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艳丽 朱全国
在隐喻与文体的对应关系中,神话与原始隐喻相对应;童话则是一种尽量展开的隐喻,即譬喻;寓言则与明喻相对应。谜语以其相似性的构成基础,以及对作品意义的整体性理解而使其成为一种典型的隐喻性文体,它与人们常说的隐喻相对应。
谜语是一种口述民间文学样式,历史悠久,但具体出现时间并无定说,一个较为普遍的认识是,谜语早在三千多年前就出现了。“《周易》的‘归妹’上六所记载的商代短谣‘女承筐’,是目前所能查证的我国最早的谜语记录。”[1](P2)其后,关于谜语的内容就不绝于书,《韩非子》、《国语》、《左传》、《文心雕龙》、《集韵》、《方言》等诸多书籍与文献对此都有记载[2](P1)。其名称也多样,如“廋辞”、“隐”、“隐语”、“谜”、“谜语”等等。从研究的角度来看,刘勰的《文心雕龙·谐隐》篇则为对谜语首次较为系统的研究。
对于谜语的定义,虽然在具体的表述上略有不同,但是基本上达成了共识。“通常可以这样理解,谜语是劳动人民(包括一些专业文艺工作者)以某一诗句、成语、俗语、人名、地名、典故或其它文字为谜底,用隐喻、形似、暗示或描写其特征的方法作谜面,用以表达和测验人们智慧的一种短小而又饶有风趣的口头文学样式。”[1](P1)“谜语是具有迷惑作用的诗体语言艺术。它是用精巧的语言以测验、培养人们智慧的一种短小而又有风趣的特殊的口头文学样式。”[3](P196)从当代人们关于谜语的理解来看,实际上包含了中国古代对谜语的认识。刘勰的《文心雕龙·谐隐》认为:“者,隐也;遁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也。”[4](P146)“自魏代以来,颇非俳优;而君子嘲隐,化为谜语。”“‘谜’也者,回互其辞,使昏迷也。或体目文字,或图象品物;纤巧以弄思,浅察以衒辞;义欲婉而正,辞欲隐而显。”[4](P148)在刘勰那里,所谓的隐就是隐藏之意。用婉转的方式表达意思,用譬喻来暗示某事。而那些“君子”所用的嘲讽之语,就逐渐变成了谜语。谜,则是指把话说得圆环曲折,使人不能一下子明白。很显然,现代的谜语是对刘勰“隐”与“谜”的继承和综合理解,而刘勰的“隐”与“谜”任何一个单一方面也无法对谜语作出全面的表述。
从话语结构角度来看,对于谜语的理解显然告诉了人们如下的事实,即谜语虽然是一种口头语言,但其同时也是具有诗意的言语。隐喻在上述的定义中,似乎只是作为一种手法而起作用。事实上,隐喻在谜语的构成中最为重要的作用在于结构的组成。朱光潜就认为:“谜语不但是中国描写诗的始祖,也是诗中‘比喻’格的基础。以甲事物影射乙事物时,甲乙大半有类似点,可以互相譬喻。有时甲乙并举,则为显喻(smile);有时以乙暗示甲,则为隐喻(metaphor)。”[5](P33)从隐喻话语的结构来看,正如瑞恰兹所说通常具有如下的结构:喻体、本体,如在“男人是狼”这个隐喻中,本体是男人,喻体是狼。而从谜语的结构来看,也是如此。如在“小小一条龙,胡须硬似鬃,生前没点血,死后满身红”这个谜语中,谜面是“一条龙”及其特点,谜底则是虾。对于上述隐喻与谜语的理解都必须借助于隐喻的方法得以实现。只不过与一般的隐喻比较起来,谜语与隐喻虽然都重视对意义的理解,但隐喻是把理解的重点真正放在意义上,尤其是喻体与本体之间意义的影射。谜语虽然也重视意义,但是谜语的意义是为发现谜底服务的。只有通过对意义的理解,才能达到对谜底的发现。
隐喻话语与谜语除了结构上的相似外,在它们各自的构成部分中,起作用的都是相似性。隐喻主要是通过相似性建立起本体与喻体之间的联系,从而把分属于本体与喻体的特征影射到对方身上,使意义得到丰富和转移。如上面所述的“男人是狼”的隐喻中,通过相似性的作用,男人的某些特征被赋予狼,而狼的某些特征也同时被赋予男人,无论是男人还是狼,通过相似性的作用,两者的内涵都得到扩展和丰富。而在关于虾的谜语中,本体(谜底)实际上是被隐藏起来了,人们必须借助于相似性,通过对喻体的理解(谜面),找出谜底与谜面之间的所指,最终找出本体(谜底)。谜语中的相似性在其中并不是丰富本体(谜底)与喻体(谜面)之间的意义,两者之间的相似性在话语中已经被先在的规定了。相似性被规定则意味着理解意义的方向不再是发散型的,而是集中型的。正是这种集中型的意义理解方向,才能最终使人们找到唯一的本体,即谜底。
