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丹
考察中国现代媒介批评如何“发生”,是媒介批评史研究绕不开的核心命题。这是因为,中国现代媒介批评话语实践的发生与衍变过程,演绎了我国媒介批评从感性到理性,从自发到自觉的重要历史。从当前学术界相关论著来看,研究者主要通过考察媒介批评实践活动起源于何时、何地、何事,来探讨媒介批评的发生与衍变过程;对影响实践活动的批评观念,却甚少提及或语焉不详。笔者以为,对媒介批评历史进行研究,不仅需要研究媒介批评的话语实践活动,同时需要考察批评者在批评过程中流露出的能动意识,剖析其批评愿望、立场,批评自觉意识以及意识的来源,如此才可更深入地发掘媒介批评“发生”的历史真相。
中国国内学术界对“媒介批评”领域开展学术研究自20 世纪90 年代中期开始,至今有近20 年的历史。学者围绕“媒介批评”的基本理论问题、历史起源、实践标准与方法进行了探讨,并努力将“媒介批评”学科化。但作为一门新兴的研究领域,“媒介批评”的基础理论研究不够深入,学界对一些基本核心问题有着不同的见解和主张,分歧比较大,突出的表现之一便是围绕“媒介批评历史起源”问题展开的论辩。
关于媒介批评的起源,学术界具代表性的观点大致有这样四类:
第一,媒介批评与媒介诞生同时面世,都植根于意识同源的互动性。我国是世界新闻批评活动开展最早的国家。[1](P25)
第二,中西方媒介批评起源时间不同。西方媒介批评与媒介同时发生,中国的媒介批评则比西方要晚几个世纪,19 世纪我国现代报刊业的发展催生了媒介批评。[2](P44 -50)
第三,媒介批评的起源有据可考。我国媒介批评萌芽于南宋高宗时期,收入吏部尚书周麟之《海陵集》的《论禁小报》一文,其中有对中国民间报纸进行批评的文字;西方媒介批评起源于美国《时代》创刊号中《报界》专栏(1923);但人类最早的媒介批评实践,是马克思的文章《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1883)。[3](P63 -88)
第四,西方媒介批评起源19 世纪30 年代,当时正值大众报纸诞生;我国真正意义上的媒介批评大体开始于近代思想改良运动,所谓对媒介进行的批评实际上就是思想观点之间的交锋。[4](P64)
上述种种观点各持己见,说明学术界对媒介批评如何“发生”未能有统一而清晰的认识。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有两个主要的原因:第一,学者对媒介批评的内涵理解有分歧。有些学者直接将媒介批评等同于新闻媒介批评;有的学者将媒介批评的内涵泛化,将新闻、文学作品评析,进行思想交锋的文章,也划入媒介批评。基本问题不弄清楚,后续研究自然出现困惑和混乱。第二,学者未能从统一的判断依据出发,深入媒介批评史研究。媒介批评表现形态实则是多样化的,“口头批评”、“感性的批评言说”、“学理性的批评言说”,都是媒介批评实践在历史发展与衍变过程中经历的自然表现形态,以不同的表现形态作为判断标准去考察媒介批评的起源问题,答案当然不同。只有厘清各种批评形态各自不同的发生过程,揭示它们之间彼此“地位”交替的动态发展过程,才能客观、全面、系统地掌握媒介批评的发生、发展及衍变历史。
因此,学术界亟须对多种批评形态的发生学分别进行审视和历史考证,本文主要是通过考察以文字载体形式发表于公开出版物中的批评话语实践(不包括口头的批评表达),揭示中国现代媒介批评如何“发生”的过程。
媒介批评,指根据一定的批评标准,对媒介进行价值判断与理性反思,以达到促进媒介进步乃至社会进步的目的。[5]媒介批评的话语实践历史悠久,在媒介批评学术研究正式开展以前,我国就已经出现了媒介批评话语实践——尽管文献记载可考的批评文本数量有限,古代著述中仍可捕捉到少量批评媒介的文字,但这并不是具现代意义上的媒介批评。直至近现代报刊业蓬勃发展,媒介批评文本数量十分丰富,我国现代媒介批评才得以孕育、发生并发展。
