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磊,王 欣,李 平
(1.盐城工学院体育教学部,江苏盐城224051;2.徐州工程学院体育学院,江苏徐州221008)
中国武术美学的现象学审视
张 磊1,王 欣1,李 平2
(1.盐城工学院体育教学部,江苏盐城224051;2.徐州工程学院体育学院,江苏徐州221008)
中国武术在攻防意识相对较弱的当代思维下,已渐渐将攻防转换的意识演变为一种哲学美学思维。武术作为对中国古代思想的一种最好的身体表达形式,所重视的是阴阳、刚柔、起落、化转等特点;中国武术美学内在要素是“直观、体验”,外在要素是“反应、回馈”,是一种先验的存在。正是基于这种思考,从现象学的视角审视了中国武术美学的哲学内涵,从中国武术技能表现的“本质范畴”加以阐述和解构,分析其所追求的“天人合一”与“身心合一”的思想,提供一条从现象学诠释中国武术美学的线索,也为学者研究中国武术美学现象学提供哲学化的思辨过程。
中国武术;美学;现象学;本质直观;意向性
中西体育美学比较研究一直是学术界讨论的热点问题。不同的视角审视和学科解释也有异同观点,如文化学、哲学、社会学、人类学、伦理学等,每种学科为阐释体育美学提供了学科范畴内的解释效力,超越了母学科知识应用范畴,更多的体现为一种认识论、方法论的解释进路。在理解中西方体育美学研究领域,现象学的引入与阐释尚不多见[1]。
中国武术是一门古老的身心兼备的传统文化,它以中国古代的哲学思想为基础,在面对种种矛盾与冲突时而形成的一种文化体系。中国武术不仅内涵丰富,重视身体技能的锻炼,同时又注重心灵气化的涵养,它以身体动作为媒介,籍以深层内化的哲学思想来整合“身”与“心”的一致性,“身”与“心”的和谐性,更进一步创造“身心文化”与“心灵身体化”的独特的“身心文化”与“人体技能艺术”[2]。“中国武术文化是由表层——武术具体的动作形态;内层——设计动作形态的内在规则;核心层——支配这种内在原则的价值系统等3个层次组成。当然,价值系统的形成是直接受到了中国古代哲学的决定影响。”[3]对于中国武术进行美学研究应以中国民族传统美学为基础。同时,理应选择、消化、吸收西方美学的理论[4]。中国武术强调的内观的功夫,而这种内观的特色就使得中国武术的美学内涵存在于内化在心灵层次的“道”之中。所以对中国武术哲学化的美学内涵的研究不能忽视中国传统哲学的影像。中国传统思想中的“道”的本质是“无言”“浑沌”“融合”的现象,“道”的实质内涵是一种极度深化的哲学思辨,它与西方现象学的“纯粹意识”的本质相似。故而,本文所研究的中国武术的“身心合一”“天人合一”的美学内涵更应该从上述理论切入。中国武术将“道”哲学深化于整个武术文化之中,中国武术有其独特的文化传统、思想内涵、实用价值,它也是一种人体技能艺术与哲学美学。因此,对于中国武术技能艺术的美学内涵来说,不透过哲学的高度来研究,很容易趋向外在层次的美学分析而无法透析武术美学的核心层次,更无法解析寓于中国武术之中的“身心合一”“天人合一”的哲学内涵。
1.1 中西方体育美学现象及武术“身心合一”之美
西方体育强调竞争的意识,强调追求卓越的精神,强调基于规则的比试,“更高、更快、更强”的奥运格言是这一特征的最好诠释,它的美感体验重在身体的极致之美。现代奥林匹克体育使身心产生分化,具体表现在身与心之间、人与人之间、人的过去状态与现在状态之间的分化,这种分化往往忽视人的思想以及内心的体验与情感,将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外界、对手和竞争结果上,导致规则的精密化、兴奋剂泛滥、以暴制暴、逐利主义甚嚣尘上。而中国传统体育则相反,强调练习者内心的修养与对话,强调身心合一的艺术表达,强调个体与环境的融合,如太极拳、导引术、武术等项目。它的美感体验重在身心一体、物我两忘的融合之美,而武术可成为传统体育追求身心合一的最集中体现。中国武术不仅有其独特的文化传统、思想内涵、价值体现,更表现为一种身体运动与艺术审美的结合。
