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与自我:读美国作家桑德拉·西斯内罗斯的《芒果街上的小屋》

2014-12-01 02:21朱丽田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4年11期
关键词:桑德拉自我空间

摘 要:美国作家桑德拉·西斯内罗斯在1984年发表《芒果街上的小屋》后一举成名,成为奇卡纳文学的代表性人物。《芒果街上的小屋》成为当代美国最著名的经典成长小说之一,并被列入美国中小学课堂推荐读物的目录中。本文重点探讨小说中房子的意象以及空间与自我的关系,认为房子内外——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都不可能为女性提供自由,只有通过写作才能培养女性的自我意识,创造出属于女性自己的心灵空间,获得真正的自由。

关键词:桑德拉·西斯内罗斯 《芒果街上的小屋》 空间 自我

美国作家桑德拉·西斯内罗斯在1984年发表《芒果街上的小屋》后一举成名。这本只有110页,44个小故事组成的小说问世后,引起很大反响,在美国销量达到五百万册。1985年,获得“前哥伦布基金会”美国国家图书奖(Before Columbus Foundations American Book Award),1989年被收入《诺顿美国文学选集》,成为当代美国最著名的经典成长小说之一,被列入美国中小学课堂推荐读物目录中。2009年4月3日由德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公共图书馆举办的芒果街社区派对上,西斯内罗斯朗读自己的作品来庆贺《芒果街上的小屋》出版二十五周年。作为圣·安东尼奥名誉居民,西斯内罗斯得到市、县和德克萨斯州的官方认可,以表彰她对美国青少年文学的贡献。[1]目前,这本书已经被译成16种文字,并在美国等地持续引起人们的关注和热卖(Martinez 62)。

为何一本少女成长的小书能一直引起人们的关注和热卖呢?在书中看似简单的文字后面蕴含着什么深刻内涵,能够这么长久地吸引着大量读者?我们或许可以从小说的题目中找到答案。主人公埃丝佩朗莎的家——芒果街上的小屋,就是理解作品的关键所在。“作为一名技巧娴熟的艺术家,西斯内罗斯结合意象、象征和各种叙述方式等多种微妙的艺术手法挑战边缘化问题。她只是创作故事,故事里没有解释、没有分析,也没有论证。《芒果街上的小屋》的故事是由一个既松散又密切相关逻辑线索串起来的”(Madsen 109),而这条线索的中心就是芒果街上的小屋以及小说主人公对未来房子的憧憬。书中“建筑是一个中心媒介,同社会一样,作家西斯内罗斯通过这个媒介来表达和感受压抑的情绪,同时也通过这个介质表达对未来变化的期望”(Kuribayashi 166)。在现代社会里,房子既是家的空间概念的具体体现,同时也与社会地位和身份认同密切相关,因为“社会力量在产生空间和控制空间的过程中体现出来”(Katz 88)。仔细分析小说中房子、窗户等空间意象,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作品。

一、房子:空间与地位

小说一开始,我们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讲述着房子的故事。芒果街的小屋是埃斯佩朗莎一家的新住处,里面住着爸爸、妈妈、两个男孩和两个女孩一家六口。这之前,他们搬过好多次家,次数多得埃斯佩朗莎都记不得了。“芒果街上的房子是我们家的,再也不用付房租,再也不用与楼下的人家共用后院,再也不必害怕发出噪音而小心翼翼,再也没有房东拿着扫把猛敲天花板了。尽管如此,芒果街上的小屋依然不是我们心里想要的房子”(Cisneros,Mango Street 3)。[2]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破旧狭小的房子,因为“房子很小,是红色的,前面铺着窄窄的台阶,窗户窄小得让你觉得它们好像是屏住了呼吸。有几处墙皮脱落,大门鼓胀得要使劲推才能进去”(4)。小屋的所有的一切与他们想象中的房子有着天壤之别。在他们的想象中,“有一天,我们会搬进一所房子,一所真正属于我们的房子,不用每年搬来搬去的大房子”,“房子里面有真正的楼梯,不是外面有走廊的楼梯,而是像电视上一样,房子里面有楼梯。至少应该有三个卫生间,这样我们洗澡的时候就用不着每个人都告诉一遍”。“我们的房子应该是白色的,四周种着树,很大很大的院子和草坪,周围没有栅栏”。但是,这个房子只能是想象中的房子,只是“爸爸手握彩票时提到的房子,这只是妈妈给我们讲睡前故事里幻想的房子”(4)。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为什么对房子、对住处如此关心、如此敏感呢?

