个，归侨侨眷43万人生活在温州，他们中间有非盟主席、联大59届主席让平，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秘书长林建海，前美国商务部长助理黄建南等亦官亦民的重量级公共外交人物。

温州公共外交还有地域文化优势。公共外交的哲学是“和合”。温州本土传统文化中蕴含着丰富的“和合”文化，永嘉学派具有明朗的和合精神。叶适在《习学记言序目》中提出天人之合、道器之合、义利之合、君民之合、万物之合等五合思想。在叶适看来，只有遵循“交错纷纭”的多样性和多元性冲突融合，人文精神才会获得呈现和发扬，温州永嘉学派的“和合”哲学渗透着久远的古典外交观。

当今中国思想界，中国人民大学温籍教授张立文创立了当代“和合”学。以化解人类共同面对的五大冲突和危机为目标，张立文提出人与自然要和生、人与社会要和处、人与人要和立、人的心灵要和达、不同文明要和爱。温州人的哲学从古典到现代，一直契合公共外交的“和合”思维，热衷抱团，喜欢合作，乐于交往，善于交往的个性成为温州人公共外交的天然禀赋。

温州公共外交的自发探索

官民间的平等交友

小到一般平民大到国家元首都纷纷闯入温州民间“外交家”的合作视野。美国里根、克林顿两位总统珍藏温籍画家陈雪薇的作品，日本首相福田康夫接见第六届“中日韩儿童童话交流”的温州实验小学师生，英国女王接受温州“旗袍玉”应凤玉的华美旗袍，俄罗斯总统叶利钦获赠温州大学发绣肖像，奥地利总统菲舍尔两次参加温籍周小英的维也纳中文学校校庆，美食家西班牙国王胡安·卡洛斯走进马德里温州老板吴镇忠的新雅饭店，丹麦亨利克亲王专程绕道温州看望异国好友戴任胜，温籍商人周建煜成为佛得角总统皮雷斯的座上宾，欧盟主席巴罗佐是葡萄牙新亚饭店温州老板林棣华的至交。最富传奇性的官民之交则是温州法派董事长彭星和美国总统克林顿、老布什，德国总理施罗德的亲密交往。彭星在一次赴欧考察中偶然获知克林顿卸任后可能从影的信息，萌生请他做企业形象代言的想法，试探性给白宫发去邀请克林顿出任法派形象大使的电子邮件。2003年11月11日，彭星受邀到钓鱼台国宾馆和克林顿实现了历史性握手，他将法派经典的深蓝竖纹西服以及衬衫、领带、皮鞋全套赠送克林顿总统。之前的2004年4月，在博鏊亚洲论坛上美国前总统老布什欣然接受彭星专程赠送的法派西服。彭星不满足法派与两位美国总统的结缘，2007年法派十周年庆典，邀请德国前总理施罗德到温州参加法派国际工业园开园大典剪彩，施罗德在“法派十年梦想中国”CCTV大型公益演唱会上作“关注世界，关爱生命”的主题演讲。一个普通的温州民营企业家异想天开，向大国首脑抛出橄榄枝，让两任美国总统穿上法派服饰，让德国前总理莅临企业十周年大庆，堪称温州乃至中国公共外交史上的成功范例。

城际间的文明交往

温州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先发地区，对内改革，创立“温州模式”，对外开放，广结友好“市缘”。温州最早结缘的友好城市是1984年10月签约的日本石卷市，温州大学、温州第二实验中学、温州瓦市小学分别和石卷专修大学、石卷万石浦中学、石卷开北小学结为友好学校，开展大、中、小多层教育文化交流。两市体育界密切合作，联手组队参加北京中日乒乓球友谊赛和西湖马拉松竞赛，温州连续多年向石卷派遣水产加工技术研修生。总之，以民间社会力量为主体的，温石两市长达30年的城际交往，包括了经贸、艺术、教育、体育各个领域，形成了一个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城际公共外交局面。如果和石卷结好更多是官方行为，而温州和意大利普拉托省结为友好城市则是民间人士公共外交的运作成果。当年普拉托华人华侨联谊会副会长张力引荐普拉托省官员到温州考察，促成温州和普拉托友好牵手。普拉托的纺织业与温州的服装业资源整合，以工业区的模式互相扶持，形成一种全新的跨国商业形态。旅居普拉托的3万温州人成为当地的移民主体，“温州话”堂而皇之成了当地华人社会的“普通话”。伴随“魅力温州——温州城市形象国际推广工程”在北京的正式启动，2013年年初，国际台正式确定新增“温州话”为第61种对外国际传播语种，除“魅力温州”将在全球更多地区落地外，国际台还将增加一档新闻专题栏目《温州人走天下》，通过广阔的传播平台，向全世界传播温州形象。“温州人”最和善的人格魅力让最难懂的“温州话”走出中国，走向世界，无疑是温州公共外交的成功杰作。