中国武术在攻防意识相对减弱的当代思维下,已经逐渐将攻防意识的呈现,转化为一种审美的、艺术的、养身的思维,其中蕴含着丰富的“道”的哲学意识,体现着中国传统哲学的“身心合一”“天人合一”的理念,中国武术是在“本质范畴”之“浑沌性”与“纯粹性”中蕴含“美学”与哲学思维的“人体技能艺术”。中国武术所重视的“身心合一”“天人合一”的特点,都升华成为一种审美概念,这一独特的审美概念建构了中国武术的艺术基因与哲学美学的体系[5]。中国武术的美学内涵是一个动态的审美感知与判断的感性过程,是一种动态的审美再现,是表现者自然的运作审美感知、审美判断,是本质范畴的“浑沌性”“纯粹性”所表现出的主体与武术之“融合性”“超越性”,是“道”在中国武术的超强呈现。梅洛·庞蒂曾经举例:马蒂斯所书的女人,并不直接就是女人,而是呈现为女人。中国武术的审美感知、审美意象也是如此的现象,不应该只以单纯的感官视觉去进行审美,而应该以“身体—主体”的“本质范畴”的“浑沌性”与“纯粹性”为基础,将中国武术技能表现作为审美活动的关键,以“身体—主体”“身心合一”“天人合一”的主动性与被动性作为核心来审视这一活动,并进一步来领会其深化于中国武术文化的“道”,这一“身体—主体”是哲学的审美。因此,我们必须透过现象学独特的“还原”或“悬置”的方法加以研究和审视,将“身心合一”“天人合一”进行转化,分析其“本质范畴”的“浑沌性”与“纯粹性”。
1.2 现象学与武术
现象学作为一个概念,生成于20世纪德国哲学家胡塞尔的《逻辑研究》,指通过直接的认识描述现象的方法,形成了延绵1个世纪的思潮。胡塞尔赋予现象的特殊含义,是指意识界种种经验类的本质,是意识活动的结果。胡塞尔坚持认为哲学是一门严格的科学,由此在方法论上主张现象学还原论,认为通过一系列的还原和悬置可以不断地接近事物的本质,从先验主观上把握这种本质,从而揭开真理的面纱。海德格尔对胡塞尔的现象学框架进行了修正,使现象学的发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传承海德格尔现象学精髓的梅洛·庞蒂则完成了现象学精神的转向,使得现象学从浓郁的先验主观转向了身心的统一。
现象学认为,事物的外在表现或现象世界的呈现是一种不确定的“质”,“质”于现象而言表现出多态性,如何把这种不确定的现象多态性的“质”转化为确定的“质”,是哲学解释学和现象学转向致力于重建的方向。中国武术是中华悠久文化的组成部分,本质表现为中庸与中立,这类似于现象学范畴的“前像”,通过武术文化审美本质的直观性,呈现事物的本质存在,这种纯粹的现象精神是一种非具像的直觉再现过程。中国武术有其独特的文化传统、思想内涵、审美和实用价值,不仅仅是一种运动方式,更是一种人体技能艺术与审美形式。中国武术植根于中国传统的哲学思想,追求“身心合一”“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这种“身心合一”“天人合一”的思想蕴含丰富的身体与心灵、自我与外界的辩证关系,这种关系的阐释与再现过程同样也是西方哲学一直关注的核心问题,尤其是胡塞尔创立的现象学更是对这种辩证关系做了深入的讨论。
2.1 中国武术美学“审美内涵”——直观性
现象学是一种探究对象本质与先验意识的哲学方法,使用回到事物本身的现象学方法进行分析。现象学的方法就是一种对认识的批判的学问,人们可以透过此“还原”方法对“身心合一”“天人合一”进行解析,进而还原出中国武术“审美内涵”的“本质范畴”。“直观”这一概念在胡塞尔现象学中具有中心意义,甚至可以说,唯一能使所有现象学联合起来的信念就是“直观性”。胡塞尔在《观念I》中指出直观的原则是一切原则的原则[6]。直观的明见性所实现的一方面是自笛卡尔以来的整个西方知识论的理想,即对本质和真理的相应感知;另一方面开辟了新的研究领域,即关于起源的领域[7]。胡塞尔所谓的“本质直观”就是从不断变动的“意识流”中掌握事物的本质,这种直观是一种根本性的、隐秘性的、稳定性的直观,也叫做“纯粹直观”。