事实上,隐喻与谜语的语言都属于非指向性语言。即构成隐喻与谜语的语言并不直接表达意义,而是意义被隐藏于其中。事实是,无论是一般的隐喻语言还是谜语语言,它们一旦形成就是一个独立的存在,它们是以自己的方式在言说,之所以采用这种自我言说的方式,在于人们无法直接去言说,或者不能直接言说。隐喻要形成丰富的意义,而意义本身是多维的,越是能展示多维的意义,隐喻话语的表现力就越强,越能体现文学的本性,因此隐喻的言说是人们无法直接言说;谜语则是要形成相对集中的意义,相似性指定了意义的思考方向,一旦相似性无法指定相对集中的方向,谜语的谜底将会成为真正无法理解的谜,因此谜语的语言方式是不能直接言说。
隐喻的最终解谜是多元的,这是由上述相似性的多元性所决定的。相似性的不同,决定了本体对于喻体相似部分的取舍。虽然在隐喻中,喻体与本体之间是相互影射的,两者相互影响。但是对于意义的理解,是在相似性基础上产生的替代才能最终完成,相似性提供了意义的可能性,替代才最终锁定意义。在“男人是狼”的隐喻中,相似性提供了意义的多种可能性,而只有在某一种相似性基础上,如残忍的基础上形成替代,狼的残忍才最终成为男人的特征之一。同样的道理,如果是在其他种类的相似性上进行替代,则男人的特征所体现出来的又不一样了。谜语的相似性是十分明确的,如上述在虾的谜面叙述中,相似性已经十分明确,所要做的就是通过谜面与相似性的确定性,找到能替代的谜面,同时又能与话语所提供的相似性相符的谜底。事实上,相似性的逻辑结构所体现的是相似性与相异性的对立存在,并且两者紧密结合于一体,谜语正是充分地利用了这一点而显示出自身存在的基础。“隐喻表明了相似性的作用,因为在隐喻的陈述中字面上的矛盾保留了差别。‘相同性’与‘差别性’不仅混合在一起,而且相互对立。通过这种特殊性,谜语处于隐喻的中心。”[6](P270)
由上可知,谜语的话语结构与隐喻的话语结构都是由三个部分构成:本体(谜底)部分、喻体(谜面)部分、相似性部分。两者都属于隐语,语言都具有非指向性,具有自我言说的本性,两者都借助于相似性,在话语结构上都由两部分构成,并且两者最终的确定都依赖于相似性基础上的替代。两者都注重意义,不过隐喻注重的是意义的理解纬度,而谜语则是通过意义才能确定谜底。相似性、替代、非指向性正是隐喻形成的必要条件,而谜语充分地体现了相似性、替代和非指向性特点,因此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谜语就是一种隐喻性话语。如果说,隐喻性话语有呈现出本体和隐藏本体的两种表述方式,那么谜语就是一种典型的隐藏本体(谜底)的隐喻。隐喻之于谜语而言,不仅仅是一种辞格,更是话语结构的构成方式。
从上述人们对于谜语的理解中不难发现,谜语属于隐喻。正是因为谜语是一种隐喻性的话语,所以对于谜底的揭示或者解读谜面的过程往往不是一目了然,而是呈现出“迷惑”的特点,因此隐喻性是谜语的言语特征。事实上,不仅仅是在话语特征上,在审美方面,谜语的审美效果的呈现也是基于其是一种隐喻性的话语而呈现出来的。
谜语本身就具有娱乐与游戏的特点。在《诗论》中,朱光潜指出:“文字游戏不外三种:一种是用文字开玩笑,通常叫做‘谐’;第二种是用文字捉迷藏,通常叫做‘谜’或‘隐’;第三种是用文字组成意义很滑稽而声音很圆转自如的图案,通常无适当名称,就干脆地叫做‘文字游戏’亦无不可。”[5](P19)他同时指出,这样的三种文字游戏不仅在民间文学中十分普通,而且在文人诗中也十分重要。
从谜语的产生来看,其主要产生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谜语往往也不是一个人的创作产物,而是集体创作的。“不少谜语就是劳动群众在生产劳动的空隙、工作学习的余暇或者是逗趣嬉戏的小憩中……凑起来的。有些谜语即使是先由某个人编创出来,而要让其在群众中传播,要得到社会的承认,则必须允许群众依据自己利益的需要,进行不断的加工修改和补充,不然就无法存在,就不为群众所欢迎和喜好。”[1](P13 -14)而猜谜的过程,同样也体现出娱乐与游戏的性质,“猜谜是一项雅俗共赏、养性怡情、轻松愉快的大众文化娱乐活动”[11](P88)。谜语的这个特点在文人谜语诗中也同样体现得很明显,如宋代文人的游戏谜语,也同样体现出游戏的性质。
