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志帆
(河南大学 经济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4)
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国民收入水平的提高和移动互联技术的革新,信息消费成为继汽车和房地产后新的消费热点。信息消费,即人们为了满足物质文化需求,直接或间接地以信息产品和服务为对象的消费活动。[1]1993~2011年间,中国城镇居民人均信息消费支出从331.53元上升到5072.57元,增加了15.3倍,年均增长16.36%。与此同时,信息消费在城镇居民消费中所占比重也从1993年的15.71%上升到2011年的69.27%,提高了53.56个百分点。2013年8月,国务院发布了《关于促进信息消费扩大内需的意见》,提出“要加快推动信息消费持续增长,到2015年实现信息消费额突破3.2万亿元,年均增长20%,带动相关行业产值增长超1.2万亿元”的目标。作为新的消费引擎,信息消费在内需拉动、产业结构调整和经济转型中发挥的作用不容小觑。
近年来,随着信息消费主题的持续升温,信息消费分化引发了理论界广泛关注。张鹏根据持久收入假说构建了信息消费函数,考察了信息消费的城乡差异性。[2]陈燕武、翁东东则根据绝对收入假说构建了信息消费函数,考察了福建省城乡居民信息消费的差异性。[3]郭妍、张立光拓展了前人的研究,构建了基于绝对收入假说、相对收入假说和生命周期假说的信息消费函数,运用动态面板模型考察了我国居民信息消费的城乡差异性。[4]丁志帆运用1993~2011年的经验数据,考察了中国城镇居民内部不同收入群体的信息消费差异性。[5]
由此可见,对信息消费分化问题的研究已有了一定进展,但也有诸多不足:首先,鲜有研究关注居民信息消费的习惯形成特征。20世纪90年代以来,伴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中国城镇居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消费偏好也发生了明显变化。这就意味着,消费者的效用不只取决于消费数量,也有赖于消费增速,即中国城镇居民的信息消费表现出明显的内部习惯形成特征,消费主体当期的信息消费行为可以通过消费习惯影响未来福利。[6]其次,理论界与决策层均认为推动信息消费持续增长有助于改善民生,但缺乏经验研究支撑。最后,少有研究关注信息鸿沟的地区差异性。中国地大物博,地区间资源禀赋、经济发展水平与信息产业发展差距明显,决策层在制定与实施促进信息消费政策时“一刀切”式的做法会影响政策的有效性。有鉴于此,本文尝试构建引入消费习惯的福利效应模型,在此基础上就信息消费增速提升对中国不同区域城镇居民带来的差异化福利影响进行测算与比较。
为考察风险规避态度和消费习惯对国民经济福利的影响,本节尝试引入常数相对风险厌恶(CRRA)效用函数和习惯因素对Lucas所构造的理论模型进行拓展。[7]
假定时间离散,经济中存在众多无限期生存的行为人。参照Abel的研究,[8]假定消费习惯是行为人前期消费的函数,即 ht=cφt-1,其中 φ 为习惯形成强度,φ∈[0,1)。[9]行为人的偏好结构描述如下:于是,行为人的跨期最优决策表示为:
其中E0为期望算子,主观贴现因子β∈(0,1),参数γ是相对风险规避系数。本文关于随机消费函数的假定与Lucas一致,即:
其中,C为常数,μ代表信息消费序列的初始增长率,εt为随机冲击,log(εt)是均值为 0、方差为 σ2的正态分布过程。经计算得到:
联立(3)式和(4)式可得,E(ct)=A(1+μ)t。进一步,对数信息消费序列增长率的无条件均值Eln(ct/ct-1)≈μ,var[ln(ct/ct-1)]=2σ2。[10]由此可知,μ 和 σ 分别决定了对数信息消费序列增长率的均值和标准差,据此可以估算μ和σ。
依据“补偿性等价变换”理念,本文将信息消费增速提升的福利效应定义为实际人均信息消费增速由μ0上升至μ时信息消费变化的百分比,需满足:
将(3)式代入(5)式,可以得到:
可以发现,信息消费增速提升的福利效应取决于信息消费的初始增长率μ0和最终增长率μ,以及描述消费者主观偏好结构的参数β、γ和φ。为简化运算,本文暂且测算消费增速提高1%的福利效应,即假定 μ=μ0+1。 于是,公式(6)简化为:
容易验证,(7)式成立的关于收敛的充分条件(1+μ0)φ(1-γ)<1、(1+μ0)(1-φ)(1-γ)<1 在所选参数范围内均成立。
本节首先简要介绍了数据来源和处理过程,然后估算了不同区域居民信息消费的初始增长率,并对相关参数校准进行说明。