年少的埃斯佩朗莎知道仅仅拥有头上的一片屋顶是不够的。她强烈地感受到房子所包含的丰富内容,她清楚地知道房子代表着主人的尊严和社会地位。她还记得以前住在别处的时候,她指着三层的公寓告诉学校里的修女嬷嬷,那就是她的家时的情景,修女的反应让她感觉羞愧难当。修女问她:“你住在那儿?”“修女这么说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一无是处。那儿。我住在那儿。我点着头”(5)。家的概念空间带给埃斯佩朗莎的感觉不同于普通意义上的温暖港湾。这一点作者西斯内罗斯感同身受。埃斯佩朗莎对于家的理解就是作者西斯内罗斯儿时记忆的生动写照。

1987年,西斯内罗斯曾发表过一篇文章解释说,她写《芒果街上的小屋》的部分原因是为了回应法国哲学家巴什拉(Gaston Bachelard)的《空间诗学》(The Poetics of Space)的理论。她发现,很多人都把“家的记忆”归为一种能够给人安慰感的概念空间。但是这与作者本人的个人经历和体验截然不同,她无法接受这种传统意义上的概念空间,反对把“家”的概念浪漫化。她认为,这一概念只能让那些不做家务的男人感到安慰。西斯内罗斯明白,自己对于“家”等空间概念的理解与别的同学不一样主要是由于自己个人生活经历的影响。像主人公埃斯佩朗莎一样,她童年时也是随着家人不停地搬迁。“家”对于她,与其说是“给人安慰感的概念空间”,还不如说是一所让她倍感难堪、破旧窄小的房子(Cisneros,Ghosts 69-72)。埃斯佩朗莎决心要拥有“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一座真正的大房子,一所可以指给别人看的房子”(5)。她清楚地知道,芒果街上的小屋不是自己所要的家,不是自己身体和心灵可以依托的地方,所以她继续找寻属于自己的空间,找寻可以给予她安全感的理想家园。

二、窗户:私人空间与公共空间的分界线

《芒果街上的小屋》中人物的社会经历与她们的空间经历是密不可分的。小说开篇的故事揭示了主人公埃斯佩朗莎强烈的空间意识,而在接下来的故事中读者可以明确感受到作者西斯内罗斯通过描述处于私人空间与公共空间的女性人物,进一步论证女性与空间的关系。这里的私人空间指的是家庭婚姻内部空间,即房子之内的空间;公共空间则是指房子之外或家庭以外的空间。对于年少的埃斯佩朗莎来讲,房子之外的空间代表着年轻女性的自由。她曾经非常羡慕比她年龄稍大的女孩敢在夜里游荡在街上,寻求浪漫的冒险经历。但是徘徊在房子外面的公共空间的女性很难被社会所接受。玛琳(Marin)就是其中之一。endprint

她是来自波多黎各的女孩,靠卖雅芳,照顾姨妈的孩子挣钱。每晚姨妈回来后,她才能从姨妈家的房子走到大门前,“为了让男生看到我们,或者是让我们看到他们”(27)。有男孩子经过和她搭讪时,“玛琳只是看着他们,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会害怕”(27)。玛琳告诉她,“要去市中心找一份真正的工作,因为那里有最好的工作。你总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穿上好看衣服,才能在地铁里遇上会和你结婚并带你住进远处大房子的人”(26)。对于这种走出家门的勇气,埃斯佩朗莎暗暗佩服。

玛琳走出去只是为了改善现在的生活状况,找到一个可以结婚的人,把未来寄托在被动地等待这样一个人的出现,希望以后能依靠丈夫住上大房子,过上好生活。这种想法无疑是抹杀自己的存在,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人身上,最后注定成为无法实现的梦想。所以玛琳的命运注定只是故事结尾描述的那样,“玛琳,在街灯下独自起舞,在某个地方唱着同一首歌,我知道。她在等一辆车停下来,等着一颗星星划落,等一个人改变她的生活”(27)。