不难发现,无论是人们民间的口头创作,还是文人们对谜语的创造,都体现出了游戏所带来的快乐。这就不免让人们产生如下的思考:这种游戏的性质是如何在人们的创作中被赋予谜语的?这就必然促使人们对构成谜语的话语结构进行更深入的分析。如前所述,谜语的话语结构是一种隐喻性的构造,正是这种构造使谜语成就了游戏的性质。“青石板,板石青,青石板上钉银钉,一颗一颗亮晶晶。”在这个谜语之中,青石板与天空、银钉与星星在相似性的基础上替代形成隐喻。与此同时,青石板是坚硬的,并且是随处可见的,在坚硬的石头上钉钉子的行为,本身就让人觉得有趣,而这个有趣的行为因为隐喻的双重映射理解而被赋予了银钉与星星。于是这种生活中在青石上钉钉的有趣行为因隐喻而成为理解星星的一部分。王维的《画》既是写画同时也是一个谜语:“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远处看山,往往模糊,近听流水,多有声音,春去花落,人来鸟惊,这本是人们日常的生活体验。但是在这首谜语诗所呈现的景象都与日常生活的体验相反,从而引起人们极大的兴趣,娱乐感也随之产生。
谜语,无论是何种形式的谜语,都具有自由的特点,而这一点正是谜语作为游戏的内在因素。谜语的隐喻构成方式使人们能够自由地进行创造。难于言说的、需要知晓的对象被通过隐喻的方式表现出来。隐喻构成中所具有的双重映射的特点,可以使隐喻这种构成方式轻易地穿透事物之间的间隔。作为世间存在的事物,无论是何种事物,都可能具备某些方面的相似性。而这些相似之点,正是隐喻大行其道之地。可以这样说,事物之间只要有相似之处,人们就可以依据这些相似之处进行事物之间的替代,从而形成隐喻。因此,利用隐喻的这一特点,把不同的事物依据相似性进行联结,可以创造出人们需要的对象。也正是在这种创造新的对象的过程中,人的自由天性得到发挥,本质力量得到呈现。
席勒认为:“只有当人充分是人的时候,他才游戏;只有当人游戏的时候,他才完全是人。”[8](P32)谜语的产生要么是在生产之余,要么是文人兴趣之作,都是在人们时间有所宽裕的情况之下创作的。因此,谜语事实上就是人们对于文字进行无功利的自由驾驭的产物。不过,谜语作为一种游戏活动所呈现出来的自由并不是一种纯粹的自由,而是一种有选择性的自由。从一般的意义上来说,谜语活动中并无一个先在的意图,谜语语言的非指向性特点使谜语的话语系统呈现出多种可能性意图,参与谜语活动过程中的人可以对各种意图进行自由选择。但是谜语的隐喻构成方式使参与者不会将之当成纯粹谜面表述的维度,而是依据相似性,从谜面中找出其中所隐喻的谜底。换言之,在谜语活动中,虽然谜面提供了多种理解方式,但作为想揭示谜底的活动只能依据谜语话语结构所提供的方向进行思考,这很显然是一种受限制的自由活动。谜语这种自由与限制之间的张力,引起了人们进行解密的冲动,这就使人们不断着迷于谜语的话语之中。
对谜语话语进行理解所产生的是一种审美快感,所产生的效果则往往是笑。这种审美快感产生于解谜过程之中,自由与限制的张力所引起的心理紧张感被解谜后的心理舒张与放松的欣慰所取代;同时也产生于对谜面所设置的限制征服后的快感,以及在征服这种限制时对人的自身力量的发现。对谜底的发现,则意味着在自由与限制的张力竞赛中,自由的主体力量占据上风,并最终征服了限制的力量,从而产生心理上的优越感。对自身力量的发现、心理上的优越感在外在形式上则以笑的方式展现出来。