2005年2月,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在充分借鉴过去经验的基础上,把中国大陆划分为四块八大区域,即“四块八分法”。该方案是在东、中、西和东北四分法的基础上,再按照空间毗邻、自然条件与资源禀赋相近、社会结构相仿等原则进行划分的。[11]本文参照这一划分标准,将全国划分为东、中、西和东北四大板块,四大板块进一步细分为八大综合经济区。本文关于信息消费的统计参照尹世杰的研究,[12]根据《中国统计年鉴》(1994~2013)提供的数据,以1993年为基期对1993~2012年间城镇居民医疗保健、交通通讯、娱乐文化消费支出数据进行平减,得到四大板块和八大综合经济区中国城镇居民实际人均信息消费支出。
由图1可知,四大板块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呈现出差异化增长态势,东部板块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始终高于其他板块;在2000年之前,西部板块城镇居民信息消费总体上快于中部板块和东北板块,但进入新世纪后,上述增长态势发生逆转,东北板块和中部地区城镇居民信息消费超越了西部板块。所有省市区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增长介于东部板块和其他三大板块之间,信息消费的区域分化现象明显。图2显示,四大板块中八大区域城镇居民信息消费状况可以进一步划分为三大梯队,第一梯队为东部沿海综合经济区,其信息消费水平显著高于其他区域;第二梯队为南部沿海和北部沿海综合经济区,二者的信息消费水平不相上下;第三梯队为大西南、长江中游、黄河中游、大西北、东北综合经济区。2000年之前,以上五个城镇居民区域信息消费表现出趋同性,进入2000年后开始分化,黄河中游、大西南和东北综合经济区信息消费增速快于长江中游和大西北综合经济区。
图1 四大板块城镇居民信息消费时间走势图
图2 八大综合经济区城镇居民信息消费时间走势图
1.信息消费初始增长率测算
根据单位根检验,我们证实了1993~2012年间中国四大板块、八大经济区居民对数实际人均信息消费支出序列为AR(1)过程,然后利用CF滤波法将周期成分从原始消费序列中分离出来,计算出信息消费趋势成分的年均增速(见表1)。
表1 中国城镇居民实际人均信息消费初始增长率的估计
由表1可知,八大综合经济区中东部沿海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增速高于南部沿海和北部沿海,后者又快于大西南、长江中游、黄河中游、大西北、东北五大综合经济区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增速;四大板块中,东部板块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增速快于西部,西部又于中部板块和东北板块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增速,这与图1和图2的分析基本一致,唯一的差别在于无法反映不同区域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增速的时间差异性。
2.参数校准
在前文信息消费增速测算与参数校准基础上,分别基于同质性与异质性偏好假定,依据理论模型对不同区域中国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增速变动的福利效应进行评估与比较。
国家层面的总体数据可能掩盖很多潜在的重要经济信息,无法真实体现地区经济差异,系统评估与比较中国地区层面信息消费增速提升的福利效应显得尤为重要。表2报告了四大板块与八大区域中东部沿海地区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增速提升1%的福利效应。①
表2 不同地区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增速提升的福利效应评估(1993~2012年)