国际间的商贸交流

温州是个商城，温州民间外交家们以“集体随访式”和“个体旅居式”演绎了一幕幕“商务外交”。从2003年奥康集团董事长王振滔等5位温州民营企业家首度随温家宝总理访问埃塞俄比亚，到2013年温州桥头钮扣城董事长徐建清随同习近平主席访问俄罗斯，十年以来温州企业家频频跟随国家领导人出访，成为“商务外交”的重要途径之一，民营企业家俨然成了民间“外交家”，冠盛集团董事长周家儒随胡锦涛主席出访加、美，在餐桌上结交了贸易伙伴，收购了兰卡莱鲁那州的一家美国工厂，把“温州制造”的触角伸到了美利坚合众国。旅居美国的叶康松是温州第一个辞官下海的国家干部，20世纪90年代初期远赴美国创办康龙公司，敲开了美国市场的大门，成为新中国在美国开办的第一家民营公司。1995年4月2日，世界上第一家美国西洋参专卖店在温州市区开业，温州市副市长、威州副州长等出面剪彩，没有任何官职的叶康松让中美两地父母官因西洋参走在一齐，演绎了一场来自大洋彼岸的“西洋参外交”。2001年下半年叶康松的康麦斯总部成立，以美国康龙集团名义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办康麦斯新闻发布会，普通的民间商务活动做到共和国最隆重的公共礼堂。叶康松被评为加州百名杰出华人，当选温州旅美同乡会首任会长，受邀参加了克林顿的总统早餐会。他还力邀浙江小百花越剧团赴美演出，中美文化交流大获成功，收到克林顿总统办公室、戈尔副总统办公室的电话祝贺。时任常驻联合国副代表沈国放大使称赞叶康松：“为弘扬中国文化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官方做不到的事你做到了，不愧是民间大使！”

东西间的文化交融

文化的内容是丰富的，文化的交往形式也是多姿多彩的，主要有以下几种形式。

一是“报刊外交”。意大利的《欧华时报》成为华侨瞭望祖国的窗口，维系情感的纽带，家乡党报的“伴娘”。1997年初廖宗林筹资80万元人民币，在意大利首都罗马创办了今天《欧华联合时报》的前身《欧华时报》。《欧华时报》被国内多家媒体选择为文化输出的合作伙伴。先是成为欧洲地区第一家与新华社开展专版合作的华文媒体，后又与家乡党报《温州日报》报业集团的数字报在欧洲实行了捆绑销售，使得遍布全球数十万的温州人以最便捷的方式和本地市民同步阅读温州四大报纸，温州日报报业集团由此荣获中国新闻出版“走出去”先进单位称号，成为全国地市级唯一获此殊荣的新闻单位，被新闻出版总署等国家四部委评为“国家文化出口重点企业”，被誉为海外华文媒体与侨乡主流媒体合作的范本。《欧华时报》和《温州日报》境外、境内两张“温”姓报纸，合作双赢，名利双收，成为地方党报从内容到资本“走出去”的公共外交尝试，也是我国报刊文化输出的有益探索。