人与世界的联系隐藏在经验意识与判断思维的背后,而这种经验或判断往往使人在通向事物的本质道路上造成一种障碍,如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人们总是经验性地认为体育价值的同一性,这种经验使人们在很长的时间内拒绝了其他的体育价值衍生概念体系,典型代表就是竞赛中关键技术的判罚问题,超越了一般意义上规则限定的范畴,与对阵双方的历史、社会氛围、赛事经济影响有密切关系,规则判罚的经验性有时会阻碍规则认知。中国武术是一种综合时间性与空间性的“人体技能艺术”,它既有养身的使用价值,亦还有哲学美学的艺术价值,它是一种通过“身心合一”“天人合一”的表现艺术,通过其“本质范畴”的“浑沌性”与“纯粹性”的存在,透过现象学的“本质还原”“先验还原”来深入探究。那么,怎样才能透过这些经验直达事物的本质呢?胡塞尔给出的方法是“还原”与“悬置”。所谓的“还原”就是不断地剥离主体的经验,不断地将一些历史、社会、知识等影响因素悬置,也就是说要主动摆脱经验的干扰,回到主体的先验状态。用胡塞尔的话讲就是必须对所有超离(也就是经验)的东西予以无效的标识,使这些东西的存在和有效性不能视为存在和有效性自身,充其量只能作为有效性现象而已[8]。中国武术的技能是透过“身体—主体”的概念得以呈现“身体心灵化”“心灵身体化”的独特“审美”活动,所以“身体—主体”的内涵也是中国武术“美学内涵”得以被解析的关键。超离的东西是没有明证性的,也就是说其只是一种偶然,或者说是一种表面现象,这种缺乏明证性的东西是不在真理体系之内的,我们要把这种超离的东西标识出来,这就是还原。而所谓的“悬置”也就是对无法进行还原或者难以还原的东西,可以暂时将其放在一边,将还原进行下去。通过不断地“还原”与“悬置”,最终可以获得纯粹的直观,也就是本质直观。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谁来认识经过还原后的纯粹直观所呈现的内容?胡塞尔在这里给出的答案是先验主体。用先验的还原摆脱传统观念对人的意识形态的影响,回溯它纯粹意识当中,用本质先验的认识解释和指导学习者,从而满足练习者自身的实践哲学意向,进一步扩大其影响。人体技能表现的是主体“总体想象”的情感表现,它包含“经验想象”与“先验想象”两种性质,“经验想象”是比较容易认识的,“先验想象”则是一种 “先验主观”的还原结果,它是内藏且不易觉察到的。中国武术蕴含深厚的中国哲学“天人合一”“身心合一”的重要概念,就客体对象而言可以透过科学方法还原其本质现象,就表现主体而言,更需由现代方法解析中国哲学“天人合一”“身心合一”的境界。这里假设中国武术是一个特定的质性,人们既不能通过演绎,也不能通过归纳来领会这种本质,而只能通过直观来领会这种本质[9]。本质直观就是通过审视自己的意识领域,从呈现意识领域内的现象中排除那些感性的、具体的、偶然的和混杂了虚假成分的或被歪曲了的东西,既非纯粹的现象,即相对于本质的、事实的东西,相对于可能性而言的现实性,从而将纯粹的现象,既直接呈现在意识中“事物本身”描述出来。也就是说通过反省自己的主观意识获得事物本质的方法,所以用“本质直观”发现中国武术具有“直观明证性”,明证性实际上就是直观的、直接和相应地自身把握的意识,无非意味着相应的自身被给予性。被给予性就是中国武术构造自身的存在方式,即以身体运动为形式,强身健体为目的,且具有悠久文化历史而存在[10]。
2.2 中国武术美学的“本质直观性”与西方“自我”哲学思想的差别
西方体育将这种“本质直观性”置于社会外部环境中,强调身体的技术表现,规则限定的情境,更快、更高、更强的个人英雄主义神话想象,这与直观表达的现象学精神形成了自给自足的状态。柏拉图认为在人的心灵深处隐匿着一个真实的“自我”,这个“自我”拥有上帝般的智慧,然而由于身体的存在,由于社会习俗的影响,这个“自我”往往被人忽视。柏拉图把这个“自我”称为“先验的自我”。胡塞尔认为世俗主体要通过两次还原后才能达到先验主体的状态,第一次是本质还原,它还原出的结果是经验主体,即经验的自我,它包含自我的经验、心理意识、判断思维等,这其实还不是纯粹的“自我”,所以要进行一次先验还原,即以经验的自我为对象,通过彻底的“悬置”还原出纯粹的自我。