由表2可知:第一,在相对风险规避系数取1.1,习惯形成参数为0时,根据国家层面城镇居民信息数据测算的福利效应为17.06%。其内在的经济学含义是,信息消费增速提高1%给中国城镇居民带来的福利改善相当于其信息消费水平在未来无限生命期界内每年提高17.06个百分点。根据2012年中国城镇居民的信息消费支出5693.02元(1993年可比价)计算,这相当于给予每年补贴其971.23元信息消费品或服务。显然,信息消费增速提升的社会福利效应是相当可观的。第二,在相同消费者主观偏好参数(γ=1.1、φ=0)下,四大板块信息消费增速的福利效应大小依次为东北板块(17.16%)、中部板块 (17.15%)、 西部板块 (17.13%) 和东部板块(16.93%),八大综合经济区信息消费增速提升的福利效应大小依次为东部沿海 (17.16%)、大西北(17.15%)、黄河中游(17.15%)、长江中游(17.14%)、大西南(17.11%)、北部沿海(16.97%)、南部沿海(16.96%)、东部沿海(16.87%)。四大板块中只有东部板块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增速提升的福利效应小于国家层面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增速的福利效应,其他板块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增速提升的福利效应均高于国家层面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增速的福利效应;八大经济区中只有位居东部板块的北部沿海、南部沿海和东部沿海三大经济区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增速提升的福利效应低于国家层面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增速的福利效应,其他经济区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增速提升的福利效应均高于国家层面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增速的福利效应。以上研究结论表明,中国各地区之间信息消费增速的福利效应存在显著的差异性,决策层在制定促进信息消费增长的经济政策时,必须考虑这一差异性。第三,在不考虑消费者的主观偏好属性情形下,信息消费增速提升的福利效应与信息消费的初始增长率负相关。换句话说,如果存在两条增速不同的信息消费路径,那么从较低信息消费增速路径上调一个百分点对城镇居民的福利改善作用,要好于从较高信息消费增速路径上调一个百分点对于城镇居民的福利改善作用。就中国现实而言,经济落后地区的居民信息消费增速要低于发达地区,在其他参数保持不变的情况下,假设经济增长能够使所有地区居民信息消费增速平均提高1%,那么提高的这1%给落后地区居民带来的经济福利要大于经济发达地区。
值得注意的是,以上研究结论是在假定不同地区城镇居民具有相同的消费习惯强度和相对风险规避情况下得到的。但是,城镇居民的消费习惯和风险规避态度等主观偏好属性对信息消费增速提升的福利效应具有显著影响。不妨采用国家层面的城镇居民信息消费数据,以0.05为间隔单位将习惯形成参数从0取到0.9,以0.5为间隔单位将相对风险规避系数从1.5取到20,依据理论模型展开数值模拟(见图 3)。
图3表明,在信息消费增长率不变的前提下,信息消费增速的福利效应大小随着相对风险规避系数的增加而降低,随着习惯形成参数的增大而增加。这一结论意味着,城镇居民的信息消费习惯参数越大,风险规避程度越低,信息消费增速提升带来的社会福利效应越大。首先,根据Hayashi[17]和Dyan[18]的研究,本文构建了居民信息消费习惯模型:lnβ(1+rit)-σln(cit-ci,t-1)+φ(1-δ)ln(ci,t-2-ci,t-1)=ln(1+εit),其中,cit代表第t年某一板块居民信息消费,rit为利率,εit为残差;②其次,利用状态空间模型可以提取1993~2012年间四大板块城镇居民的真实信息消费;最后,根据习惯形成模型和动态面板数据估算出四大区域城镇居民信息消费的习惯强度。研究发现,东北地区居民当期信息消费的习惯强度为0.8095,中部和西部地区为0.594。因此,描述东部地区居民信息消费偏好的参数γ最大、φ最小,描述东北地区消费偏好的参数γ最小、φ最大。也就是说,考虑了消费偏好的异质性,四大板块信息消费增速提升的福利影响大小次序仍然为东北板块、中部板块、西部板块和东部板块。对此可能的解释是,与中、西部或东北地区相比,东部地区居民信息消费需求更为旺盛,信息消费的层次更高。对于不同区域居民间信息消费增速提升的福利效应差异性,可以从如下几个方面进行解释:
图3 信息消费增速提升的福利效应数值模拟图