笑与谜语之间的关系还可以进一步通过皮丁顿对笑与游戏的分析进行揭示。他认为,游戏与严肃活动之间的区别在于目的,“游戏是一种为自身目的的活动,不管多么隐蔽的目的”。他对谷鲁斯所谓的“把游戏的特质确定为无目的的活动,认为游戏纯粹就是为了自身的目的”的观点进行了批评,他指出,人们在分析笑与游戏时,必须要把意识到的目的与生物学的功能区分开来。“游戏的生物学功能……是为严肃的生命活动作准备而训练内在固有的性情,它通过寻求某种目的才能得到实现。这就意味着某种程度的意识到的目的。”[9](P44)与此同时,他也指出:“这种目的的实际获得在功能上讲是不重要的,因为游戏只是一种活动,是一种在生物学意义上才有用的活动……在这个意义上,游戏活动就是为了追求‘为自身的目的’。”[9](P45)谜语作为一种“文字游戏”,在猜谜之始的确具有某种目的性,但是当进入到谜语活动之中时,就变成了一种“为自身的目的”的游戏。当“为自身的目的”得到解决时,即谜底得以昭示之时,在心理上会产生满足感,就会产生笑。
由上可知,隐喻在谜语中,不仅仅是辞格,也不只是话语结构那样简单。隐喻在谜语话语结构中更为重要的作用在于,它具有穿透事物之间障碍的功能,从而使谜语以游戏的方式呈现出来。通过隐喻的作用,人们可以在谜语自由与限制的竞赛中,发现自身的本质力量,获得快感与满足感,进而以笑的方式呈现出来。
隐喻不仅仅是谜语的一种辞格,也是谜语话语的构成方式,正是隐喻作为谜语话语构成方式,从而使谜语具有游戏的特点。除此之外,谜语所具有的认知功能同样与其隐喻的构成方式密不可分。
对于隐喻的认知功能,前人多有论述。从日常语言的角度来看,隐喻的认知主要体现于隐喻概念的运用。莱克夫与约翰逊认为,隐喻不只是诗学和修辞学中一种语言的特殊现象,而是“弥漫在我们每天的生活之中,不仅仅是在语言上,而且也在于人们的思想和行为,我们平常依据的想和做的概念系统从根本上来讲就是隐喻的”[10](P3)。“思考只要涉及‘概念’便涉及‘比喻’的运作—‘概念’其实都是‘比喻’。”[11](P17)就谜语而言,从话语结构来看,谜语是隐喻的,同时,谜语也不可能脱离一般语言的特点。谜语从本质上讲就是通过已经被告知的事物或者事物的特征来形成一个概念,而这个概念又与另一个事物的联系紧密相关,这个事物——也只有这个事物恰恰体现出了与前面事物或事物的特征相符合的特点,从而谜底被最终确定下来。很显然,解谜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一个建构新概念的过程,当新的概念被建构,谜底也就产生了。
据传王安石曾经请王吉甫解字谜:“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王吉甫并没有直接进行回答,而同样是用了一个谜语作为回答:“东海有一鱼,无头又无尾,更除脊梁骨,便是这个谜。”[12]在这两个谜语中,出谜人都充分利用了关于“日”的系列概念所包含的内容,如“日”用图画来表现是圆的,用字表现是方的,冬天太阳出现的时间短,夏天出现的时间长。王吉甫回答所出的谜语则是充分利用了“日”的字形。在上述两个谜语中,“圆”、“方”、“短”、“长”、“鱼”、“头”、“尾”、“脊梁骨”这些日常生活中常用的概念构成了建构新概念的特征,再加让谜目的指引,从而使谜底显现出来。很显然这种建构并没有脱离隐喻的概念建构所具有的另一面,即这种建构是部分的建构,如只关注了“日”在画时与写时的形态,以及在时间上随不同季节所产生的差异,其只要能让人们通过这种建构理解到谜底就可以了,并不追求建构的完备性。
概念隐喻在谜语中之所以能完成对谜语的建构,而解谜的人也可以通过谜语建构时所提供的线索找到谜底。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建构谜语的概念都是在人们日常生活的经验与经历之中产生的。日常生活的经验与经历往往是大多数人的经验与经历,从而使谜语的理解成为多数人的一种活动,而不只是出谜人的自言自语。构成谜语隐喻的概念基于这些经验与经历,这些不同的经验与经历被置于一起,形成多维结构,“这种多维的结构被表述为经验的格式塔,通过它把经验构成一个整体”[10](P81)。但是作为格式塔而存在的经验是整体的,正是因为其是整体的,“对人们理解经验产生了巨大困难,因为就构成概念的经验与经历而言具有无穷性,对于无穷性的东西人们无法进行全面的把握”[13](P142),这似乎对猜谜行为十分不利。但情况并非如此。因为概念的形成虽然是人们经验与经历的产物,却并不是个别人的专利。换言之,在概念纬度的掌握上,人们具有相似之处。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经验的相似之处,谜语中所包含的经验纬度才可能唤起人们相似的经验与经历,从而使解谜行为成为可能。