先验主体是现象学研究的唯一领域,任何超越这一领域的企图都会导致非哲学的态度,从而使对“绝对知识”和“绝对存在”的把握成为不可能。故胡塞尔坚决认定先验主体是一切迷的“迷”,是一切奇观的奇观,是现象学最重要、最原初的范畴。胡塞尔指出:“要用不加判断的办法对它不作任何存在于时间与空间的判定,从而使从属于自然界的所有命题都失去作用。”[11]如此,主体的预设立场、经验和判断都失去了,它呈现出与本质直观后的对象一样的真空现象,它可自由地进入任何“审美对象”或者使任何“审美对象”自由地归根于“纯粹主体”。“审美对象”在本质直观后已与大环境相融合,主体在先验主观的悬置下,又与客体对象融合,此现象是中国武术哲学强调的“天人合一”“身心合一”的“道”的境界。台湾学者刘一民指出“在运动中,人们往往常会有‘存在意识’出现或‘存在问题’发生,这种经由运动超越‘身心二元’而感到‘存在’是普遍的、真实的,它唤醒参与者抛弃‘身心二元’感觉的局促与不安,尽情地发挥,尽力地表现”[12]。
3.1 中国武术美学意向性内涵——“天人合一”
中国传统体育中的“天人合一”“身心合一”讲的是物我两忘、天与人的和谐归一。显然这个人是指人心灵深处的那个真正的、超脱的自我,那个超脱了束缚的自由自在的自我。这个自我其实就是现象学里的先验的自我。而所谓的“天”其实就是自然世界的自在的规律,这种规律可以理解为世界的本质。“自我”如何与“天”达到和谐统一。这就需要本质直观。中国武术所谓的“天人合一”“身心合一”的问题其实就转化为了先验的自我如何通过本质直观把握武术运动自身的规律的问题。庄子通过“坐忘”与“心斋”的方式试图达到“天人合一”“身心合一”的境界,所谓的“坐忘”是指通过端坐修养来达到忘却一切由认知引起的欲望,忘却自身的存在,忘却世界的存在,沉浸在自由的思考中,而“心斋”也是指通过静坐来克制各种诱惑,从而不断地接近那个先验的自我[13]。庄子的“坐忘”与“心斋”与现象学的“还原”与“悬置”的方法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它们都是主体通过对经验的不断剥离从而达到纯粹自我的方法。中国武术所追求的“天人合一”“身心合一”的境界变为其对形体的遗忘,也就是平常所说的“武术的最高境界乃是随心所欲”。“胡塞尔的现象学是以严格科学的哲学为理想,这种严格科学的哲学要求有一种哲学上的彻底精神,这就是诉之以一切知识的根源或‘起源’。”中国武术作为一种人体技能艺术,它不同于其他艺术手法,是在一定时间和空间的范围内的动作艺术,对于动态艺术的“审美”是快速而且直接的过程,因此,对于武术技能表现的“审美”是直观的审美过程。“审美”是主体的一种心理、生理综合的经验,它包含了感受力、想象力、直观力,由此三种能力创造出的意境,引导了“审美”的种种感性思维,艺术家在面对自己的创作,能做到“物我两忘”,心意与环境混合为一,这就是现象学的“纯粹意识”或“先验主体”的现象。武术更讲究“虚静”及“坐忘”的意境,因此,从现象学特殊的还原方法,可以解析中国武术表现的“审美”的内涵[14]。这种随心所欲的境界要求武术练习者忘掉武术本身的套路、技法,将自己内心的跳动通过形体表达出来,这也是武术审美的至高境界。中国武术的这种“天人合一”“身心合一”的追求也使得其具有很强的开放性,这种开放性是指可以吸纳大自然里的一些规律性的东西,并将之通过身体表现出来,这其实就大大扩大了武术的哲学内涵。比如,根据动物的肢体活动创造出的猴拳、螳螂拳,以及根据阴阳之理创编成的太极等。这说明中国武术的背后蕴含着丰富的自然规律与辩证思维。中国武术追求的是一种动与静、刚与柔、起与伏、虚与实的融合,追求的是一种和谐的境界,这本身就体现了“过犹不及”的辩证思维。正是基于对自然规律的把握,中国武术才创造了各种攻防兼具,借力打力的套路和技法,使得中国武术变得博大精深、海纳百川,这本身就是“天人合一”“身心合一”的内在要求。中国武术的本质是艺术的生命,它与现象学所言的“纯粹意识”的“先验情感性”有着极相似的本质。由现象学的领域对中国武术技能美学的探究,将有深刻的体悟和发现。
3.2 “道”——折射中国武术美学的意向性