从洋务运动至维新变法前后,在公开发表的批评文本中,出现了许多零散且不成系统的批评言说,批评者围绕报刊的价值与功能展开赞美与推崇,对报人、报纸品格低下进行声讨。代表性的观点有:“报馆之设,其益甚多”[6](P8),“新闻纸当持正义”[7]。
最早对报刊价值进行评价的是早期维新知识分子。郑观应、陈衍、陈炽、王韬等人,在《日报》、《报馆》、《中国宜设洋文报馆》、《论各省会城应设新报馆》等文中,都曾采取部分段落、文句,评价报刊对社会发展有进步作用。19 世纪80、90 年代,《申报》发表了10 余篇对设立报馆、读报进行肯定和褒扬的论说,著名的《论报馆有益于国事》一篇,出自资产阶级维新派知识分子代表人物梁启超之手。在文章中,梁启超充分肯定报纸有益于国事。
对报人、报纸品格低下进行声讨的文章,最早出现于《申报》,例如《论新闻纸当持正义》(1891)、《整顿报纸刍言》(1898)两文。《整顿报纸刍言》一文批评报纸主笔“徇乎私或碍于情”,“称人之恶而损其实,或扬人之善而过其实”,“亦皆非也”。[8]
尽管维新前后时期批评性言说虽然数量不在少数,却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现代媒介批评,这是因为:
第一,从批评依据的标准看,维新前后的批评话语实践,未能脱离中国古代传统的文学批评影响——对近代报人品格进行评判,依据的标准是传统文化中的道德伦理观;对媒介价值与功能的推崇与赞美,不仅受近代“中体西用”思想观念的影响,更受中国古代传统士人“文以载道”精神的支配。
第二,批评缺乏专业的视角和科学调查方法。维新时期的批评话语,形式上十分零散,不仅不成系统,甚至无法独立成篇;批评内容与方法则与传统文学批评十分类似,印象式、感想式批评、主观判断比比皆是,理性的批评与调查研究很少。
第三,批评者未有独立的职业意识。维新变法之前,公众未养成阅读习惯,报刊的社会影响力十分薄弱,报人的社会地位也十分低下。许多批评者从内心并不认同自身的职业报人身份,更加意识不到报人的独立地位,脱离大众舆论环境的批评言说,只能淹没在精英知识分子为政治而作的理想文中,因此,批评者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媒介进步,仅仅是为了政治理想的需要。
但事物的发展总是遵循由弱变强、由少成多、由支离破碎向完整过渡的发展规律,维新前后这些零散的、印象式的批评意见,播下了理性实践的种子,对辛亥革命前后乃至“五四”时期的媒介批评话语实践影响深远,是现代媒介批评发生之前、之初的最真实表现。
辛亥革命前后,批评者重点对媒介体制展开激烈批评,这是我国现代媒介批评史上的特殊一幕。这和当时的政治生态有着密切关系,清朝被推翻,袁世凯当权,我国政治形势巨变,当权者却依然钳制言论自由,摧残打击报人,实行报刊检查制度,恶劣的媒介生态环境,促使批评者进行反抗。
《大公报》主笔在这段历史时期,扮演着重要批评者的角色。以“闲评”及“言论”专栏为例,在1909 年8 月至10 月间,《大公报》连续发表了《无报馆之国》、《哀哉今日之报界》、《怪哉一日而封两报馆》、《聋哑报馆》等13 篇专门的批评言说,斥责清廷钳制言论自由的行为。
对钳制新闻自由的报律进行批评,是此时期媒介批评的重点。《申报》在1903 至1908 年,陆续发表《报律论述》、《续录报律论述》、《论警部颁发禁报律》、《定书律议》、《新岁读报律感言》、《论政府将颁重之报律》等文,批评清廷制定的新闻法规、“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颁发的《暂行报律》、袁世凯出台的《报纸条例》和《出版法》。最著名的一个案例,便是报界对南京临时政府的《暂行报律》的批评,在这场以“争取新闻自由”为名义的斗争中,以章炳麟发表《却还内务部所定报律议》为首的批评意见,依据西方民主社会的“新闻自由”理念,向南京临时政府开炮,最终迫使孙中山主动宣布废除《暂行报律》。