第一,消费主体所处信息消费环境的经济发展水平与居民收入差距是造成区域间居民信息消费分化的关键因素。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经济发展水平上,无论是绝对差距还是相对差距,东部沿海和中、西部地区之间都呈现出持续扩大的态势,这也导致了不同板块间城镇居民收入差距不断扩大。1993年,城镇居民人均年收入最高的地区为东部板块,西部板块、中部板块和东北板块城镇居民人均年收入依次为2364.39元、2152.49元和2075.64元,分别相当于东部板块的72.04%、65.58%和63.24%。2012年,东部板块城镇居民人均年收入增长为14054.7元,19年时间翻了近2翻,西部板块、中部板块和东北板块的城镇居民人均年收入虽然也有明显提高,分别增长到9076.96元、9902.11元和9610.23元,但依然滞后于东部板块居民收入增长,仅相当于东部板块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64.58%、70.45%和68.38%。收入差距与信息消费水平差距的交互作用,造成区域间城镇居民的信息鸿沟有加强趋势。第二,不同于传统的物质消费,信息消费是一种较高层次的精神消费和文化消费。这要求消费主体拥有良好的消费意识,以及获取、甄别和处理消费信息的能力。作为决定消费主体信息消费素质的人力资本,往往需要通过教育、医疗和保健等人力资本投资形成。四大板块城镇居民在受教育程度和医疗服务投入上的差别,加剧了区域间城镇居民信息差距。第三,区域经济政策差异是形成信息消费差距的制度原因。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家制定了均衡发展的信息化战略,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采取了与改革路径一致的发展战略,即空间渐进式的、优先发展东部地区和大中型城市信息化的非均衡发展战略。与中、西部相比,东部地区交通便利,有利于吸引外国直接投资和引进现代信息技术,以上因素无形之中使得各地区对信息基础设施建设的重视程度及政策支持存在较大差距;同时,良好的政治经济文化环境、财政支持政策及税收优惠政策使得资本、技术、人力资源等各项生产要素不断集聚,对信息基础设施建设形成巨大推力,有利于信息化建设事业快速发展。尽管随着“西部大开发”、“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以及“中部崛起”等促进区域协调发展战略的实施,中西部地区的综合经济实力大幅提升,在全国中的作用和影响日益突出,但信息基础设施发展水平仍处于相对落后阶段,仍需要在分类推进、有序实施的原则下大力推动信息基础设施建设。
通过引入CRRA效用函数和消费习惯,本文构建了测算信息消费增速提升的福利效应模型,然后根据1993~2012年间中国居民信息消费数据测算了信息消费增速提升的福利效应区域差异性。研究表明:消费主体的习惯形成特征影响消费者的经济福利。考虑习惯形成特征后,信息消费增速提高1%,相当于在消费者无限生命期界内每年增加0.27%~26.05%的信息消费产品或服务。另外,无论在同质性偏好还是异质性偏好假设下,信息消费增速提升1%对东北地区和中、西部地区居民的福利影响均强于东部地区居民。从上述研究结论出发,可得到如下政策启示:
第一,提高居民收入水平,缩小区域间居民收入差距。国家应当进一步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改善收入分配关系,合理提高居民收入,并通过税收和转移支付缩小中、西部和东部地区居民收入差距,使得中、西部地区城镇居民成为促进信息消费水平的主体。第二,增加人力资本投资,提升居民的信息消费素质。加大对中、西部地区的优质教育和医疗服务,引导城镇居民尤其是中、西部居民转变消费观念,提高消费能力与素养。第三,健全社会保障机制与福利体系是缩减地区间消费差距的有力保障。国家应该建立健全社会保障制度,扩大中西部地区社保的覆盖面,多渠道筹集社会保障资金,以消除中西部地区居民信息消费的后顾之忧。第四,政府公共服务的均等化。政府应当加大对中西部地区信息基础设施的投入,促进中西部地区居民的信息消费,从而提高他们的信息素质。
注释:
① 表2未报告其他区域城镇居民信息消费增速提升的福利效应测算结果,如有需要可向作者索取。
② 习惯形成模型表明,消费习惯强度与相对风险规避系数呈反比,与习惯形成参数呈正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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