人们可以把中国武术的“道”的意识比作一个容器,它本身和这个世界没有关系,但是如果它被外在对象因果性地影响了,也就是说,当信息进入“道”时,它就和世界建立了那种关系,更准确地说,当且仅当对象因果性地影响了“道”的意识状态时,才能说意识状态指向了对象。根据这个观点,意向性是世界里两个物体的关系,因此,知觉到太阳的发热和被太阳晒热之间并没有根本的区别,这个意向性的客观主义的解释是错误的,相对来说,表明这点是比较容易的。先验主体正是凭借着这种意向性把握本质直观的。胡塞尔认为作为永恒的绝对真理的纯粹意识具有一种意向性的功能,即它总是指向它自身以外的东西。现实世界是纯粹意识的意向性产物,因而都是现象。他进一步指出,这种纯粹意识的意向性由三部分组成:意向性活动的主体、意向性活动、意向性对象。对象世界并不存在于自我意识之外,世界必然是包含于自我意识之中,自我意识从各个方向朝向某一对象,这个对象就具有了特定的意义,从而成为该事物。打个比方,在我的直接物理环境中,实在存在的空间性对象仅仅组成了我所能意识到的东西的很小一部分。当练习武术动作时,练习者不仅仅能够思考武术背面的文化,也能想到与对手竞技的场景。当练习者思考不在场的对象、不可能的对象、不存在的对象、未来的对象或者观念的对象时,虽然,并非这些对象因果性地影响了他,他才产生了对它们的指向[15]。当练习者想到对手时,他并非什么也不思考,而是在思考某处,对幻想和幻觉的分析将很快揭示,它们也是意向性的。“道”在主体感知中,是由情感与意义在想象力的作用下被主体感知的,只是对于“道”理解,必须由先验主体把握,获得纯粹意识的体验,它是感性的先验或情感的先验,并因此不受任何知识或经验的障碍而成为自在自为的纯粹体验。杜夫海纳指明,情感先验是一个世界被感觉的条件。此种情感先验对于武术表现而言是不同于一般艺术作品的,情感先验存在于武术表演者的内在,此内在的情感性是武术自身的特殊情感性与表演者的先验情感性互相融合形成的,这种情感性的融合便是武术表现之“天人合一”“身心合一”的情感性,它表现出极致的“超越性”。意向性理论是贯穿于现象学运动的重要线索,它集中反映了现象学解决近代思想中的认识论难题以及克服近代思想中二元论倾向所付出的艰苦努力,这种努力在梅洛·庞蒂的哲学里表现得极为显著。
4.1 “一元论”颠覆哲学现象学的根基
知觉现象学是法国哲学家梅洛·庞蒂的现象学学说。他认为人的存在是一切存在的基础,知觉是人的存在的先验结构,知觉把自我与自然连接起来,是真正的存在领域。知觉的主体具有身体和精神两个方面。以此为基础可以克服自我与世界,身体与精神之间的二元对立,实现二者的统一[16]。事实上这与武术自身蕴含的美学思想有着同质性,武术的修炼哲学要求主体达到与天或自然合一的层次,克服自我与自然、自我与武术或兵器、自我与任何客体对象的二元思维模式,要求习武者在任何环境下都能与之融为一体,并于自身的武术技法结合,进而获得与天、地、人结合的武术境地。梅洛·庞蒂的知觉现象学是把胡塞尔的生活世界现象学与海德格尔的存在哲学加以创造性结合的结果。他的思想贡献主要是通过把知觉活动的主体确定为肉身化的“身体—主体”,揭示了知觉的“浑沌性”,从而克服了现象学的唯我论问题。在他看来,知觉的主体并不是胡塞尔所说的先验的自我或纯粹的意识,而是肉身化的“身体—主体”,而作为原初经验的知觉活动也不是先验自我的构成活动,而是人在世界之中的生存活动,是“身体—主体”与世界间的相互交流与作用,这样一种知觉活动不能够归结为胡塞尔的那种具有浓郁二元论味道的意向作用与意向对象间的关系。在这一点上,他与胡塞尔拉开了距离,在胡塞尔那里强调先验的自我,强调对经验的“悬置”,这种强调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走向了灵与肉的分离,而梅洛·庞蒂扭转了胡塞尔的这种倾向,使之回归到身体上来。在他看来,先验的自我本身就内存于身体,而本质的直观也是通过知觉来实现的,从这种意义上讲,我们说梅洛·庞蒂的身心观是“一元论”,他的这种对身体的强调也使现象学走向了顶峰。
4.2 中国传统哲学本质——“身心二元论”向“身心统一”转向