青春期的埃斯佩朗莎对于游荡在外的生活非常好奇非常渴望。在《塞尔》中,她暗恋的男孩和女朋友走在街上,埃斯佩朗莎看着他们,感到“身体里的一切都屏住了呼吸。体内的一切都在等待着象圣诞节一样绽放”,她也想“晚上不学好地坐在外面,有个男孩挽着我的脖子,裙子下面有风吹过”(73)。虽然埃斯佩朗莎渴望在街上游荡的生活,但是传统观念和妈妈的告诫也让她有些害怕外面的世界,因为社会习俗不会保护那些长久逡巡在外面世界的女性。

由此可以看出,房子之外的空间充满着危险,没有真正属于女性的位置。女性一旦游离在房子之外,就会受到社会习俗的鄙视或是面临危险的境地。当然,有些女性通过身体延展到外部空间来满足男性欲望,但是这些女性大都会被看成是“公众情人”,不被传统家庭接受,成为社会道德谴责的对象。除了这些“公众情人”,社会要求女性都应该退回到房子里面——私人空间。在《芒果街上的小屋》书中,女性身体大都被束缚在房子之内。小说中大多数女性人物是不允许拥有自己空间的。我们经常能看到被丈夫锁在家里的妻子,被父亲暴打的女儿。她们只能栖身在房子/家庭或婚姻内部空间,甚至忍受父亲或者丈夫的暴力。窗户是她们与外部空间接触的唯一途径。

小说中读者可以不时听到埃斯佩朗莎讲述她的曾祖母以及她的朋友,由于家庭或婚姻束缚而难以拥有自己的空间。她们的生活空间大多是在窗旁,无奈地凝望外面的世界。从故事《我的名字》中我们了解到,埃斯佩朗莎英文的意思是“希望”,在西班牙语里意味着“悲伤”和“等待”。曾祖母的经历可能更多地体现了西班牙文中的意思。她的曾祖父扔下袋子,套在她曾祖母的头上,强行与之结婚。结果她的曾祖母一辈子都是眼望窗外,永远不能原谅她的曾祖父。埃斯佩朗莎继承了曾祖母的名字,可是她不想继承曾祖母靠在窗边的位置。但是,现实生活中很多女性和她的曾祖母一样,只能通过窗户与外面的世界联系。拉菲娜(Rafaela)就是最好的例子。

《星期二喝椰子汁和木瓜汁的拉菲娜》中的年轻女人拉菲娜被丈夫锁在家里,“她丈夫担心她会跑掉,因为她漂亮得让人不敢对视”,所以她只能“倚在窗旁,向外凝望”“很长时间过去了,直到她说话,我们才记得她还在楼上凝望”(79)。拉菲娜向往着外面的世界,但是她只能在星期二丈夫玩牌的时候,央求小孩子帮她买饮料,“她通常会扔下皱皱巴巴的一美元,多数时候让我们买椰子汁,有时买木瓜汁。她先把晾衣绳拴着购物用的纸袋子从楼上放下来,然后我们把饮料放进袋子里,她再拎上去”(100)。这就是拉菲娜与外界接触的唯一方式。拉菲娜所向往的新生活只是喝喝比椰子汁、木瓜汁更甜的饮料,或走出家门去跳舞,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陷入婚姻禁锢,也没有想过要做自己生活的主宰,注定只能被锁在家庭的镣铐中度过一生。与之同病相怜的人物还有埃斯佩朗莎的好友萨莉(Sally)。

萨莉是小说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人物。在学校里,她爱漂亮爱打扮,像埃及女王一样美丽,是男生谈论的焦点。但是一放学,“你就变成了另一个萨莉。你把裙子拉直,擦去眼皮上的蓝色眼影。你不笑,萨莉。你看着自己的脚,然后飞快走进家里,进去后就不能出来了”(82)。像拉菲娜一样,少女时代的莎丽经常被迫呆在房子里,因为“她的爸爸说,像她长这么美就是惹麻烦”(81)。的确,“萨莉的漂亮就是她不幸的根源”(Petty 127)。