受西方新闻自由观念与“救亡图存”目标影响,批评者对西方新闻自由中的报刊监督职能十分推崇。例如,梁启超的《自由书》及《论政府与人民之权限》文中,不仅充分诠释新闻自由观,同时放大报刊对国事进行监督的政治功能。事实上,新闻自由观是辛亥革命时期媒介批评者主要依据的批评观念,被实践于反对清廷的“报禁”、“言禁”、《大清报律》、民国《暂行报律》、袁世凯暴行和军阀专制统治中。
现代媒介批评的“萌芽”,正是在争取新闻自由的斗争中得以出现。此时期的媒介批评文本,能独立成篇,并逐渐减少印象式的直观批评,开始呈现出理性思维与专业视角。
最突出的表现是少数批评者开始总结从业经验,关注媒介现实。例如,《论日报与社会之关系》(《东方杂志》“教育”专栏,第1 卷11 期)一文,深入探讨报纸与社会“互相为用”的关系问题,列举事实作为证据,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具有一定的思辨性。这说明批评者开始摈弃传统的文学批评方式,从媒介现实出发,采取理性与专业视角来分析与批评,这是现代媒介批评萌芽的有力证明,也是批评实践步入思想自觉前的信号。
我国现代媒介批评步入新的历史发展阶段,同现代报业、出版业的兴起密切相关。“五四”时期,随着出版物数量的增加,在公开刊物和著作中出现的媒介批评话语实践数量上也呈现出繁荣趋势,批评的范围由重点批评媒介体制扩展到了报界、图书界、电影界的产品、文化、现象、行为各个方面。批评文本的学理色彩凸显,媒介批评实践已经成为一种经常性的行为。最重要的是,有批评者开始从学理上探讨批评观念、批评标准和批评方法,这都意味着,中国现代媒介批评初步兴起。
学理性批评文本在当时的新闻学著作、学术刊物、报刊当中已经不少。例如,《新闻学大意》(徐宝璜,1919)、《实际应用新闻学》(邵飘萍,1923)、《中国报学史》(戈公振,1927)中,有专章或专节批评媒介现实——对“有闻必录”的报道原则进行理性判断,对败坏风俗及迎合受众的报刊内容、新闻从业人员的低素质提出批评,对新文化刊物“矫枉过正”、“不合国情”现象进行反思。
《新闻学刊》、《新闻周刊》、《报学杂志》等学术刊物在1927 年后陆续创办,为学理性媒介批评话语实践提供了一个好的发表平台。如,1930 年光新书局汇集出版的《新闻学刊全集》,当中收录了不少对媒介现实进行批评的文章。
报刊当中也刊载了一些学术性文章。例如,《大公报》1924 年4 月刊载《论中国之新闻学》一文,从“新闻叙事手法”的层面,对中国报纸“文学式”写作手法进行批评,并提出报刊叙事手法应当遵循新闻体裁。1929 年6月又发表《新闻编辑谈》,从“新闻编辑从业态度与方法”的专业视角,指出我国新闻界内部存在的种种问题。《东方杂志》1918 年刊载徐宝璜的《新闻学大意》,重点针对新闻采编业务,指出中国报纸应改良之处;另一篇《新闻纸之社论》则批评我国报纸报道新闻时,意见与事实经常夹杂在一起。
“五四”时期,报刊当中出现了专门的批评专栏,这些专栏常常冠以“新刊批评”、“书报评论”之名,栏目相对固定,媒介批评文本的发表也因此成为一种经常行为。当时比较知名的专栏有:“新刊批评”(《每周评论》)、“书报介绍、评论”(《新潮》)、“批评专号”(《觉悟》)、“舆论批评”(《热血日报》)。
与此同时,我国理论界开始出现许多对批评者的“批评方法”、“批评态度”进行反思与批评的文章。代表性的有:《批评人家的文章是否应带谩骂的色彩?》(达用,《晨报副镌》,1924)、《批评界的全捧与全骂》(琴心,《京报副刊》,1924)、《批评的精神、资格》(一峰,《大公报》,1927)、《失掉了的批评精神》(瑞,《大公报电影周刊》,1929)、《周刊半年来的批评》(穋,《清华周刊》,1922)等。值得一提的是,《晨报副镌》刊载的《评论家与评论——指新闻界与普通评论而言》一文,首次将“媒介批评”及“新闻评论”纳入研究视野,围绕媒介批评者“批评态度的科学性”、“批评方法的专业性与理论性”、“批评媒介和评论新闻作品的准确性”进行探讨与反思,尽管该作者将媒介批评与新闻评论混为一谈,将评论家与批评家等同,未能从学理上厘清界限,但这种学术反思极为可贵,是我国学者对媒介批评理论进行的初步探讨,也是我国现代媒介批评观念步入自觉的重要表现。
