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人志物的民族志诗学
——评李传峰等《武陵王之文星曜天》

2014-11-14 09:56
世界文学评论 2014年4期
关键词:武陵民族志土家族

李 武

志人志物的民族志诗学
——评李传峰等《武陵王之文星曜天》

李 武

如同沈从文笔下总流淌着湘西的水,贾平凹笔下堆积的是商州的陶土,来自鄂西山区的土家族作家李传峰,一直笔耕不辍地展现着武陵群山中的生态资源。《最后一只白虎》、《红豺》等作品,以武陵群山中的动物为主体,在动物小说方面广受赞誉。在其新作,与另两位土家族作者一起创作的《武陵王》系列历史小说中,他将视角转向了人,转向了生活在武陵群山中的土家先民,以及他们波澜壮阔的历史。从写意象的动物到写具象的人、从写虚构的故事到写真实的历史,这一转变对于直接地表现土家族的民族精神、民族文化与民族生活状态,无疑有更大的意义。

皇皇巨著百万言,用文学的手法串联起武陵山区意义非凡的三代土司王创业、兴业、守业的故事,《武陵王》系列历史小说当可称为土家族的英雄传奇史诗。

“民族志诗学”是20世纪中后期以来在美国民俗学、人类学等领域兴起的一个重要理论流派,其首次出现在印刷文体中是1968年,被罗森博格用来命名自己在诗歌杂志《多石的小溪》(Stony Brook)中所负责编辑的一个栏目,该栏目的主要目的是寻求一种更好的翻译和转写口头诗歌(特别是北美印第安人诗歌)的手段。1970年,罗森博格又与泰德洛克一道,创办了《黄金时代/民族志诗学》(Alcheringa/ Ethnopoetics)杂志,从此,“民族志诗学”逐渐成为了一个为学术界普遍了解和接受的术语。该理论在承认世界范围内的每一特定文化都有各自独特的诗歌,这些诗歌在都有其独自的结构和美学特点的前提下,发展出了一整套关于在书写文化中进行口头艺术文本录入和翻译的观点和方法。这种方法,既极大地拓展了书写文化对口头传统的表现,也为深入认识口头艺术乃至所有文学传统的内在特征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1]传统民族诗学的再现,民族志诗学有成体系的理论与研究方法,而对于在此基础上的再创作,民族志诗学是指将作品中的民族生活、人物所传达出的民族作家自我的情感融合民族的传奇演说,将作者的视点放在族群视域表现上的创作手法。

《武陵王》系列小说以人物为主体、时间为脉络,结合口口相传的相关民族传说,展现了土家族民族历史生活,是对于土家族民族文学形式的再创作,既是一部优秀的人物志,又是一部准确的风物志。

一、数量众多、详略得当的人物志

在《武陵王之文星曜天》中,围绕一代传奇土司王田舜年,有以宋仕仁、唐柱臣为代表的扎根容美的汉族学子,有以顾彩、严首升为代表的深入容美交流传播的汉地学者,也有以田舜年、田甘霖、田圭为代表的土家族文人,还有以孔庆德、安庆为代表的先进技术传播者,林林总总,其间穿插土兵官军、流寇巫蛊、神猎官绅等,塑造人物众多。塑造如此众多的人物,主要人物自然是浓墨重彩,虽然着笔落墨有所详略,其他人物也没有流于单薄,只要是出现了名姓的人物,都有其典型事例可供读者勾勒,掩卷之余,人物鲜活,如许田,仅仅是工具介绍、劝还小熊、临危指挥这样几件事情,就将一个狩猎经验丰富又深谙养山之道的毕兹卡猎人形象饱满地展现了出来。

在这众多的人物中,土司王田舜年无疑是最重要的人物,整部《文星曜天》就是以他荆郡求学到冤死狱中期间的容美发展为主要内容,对于他的描写,心理描写、语言描写、直接描写、侧面烘托都有使用,整体上塑造了一个自豪于民族身份,勤政爱民求发展的一心向汉族主流文化靠拢以求发扬本民族文化的同时又不失贝锦汉子憨直质朴的传奇土司形象。隆重款待顾彩,“要给他一个‘土人不土’的好印象,通过他的撰文扬名宇内,流芳后世!”是他对民族身份的自豪,也是他发扬民族文化的宏大志向;欣喜于苞谷种子、修桥整路是他勤政爱民求发展的最好体现;延请汉地文人任教、与汉族文人交友,既是他心慕主流文化也是他发扬本民族文化的体现;上诏讨封、宣讲面圣、不懂官场规则、冤屈下狱都是他依然保留贝锦汉子憨直质朴的直接体现。