从《亚麻地毡上的玫瑰》(Linoleum Roses) 中,我们看到萨莉为了逃离父亲的暴力,“在学校集市上遇到卖棉花糖的推销员,就和他在别的州结婚,因为在那个州不到八年级结婚是合法的”(101)。萨莉把婚姻当作改变命运的手段,希望以后过上幸福的生活。但是,她只是逃脱了父亲的毒打,却掉进了婚姻的泥潭,被另一个男人禁锢在另一所房子里。“她坐在家里,因为没有他的许可,她不敢外出”(102)。尽管如此,萨莉说她很幸福,“除了有时她丈夫发火,有一次还用脚踹坏了大门”“除了他不让她打电话,不让她向窗外凝望,他不喜欢她的朋友,所以除非他上班,家里没有人来拜访”。萨莉认为,“大多数时候,他还不错”(101-102)。这又是一个被婚姻判处无期徒刑的囚犯,陷入了以幸福为诱饵的婚姻骗局。

西斯内罗斯就这样,借助埃斯佩朗莎之口,用看似轻松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讲述着一个又一个被锁在窗户内部空间的悲惨故事。只有细心的读者才能从稚嫩简单的语言中读出不为人知的眼泪和屈辱。“在西斯内罗斯的文本中,窗户是处于中间状态的空间,刚好建立在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分界线上,因此具有颠覆意义。窗边的空间折射出文本涵盖的压制和无尽的诉求。”(Kuribayashi 169)

从埃斯佩朗莎讲述的故事中看出,“房子起到的作用是约束和禁锢”(Klein 23)。小说中生存在房子内部空间的女性人物,几乎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束缚和限制。上文提到的拉菲娜和萨莉等人没有挣脱这种禁锢,只能无奈地蜷缩在内部空间痛苦无望地生活。然而,小说中并不是所有的女性人物都这样逆来顺受,也有人以自己的方式——写作——反抗着社会和命运的不公,为争取自由独立,为拥有自己的空间不懈地抗争。她们知道,“拥有并支配自己的空间就是拥有女性自己。一个人如果没有自己的空间就无法成为自己”(Kuribayashi 167)。这些正面女性人物成为后来埃斯佩朗莎学习的楷模,对她的成长起到至关重要的影响。endprint

三、写作:自由与自己的空间

在《芒果街上的小屋》中,作者西斯内罗斯高度重视写作在埃斯佩朗莎成长中的作用,它是主人公未来命运的决定性因素。而写作的工具——语言的重要性在文中不言而喻。“掌握语言则意味着掌控了自己的空间体验。《芒果街上的小屋》中的叙事就是语言重要性的证明,也是埃斯佩朗莎创造全新自我和崭新世界过程的结果” (Kuribayashi 169-70)。儿童的第一个语言老师通常都是父母。小说中埃斯佩朗莎的妈妈会讲两种语言,对她后来的成长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从故事《一个聪明人》中我们了解到,她的妈妈多才多艺,心灵手巧,聪明能干。“她会说两种语言,会唱歌剧。她知道怎么修理电视”“过去她有时间的话,常常画画”(90)。现在,虽然每天过着平凡忙碌的家庭主妇生活,却不乏梦想,希望“有一天她能去看芭蕾舞表演;有一天她能看歌剧”,即使梦想不能马上实现,也不放弃,“她会从公共图书馆借来歌剧唱片,用柔美的嗓音唱歌,歌声象天上的荣光一样高亢”(90)。埃斯佩朗莎的妈妈从自己的切身经历中总结经验,告诫女儿,“羞耻心不是好事,你知道。它会让你垂头丧气。你知道我为什么辍学?因为我没有漂亮衣服。没有衣服,可是我有脑子”“我本来可以很有出息的,你知道吗?埃斯佩朗莎,去上学,努力学习”(91)。正是在妈妈的精心呵护和指导下,才使埃斯佩朗莎避免了和拉菲娜、萨莉一样的不幸遭遇,才使埃斯佩朗莎幼小的心灵免受伤害,才使她有时间有精力去做花季少女的梦,梦想有一天经过自己的努力,通过写作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空间。