中国现代媒介批评话语实践发轫时期,媒介批评还没有形成一个独立的言说系统,这与当时媒介批评学术研究未能正式展开有关,因此,批评者从何处寻找批评精神与批评依据,批评话语如何由感性走向理性,批评观念如何由自发走向自觉,这些关键的问题,需要我们从批评者的观念和精神层面去分析。
19 世纪末期,科举制度被废除,中国传统知识分子信奉的“以士致仕”之道分崩离析,“明道救世”之精神传统无处可依,新兴知识分子急于寻找新的出路以实现自身社会价值,报人作为一种新型的职业身份,逐渐被知识分子群体所认同。
早期维新知识分子充分赞美报纸的价值与益处,并积极参与办报实践,发表报刊政论、言说。然而,19 世纪末的新兴知识分子,不舍中国传统儒家思想的核心价值观,受“中体西用”思维影响,他们视西方新闻思想为“形而下之器物”,仅仅将之作为改革的参考与利用,自然也不能真正从内心认同报人身份。例如,著名报刊政论家王韬的理想依然是传统士人的“道”——“少为才子,壮为名士,晚年当为魁儒硕彦”,因此,他“每见大吏,即行献策,可说是身在洋场,心在魏阙”。[9]
维新前后的媒介批评话语实践,总是主动地站在忧国忧民的批评立场上,不满中国报刊事业的落后状况;批评意见强调报人的社会良知,注重报刊为巩固当权统治的“社会教化”功能,有意弱化西方报刊“传播信息”、“娱乐”等功能,忽略大众传媒的本质规律。从本质上说,这种思想动机,正是受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文以载道”观念驱使。
批评者自发去批评媒介,但无法脱离儒家传统的道德伦理观,无法真正采取专业的、职业的批评视角去批评,无论是去点评报人品格、报道内容,还是评判谣言散播者,多使用“低下”、“粗俗”、“险恶用心”这些浮于道德层面的、感性的、印象式的话语,内容上、形式上都类似于中国传统的文学批评模式,这种批评话语,难以形成有效的、专业性的建设性意见,当然对媒介自身的促进作用不大。
晚清时期,当西方帝国借着坚船利炮闯入中国时,“爱国、忧患、救亡”,成为这个时期批评者主体意识的集中体现。以西方先进科技、思想弥补我国传统的不足——“西学中用”思潮在此时期涌起,自由、民主、平等思想下的西方新闻职业观念,深刻地影响了中国新兴知识分子,也使此时期的媒介批评话语实践,开始出现职业的、专业的批评视角。
彭翼仲、梁启超、于右任等知识分子,对钳制言论的当权者和体制都有撰文批评,突出的表现便是,彭翼仲在办报实践中屡遭迫害仍坚持言论的主导权;于右任在“竖三民”报创立期间多次遭受当局查封仍努力坚持言论自由。
在对西方新闻自由理念的借鉴过程中,批评者对该批评思想进行了适应中国国情的本土化改造。在批评者看来,媒介批评不仅仅是促进媒介进步的力量,更是“救亡图存”的政治思想工具,这种政治色彩浓厚的工具理性,使新闻自由成为辛亥革命前后批评者反对媒介体制的重要思想依据。
批评者以新闻自由思想为依据,又以实现政治理想为目的,这是矛盾的,但以“救亡图存”为中介,两种矛盾的批评思想不得不融合,以适应当时的国情。这说明,这时期的现代媒介批评话语实践虽具有职业的、专业的批评视角,但从本质上说,职业的批评自觉意识还十分薄弱。
西方文明对中国思想界的巨大影响,并不意味着以传统文化为指导的批评思想已退位或沉寂。“责任”、“正义”、“道德”、“仁爱”——代表中国传统文化精髓的核心价值理念,仍深深根植于知识分子的血液和灵魂中,并体现在批评者的文字里。例如,维新时期依据儒家伦理道德作为批评标准,至“五四”时期,这种批评标准依然存在。早在1859 年,太平天国总理朝政的洪仁玕论述新闻记者品行,强调须“性品诚实不可阿者”[6](P3)。维新时期郑观应延续此种观点,认为报刊主笔“必精其选,非绝伦超群者,不得预其列”[6](P8 -10)。王韬则指出“执笔者必须毫无丝曲”[10]。至“五四”时期,邵飘萍在其著作《实际应用新闻学》当中,仍然指出“报人以品行第一”。[11]