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在概念的纬度掌握上,人们会有相似之处?这仍然要归结为概念的作用。“当人们在经历一个事情的时候,其经历与经验总是自动无意识地被分类,而进行分类的则是这个事情的概念。”[13](P142)而这种无意识的自动分类其原理就是相似性,这一点对于创造谜语的人来说,显然是其创造的依据。人们可以依据概念形成的方式,结合自身经验和经历与谜面概念中所存在的经验、经历进行比较,从而发现相似性,达到对谜语的破解。
隐喻的话语结构赋予谜语的认知功能还可以从隐喻本身的结构来得到说明。从隐喻的表现来看,隐喻话语总是力图从人们所了解的事物出发,再到对新的事物的认识。或者是从原有事物出发,建立起对另一个事物的认识。这与人们认识事物的规律相符合,“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人们正是由自身或身边所熟悉的事物达到对其他事物或不熟悉的事物的认识的。隐喻的比较理论从表面上指出了隐喻形成语词形式方面的特征,同时也指出了话语意义是如何产生的,以及人们如何从一个事物达到对另一事物的认识的结构原因,这揭示了谜语认识功能产生的原因。在这一点上,谜语忠实地体现了其作为隐喻话语的特色。
在《诗学》中,亚里士多德把隐喻的产生归结为事物之间种属名称之间的相互替代与事物之间的类推理解。他在讲到隐喻词时提到了四种隐喻类型,即“以属喻种”、“以种喻属”、“以种喻种”和“彼此类推”[14](P149)。这四种隐喻从本质上讲其实都可以归为“类推”式隐喻。“可以把亚里士多德所有的隐喻都称为‘类推’式隐喻,因为他的其余的隐喻类型都隐藏着其第四类隐喻所存在的B/A 与D/C 之间相似的关系。”“如同方程,在B/A 相似于D/C 的关系中,如果我们知道了A 与B 之间的关系,那么C 与D 之间的关系也就相应知道。同理,如果我们知道A 和B 的关系与C 与D 的关系是相似的,即便是C 与D 中有一个我们不太清楚,我们也可以从另外的三个因素中了解那个未知的。”[13](P177)
隐喻意义的理解都可以从上述亚里士多德所说的类推方式进行理解,但是谜语作为隐喻话语中的一种有其自身的独特地方。一般隐喻话语的重点在于相似性,意义从相似性的理解中产生,隐喻的本体与喻体在话语中已经作为语言的事实而存在。作为诗人,他要创造和发现事物之间独特的相似性。作为接受者,要发现隐喻话语中的相似性,进而达到对隐喻话语的理解。但是对谜语理解的重点并不在此,在谜语中,作为事实存在的是喻体(谜面)与相似性,而本体(谜底)则是人们需要追寻的对象。用数学思维来理解就是,对于一般性的隐喻而言,人们主要求解的是系数(相似性),而对于谜语这种隐喻话语,人们主要求解的是那个未知项。
如果说隐喻的比较理论之于谜语而言是确定了其思维方式属于类推,那么隐喻的相互作用理论则有效地揭示出了隐喻话语中不同事物之间相似性的过渡方式。相似性对于谜语而言就是人们进行猜谜行为的线索和指引。即人们在关注喻体(谜面)事物的特征之时,相似性即是属于谜面的,也是属于谜底的。这种相似性的存在,可以使人们的理解合理地从谜面最终过渡到谜底。不过,一般隐喻对于相似性的发现往往具有多元性,因而隐喻的话语所呈现出的意义也具有多元的特点,这也正是其体现文学性的地方。谜语隐喻话语则是在相似性确定以后对谜底的确定,因此具有精确的一面,否则谜语将会成为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了。对谜底的确定,意味着人们对于事物的了解最终得以完成,谜语的认知功能得到最终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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