中国武术是在中国传统哲学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而中国传统哲学是一种“含混”的哲学,这种“含混性”不仅体现在中国哲学的学派繁杂上,而且体现在身心的关系上,中国传统哲学主张身心的统一,这与西方两千多年的身心二元论是有本质区别的。西方哲学由于受柏拉图的影响一直推崇逻辑而忽视身体,而中国传统哲学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身体与心灵分离开,而是处于一种含混的状态,然而西方哲学的这种身心二元论从康德开始就逐渐地模糊起来,在尼采那里甚至反转过来,而在梅洛·庞蒂那里,这种含混成为了一种必然。
中国武术由于受中国传统哲学的影响,追求身心的合一。比如,中国武术里常说的“心到拳到”“形神兼备”“身心一体”等都是其追求“身心合一”的表现。一些优秀的武术大师可以将内心的武术思路通过形体表达出来,也可以对出拳的力度、发拳的角度以及器械的抛持有很好的判断,且身体的动作结构也能很快地反映到大脑,这种判断与反馈的基点其实就是知觉,而这也是梅洛·庞蒂哲学的核心概念。人的先验自我如何把握本质直观呢?在胡塞尔那里,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胡塞尔只是通过意向性这个动力性的指向将先验主体与本质直观结合在了一起,也就是说当主体通过“还原”和“悬置”后,达到先验主体,而先验主体通过意向性来把握世界本质。那么,这种意向性活动的基础是什么呢?梅洛·庞蒂给出的答案是“知觉”。“知觉”不同于感觉,感觉仅仅是身体对外界的反映,而“知觉”显然比感觉要复杂、深刻,它意味着对感觉的综合和判断,这其实已经涉及到心灵的成分,也就是说“身心”在知觉这一点上联通了起来,所以梅洛·庞蒂强调身与心的含混性与暧昧性,并对胡塞尔的那种近乎“二元论”的身心分离提出了批评。在这一点上,梅洛·庞蒂似乎与中国传统哲学的身心观走到了一起,因为中国武术强调的也是身与心的统一,强调身体对心灵的展现,强调心灵与身体的融合。武术表现所追求的形神具备也是指身与心的和谐。此外,中国武术动作节奏的快慢、动作的变化、力量的张弛都是在身心和谐的基础上进行转化的。中国武术一直强调“审美”,这种“审美”不仅奠基于心灵的想象,更依赖于身体的演绎,只有将二者融合起来,做到身与心的和谐统一,才能达到中国武术所追求的“天人合一”“身心合一”的审美境界。
现象学的许多哲学思想与中国传统哲学是一致的,比如对先验自我的把握,对身与心的关系以及个体与世界共存的理解上,都存在着很多相似的地方。这些都为现象学与中国哲学的融合提供了一些切入点,也为理解中西方体育文化本质提供了思想基础。中国武术是根植于中国传统哲学思想之上发展起来的一种以技击为表现形式的非生产性的行为艺术,追求身心的合一,追求“人”与“天”的统一,追求一种内心的和谐与身体的艺术化展示,主张在强身健体的同时,积极地升华人内心的修养,从而把握世界的本质,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这其实也正是海德格尔在其哲学中所主张的“人要诗意地存在在这个星球上”的一种实践。在我们从中国传统哲学的角度把握中国武术美学的内在追求时,我们也应该积极地尝试用西方哲学的视角来审视一下中国武术美学的内涵,尤其是在西方竞技体育迅速扩张,中国武术要想走向世界,进入奥运会,必须要将西方的一些哲学思想融合进来。当然,中国武术源于中国,应当对中国传统美学做深刻的切入,再辅以当代西方的思维观念,总结出中国武术的美学特点,并不是简单地照搬国外的理论,而应积极地吸收融合国外的优秀哲学思想,从而丰富中国武术美学的哲学内涵,为中国武术走向世界提供理论支撑,而现象学正巧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解释进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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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乔艳春