传统批评思想与西方新闻职业理念交融并存,反映在媒介批评文本中,便是理性与感性话语“地位”彼此交替、并存。维新前后,媒介批评话语以感性居多;辛亥革命前后,理性话语逐渐增多,但带有批评者个性和文学色彩的感性话语,仍不少见,感性的批评数量大大超越了理性。
直至“五四”时期,媒介批评者日益具备批评的职业意识与专业视角,理性的批评才逐渐受到重视并散播出影响力,在数量上也日益增多。但即便在媒介批评话语呈现出学术理性时,感性的话语还是为批评者在笔端常用,这成为中国现代媒介批评发轫时期的一个重要特色。
“五四”前夕,我国职业报人的身份地位基本为社会所认同,言论自由思想深入人心,西方新闻理论与法规传入我国,通过学习,一些知识分子编写了新闻学教材、论著,并对我国新闻界现实情况进行反思和问题总结。这都为我国现代媒介批评的“职业自觉”,提供了思想、理论的准备。
维新变法之前,我国报人的社会地位十分低下,报人面临严重的职业认同危机。维新变法之后,报人社会地位迅速上升,从梁启超这批维新人士办报开始,“殆梁氏出而办报,社会对于记者之眼光,乃稍稍变异”[12],知识分子办报已经不是新鲜事情。至“五四”时期,报人逐步得到社会的普遍认可,职业意识日渐自觉,这对媒介批评走向“职业自觉”,有着决定性影响。
从20 世纪20 年代开始,媒介批评文本逐渐脱离政治色彩浓厚的工具理性,转向独立而单纯的“为自由而自由,为真理而真理”的职业理性。胡适、邵飘萍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胡适强调用谨慎且务实的态度、实验主义方法、科学的依据去批评媒介,并执着坚定地追求言论自由;邵飘萍非常看重新闻从业者在职业当中的道德、技能、行为、作风等综合素质,他的媒介批评话语实践有着浓厚的新闻专业主义色彩。
1918 年10 月14 日,北京大学新闻学研究会成立,新闻学术刊物相继出版,新闻学的学术研究开始步入正轨。这个时期之后的媒介批评文本,也开始呈现出专业的学术理性,不少批评文本从社会学、伦理学、新闻传播学的专业视角对媒介展开批评,甚至有对批评实践进行的理性反思。一批学者如黄远生、徐宝璜、戈公振,密切关注新闻界现状,深入研究新闻理论,总结新闻界现实问题。一批职业报人如邵飘萍、何心冷,活跃在新闻一线,积极参与媒介批评实践,这对我国新闻事业的发展有着重要的作用。在独立的职业意识与学术理性双重影响下,我国现代媒介批评“自觉”意识兴起。
但也应该看到,20 世纪20 年代的媒介批评并未系统化与理论化。我国媒介批评实践先于媒介批评学术研究出现,现代媒介批评实践从一开始,就缺乏系统、专业的理论指导,这种缺失状态,导致媒介批评话语实践长期处于盲目状态。20 世纪20 年代新闻理论初步发展,媒介批评实践顺势向新闻理论依附与靠拢,并在实践中实现了职业自觉。20 世纪30、40 年代的媒介批评更加成熟与理性,就和新闻学理论研究走向深入有很大的关系。这种情况,导致了现代媒介批评长期成为新闻传播活动的附庸,这种依附状态,决定了媒介批评实践在学术研究未走向系统理论化之前,始终难以拥有独立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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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王韬.论各省会城应设新报馆[N].申报,1878-02 -19.
[11]邵振青.实际应用新闻学[M].上海:上海书店,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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