小说中除了妈妈,对埃斯佩朗莎的发展成长和写作大力支持的人还有婶婶卢佩、米涅瓦和阿莉西娅等人。《生辰不吉利》中描写到,婶婶卢佩以前长得像妈妈一样好看。后来她一直卧床不起,家里凌乱不堪,被疾病折磨得眼睛看不见,奄奄一息。即使这样,她认真倾听埃斯佩朗莎读给她的故事和诗,并且鼓励她坚持写作,展现艺术天赋。“我把图书馆借的书带到她家里。我给她读故事听”“她听我给她读的每一本书、每一首诗。有一天,我给她读了一首自己写的诗”“写得好。非常好。她有气无力地说。记住,埃斯佩朗莎,你要一直写下去。你一定要坚持写下去。写作会让你自由”(60-61)。正是通过婶婶卢佩之口,西斯内罗斯点明了小说的主题——写作与自由的关系。

西斯内罗斯在小说中花大量笔墨描写女性悲惨命运的同时,也着力刻画了不屈从命运,努力用写作抗争命运,争取自由的女性形象。《米涅瓦写诗》中的主人公米涅瓦,“只比我大一点点,但是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丈夫经常离家出走”,喂孩子吃完晚餐,孩子睡觉后,“她会把诗写在小片小片的纸上,然后把纸片折了又折,握在手里很长时间”“她给我看她写的诗。我也给她看我写的”(84)。米涅瓦的创作方式不禁让人想起舍伍德·安德森笔下《小城畸人》中的利菲医生。在短篇小说《纸丸》中,利菲医生经常会把偶尔涌现的警句隽语写在纸片上,然后揉成一团,找人分享。与利菲医生一样,“米涅瓦通过艺术创作成功地与人交流,和埃斯佩朗莎互换各自创作的诗歌,促成了埃斯佩朗莎的艺术创作的同时,也为受到家庭束缚的女性如何超越禁锢,摆脱束缚上了一课”(McCracken 69)。

写作被西斯内罗思赋予了神奇的魔力,使得主人公能自如地游走在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中,独树一帜地创造出一片超越于二者之上的新天地。她的自我意识和自由皆来自于写作。然而,自由并不意味着永远离开芒果街。《三姐妹》中的三个姐妹会使人联想起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开场出现的三个未卜先知的巫婆,她们神秘莫测,知晓未来,对于埃斯佩朗莎的想法了如指掌,预言她的未来。她们告诉她,“你离开的时候,一定要记着回来”,“你永远是埃斯佩朗莎。你永远属于芒果街。你无法抹去你所知道的一切。你不要忘记你是谁”。“你一定要记得回来,为了那些不容易像你一样离开的人”(105)。

在小说接近尾声的时候,《一所自己的房子》中埃斯佩朗莎呼应开头,再一次描述她理想中的房子,“不是一层的公寓。不是背阴的大公寓。不是哪个男人的房子。也不是爸爸的。一所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房子”(108)。这就是她执著地离开芒果街后,所要探求、找寻、创造的个人空间,她不再归属于房子内外的空间——私人空间或公共空间。这个房子不仅仅是她个人心灵的归属地,也是众多不能离开芒果街的人们的心灵寄托。

《阁楼里的流浪汉》中埃斯佩朗莎下定决心,“有一天我有了自己的房子,可我不会忘记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路过的流浪汉会问,我可以进来吗?我会把他们请上阁楼,让他们住下来,因为我知道没房子住的滋味”(87)。由此,可以看出西斯内罗斯在文化、种族、两性主题之外,还赋予了作品积极的社会意义。在小说的结尾《芒果有时说再见》中,作者再一次通过埃斯佩朗莎之口强调,“我离开是为了回来。为了那些留在我身后的人。为了那些无法出去的人”(110)。事实上,作者西斯内罗斯在小说发表后一举成名,拥有了令人神往的属于自己的房子,实现了主人公的梦想。“她继续低调住在远离闹市的小镇上,远离笼罩在大多数大牌作家身上的光环和城市的灯火”(Martinez 62)。难能可贵的是,她以实际行动履行了埃斯佩朗莎的承诺,在爱荷华作家研究生班毕业后又回到了“芒果街”,回到了令她尝尽人间酸甜苦辣的社区,到中学给那些辍学的拉丁裔学生上课,帮助那些“留在她身后的人”和“无法出去的人”(Ganz 24)。[3]