Chinese M artial Arts Aesthetic Phenomenon
ZHANG Lei1,WANG Xin1,LIPing2
(1.Department of Physical Education,Yanche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Yancheng 224051,Jiangsu,China;2.Xu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Xuzhou 221008,Jiangsu,China)
Awareness of Chinesemartial arts defense conversion has gradually evolved into a philosophy of aesthetic thinking under the consciousness thatattack and defense are relatively weak contemporary thinking.Martialarts are a kind of the best form of physical expression in ancient Chinese thought,of which themost important feature is Yin and Yang,rigid,landing and turn.Chinese martial arts esthetic’s intrinsic factors are“intuition,experience”,and the external factors are“response,feedback”which is a transcendental existence.Based on this consideration,this article inspects the Chinesemartial arts philosophy connotation from the view of phenomenology,elaborates the“essential category”problems from Chinesemartial arts skill performance,and the deconstruction of thinking,analyzing their pursuit of“harmony between man and nature”and“unity of body and m ind”,which provided a clue to annotate Chinesemartial arts and provide a thinking process for scholars to research Chinesemartial arts aesthetic phenomenon.
Chinesemartial art;aesthetics;phenomenology;intuition of essence;intentionality
G85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4-0560(2014)04-0127-06
2014-06-04;
2014-07-05
张 磊(1966—),男,副教授,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体育人文社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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