二是“发绣外交”。温州发绣先后伴随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前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荷兰女王贝娅·克里格斯、马来西亚首相马哈迪尔，尼泊尔国王和王后的肖像作品，走进白金汉宫、荷兰王宫、克林姆林宫和马来西亚首相官邸。2008年5月马克思诞辰190周年之际，温州发绣马克思肖像，由中国驻德国法兰克福总领馆赠予德国特利尔市马克思故居博物馆，成为温州发绣作品被世界级博物馆珍藏的第一件作品。在美国纽约温州同乡会民间力量的斡旋下，2000年10月温州发绣展览办到联合国总部。邓小平、江泽民、克林顿、邱吉尔、戴高乐、叶利钦等18幅世界伟人发绣作品纷纷亮相，现场绣制联合国秘书长安南肖像。时任联合国副秘书长金永健、中华人民共和国驻联合国公使王同福、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副总领事邱绍芳等参加了开幕式，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特命全权大使王英凡称赞：“你们绣得很好，为祖国争了光。”

三是“书画外交”。旅美温籍画家陈雪薇古稀之年参加美国总统里根的就职典礼传为一段中美外交佳话。缘由是里根夫妇偶然在华盛顿华人教会看到陈雪薇画作，爱不释手。后经朋友联络陈雪薇选送3幅作品寄给里根祝贺他总统连任。1985年元月，陈雪薇作为总统亲自邀请的中国民间客人赴华盛顿参加了里根的就职庆典。陈雪薇80岁生日之际，又收到克林顿总统夫妇贺信，陈雪薇以作品《松鹰图》回赠并贺克林顿50岁生日，受邀参加了总统生日音乐会。两位美国总统对陈雪薇作品欣赏有加，旅美华裔画家享受如此礼遇并不多见。艺术家的外交笔墨跨越了国界，将温州的“书画外交”做到美国白宫。身为纽约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执委的陈雪薇，还斡旋原国民党高级将领、战后中国香港受降官潘华国和中国国务院港澳办主任、香港特区筹委会副主任鲁平实现了历史性会见。

四是“办学外交”。与温州华侨中学、瓯北中学，永嘉县瓯北第七小学结为友好学校的奥地利维也纳中文学校是旅奥侨胞吕小英创办。维也纳中文学校是第一所拥有“孔子课堂”称号的中文学校，被国务院侨办和中国海外交流协会授予“华文教育示范学校”称号。10周年校庆时，奥地利总统菲舍尔邀请师生代表做客总统府，而在15周年校庆时，菲舍尔则亲临学校祝贺。出席庆祝活动的中国驻奥地利大使史明德在致辞中表示，在奥地利作为总统访问海外中文学校还是第一次，维也纳中文学校搭建了良好的公共外交平台。温州肯恩大学则是教育外交的大学模式。美国尤宁郡是温州第三座国际友好城市，两地结好15周年之际，经国家教育部批准正式筹建的温州肯恩大学，成为中美教育文化交流、城市友好合作的新平台。教育为媒，使五百年和五千年的中西文化实现亲密对接。

温州公共外交的转型发展

温州公共外交探索过程显示和温州经济相似的发展轨迹，实践先行，理论滞后；发展在前，规范在后；民间快捷，政府跟进。温州以往的公共外交表现了地域上非局限的广泛性，主体上非官方的民间性，意识上非自觉的自发性，行动上非系统的分散性。当下的温州公共外交处于自为到自觉，分散到有序，单一向多元的转型之中。

温州积极谋求公共外交进入健康发展的快车道，注重理论上的科学性，行为上的规范性，发展上的持续性。

首先是建立组织，整合资源。温州市政协牵头成立了中国第一个地市级公共外交协会，为温州公共外交事业搭建了有序的活动平台。

其次是梳理案例，回顾反思。汇集温州公共外交实例，编辑《温州人走出去中的公共外交智慧》，对自发的民间外交活动进行回顾与反思。

再次是官商合作，外交巨制。组织官民合作的公共外交活动，使温州进入公共外交快车道。2012年8月，温州公共外交协同北京温州商会承办首届中非地方政府合作论坛，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李克强致辞，论坛发表了《北京宣言》，产生较大国际影响。

最后是理论学习，提升修养。温州恶补公共外交理论的缺失和空白，走出去，与上海公共外交协会合作，举办全国首个公共外交理论高级研修班，邀请李肇星、赵启正等外交大家、学者莅临温州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