总之,自我与空间的关系在小说中得到了很好的阐释。作品中反复出现的空间概念客观对应物——房子——具有多重象征意义,是我们理解作品的关键。《芒果街上的小屋》的中心空间意象“小屋”,表现了两层含义:一方面是主人公家园的真实所在,体现了周围环境和传统家庭观念,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对主人公心灵发展的束缚以及对芒果街上其他女性人物的羁绊;另一方面,主人公一直憧憬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理想中的房子则代表了对未来社会变化和自身条件改善的希望。埃丝佩朗莎见证了芒果街上埃斯佩朗莎曾祖母、萨莉等人的不幸遭遇,同时也目睹了单身母亲米诺瓦和阿莉西娅等人为争取自由和平等地位的抗争。她逐渐认识到,只有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改变命运,才能得到自己所希冀的自由空间。写作是她争取自由空间的唯一有效手段。她所梦想的房子不仅属于她自己,她所追求的自由书写也会给周围人们的生活带来变化和希望。这也正是作者通过作品所要表达的深刻的社会意义。endprint

(基金项目:本文是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美国浪漫主义诗歌的生态意识研究”[10WWD013]阶段成果之一。)

注释:

[1]2009年是《芒果街上的小屋》出版25周年,Vintage Books出版社重新出版该小说以资纪念。作家桑德拉·西斯内罗斯配合新版发行,参加了一系列新书巡展活动。American Libraries 2009年第5期刊发的4月3日圣·安东尼奥举行的作者朗诵会也是系列活动之一。

[2]原文页码均引自Vintage Books出版社1991年版,下文不再重复标注。为了方便读者,本文采用了2006年译林出版社出版,潘帕翻译的书名和主人公埃斯佩朗莎的名字,其余原文的部分,均由笔者自译。

[3]1978年桑德拉·西斯内罗思从爱荷华作家研究生班毕业,取得MFA硕士学位后,回到芝加哥拉丁裔社区,在Latino Youth Alternative High School教授那些高中辍学的学生。

参考文献:

[1]Cisneros,Sandra.The House on Mango Street.New York: Vintage Books,1991.

[2]“Ghosts and Voices:Writing from Obsession.”The American Review 15(Spring 1987):69-72.

[3]Ganz,Robin.“Sandra Cisneros:Border Crossings and Beyong.”MELUS 19(1)(Spring 1994) :19-29.

[4]Klein,Diane.“Coming of Age in Novels by Rudolfo Anaya and Sandra Cisneros.”English Journal 81.5(1992):21-26.

[5]Kuribayashi,Tomoko.“The Chicana Girl Writes Her Way In and Out.”Creating Safe Space:Violence and Womens Writing.eds.Tomoko Kuribayashi and Julie Tharp.Albany: State U of New York P,1998.165-77.

[6]Madsen,Deborah L.Understanding Contemporary Chicana Literature.Columbia:U of South Carolina,2000.

[7]Martinez,Elizabeth Coonrod.“Humble Creator of an Iconic Novel.”Americas 61(May/June 2009):62-63.

[8]McCracken,Ellen.“Sandra CisnerosThe House on Mango Street:Community-Oriented Introspection and the Demystification of Patriarchal Violence.”Breaking Boundaries:Latina Writing and Critical Readings. Eds.Asuncion Horno-Delgado,et al.Amherst:The U of Massachusetts P,1989.62-71.

[9]Petty,Leslie.“The‘Dual-ing Images of la Malinche and la Virgen de Guadalupe in Cisneross The House on Mango Street.”MELUS 25(2)(Summer 2000):119-32.

(朱丽田 江苏南京 东南大学外国语学院 副教授 210096)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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