一主要一次要,一全面一侧面,不同的地位、不同的描写,但是都形成了具体可感的形象,或详或略,在于作者对于表达意图的把握,全书的写作意图在于将少有人知的“土家瑰宝写出来,创作一部文学作品”[2]。土司王作为主角,是因为“土司制度曾经存在并影响着这里的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涌现了一个又一个德才兼备、足智多谋的土司王,他们与武陵山的毕兹卡族共同创造了灿烂的土家族历史”[3],同时土家的瑰宝还在于“我贝锦卡人世代狩猎为生”[4],许田就是一个在狩猎生活中成长起来的优秀贝锦卡猎人,写这样一个猎人,是为了展现主人公田舜年作为贵族所不具有的但是又是土家族灿烂文化的组成部分的狩猎文化,同时在小说情节发展上,他的出现是直接引起田舜年创作《许田射猎传奇》的直接原因,起到了交代线索的作用,使整个狩猎再创作的故事完整。类似的人物还有乡土蛇医覃百户,作为一个侧面,展现土家先民的生活经验,在塑造这样的人物时,作者将其作为一个个代表典型,同时只选取表现人物特质的典型侧面,既传达了创作意图,同时也通过众多的小人物分散描写,形成错落有致、重点突出的人物结构。宏观层面上,土司王与普通土民相互补充,形成了一个统一的土家族文化意象,这其实也是肯定伟大人物的作用同时承认人民群众总结经验创造历史的历史观的体现。

截取作者塑造的人物群像中的两个形象进行对比,足以看出作者在刻画人物方面的把握,多而不乱,统一服务于整个创作意图。

二、描写精当寓意深刻的风物志

在塑造了众多的人物的同时,《武陵王》系列历史小说还是一副武陵群山的风景画、一部贝锦卡风俗的小百科全书。

这云来庄对面就是八峰山麓,却被一深涧切断。那涧深约百丈,下有小河,名曰湫溪。涧下有一出水鱼泉,泉旁有“万人洞”,经数代土王经营,楼台庵观,比比皆成。一盈绿水,自泉中涌出,冲折而下,过九峰桥,北去半里汇入龙溪江。这湫溪被高树菀蔽,艳阳高照时但闻流水淙淙,漫抚琴瑟,如痴如醉;当暴雨骤至,则波涛怒吼,如龙如虎,十里可闻。更令人称其的是这涧中每日早晨蒸腾弥漫出如絮白云,飘浮缠绕于半山,云下有牛铃铛,云上有天鸡报晓,云来庄即如处居天街。崖壁山峰时露时藏,如仙翁煮鼎燃炉,如神女佩环摇移。

当顾彩先生住在五峰山中的云来庄时,上文就是他推窗所见的风景,其他如白衣阁、细柳城等等胜景让顾彩陶醉其间诗兴大发,不一而足。武陵山间的美景就是通过这样的描写以及顾彩的诗在读者眼前铺开,展现出一幅世外桃源的祥和美好、人间仙境的空灵洞天。

在追忆容美土家先辈们波澜壮阔的历史的同时,《武陵王》系列小说还将武陵山区土家族的风俗、环境展现出来,独特风俗融入人物婚丧嫁娶、喜怒哀乐的生活中细细道来,对于环境刻意的描写则较为集中的呈现,其中一处较为集中的展现就是随着顾彩进入容美的全程。

顾彩在进入容美之前,受田昺如指使的衙役石磙子的蛊惑,以为武陵山区尽是穷山恶水刁民悍匪,几欲不敢进山。这其实体现的是汉地百姓对于土家的不了解,在漫长的历史上,占据文化主导地位的汉族长期以先进文明自居,将国内少数民族尽数视为蛮夷,想当然的认为其不开化,容易轻信一些怪诞神秘妖魔化的传言。恰如萨义德“西方人藐视东方文化,并任意虚构‘东方文化’的一种偏见性的思维方式或认识体系”的“东方主义”的多民族国家内民族间的微观再现,这也是田舜年等一批少数民族有识之士们要使人们认识到“土人不土”的原因所在。此类偏见,其实不仅历史上屡见不鲜,大诗人韩愈都有贬谪岭南要收骨的偏见,近代乃至与现代、当下,此类偏见依然存在,一些描写边地怪诞的文学作品总是能博得更多眼球就是明证。

顾彩一路走来,由最初的畏惧到最后不忍离别,无疑是对这些偏见最好的反驳,也是正确看待少数民族的最好呼吁,抛开作品本身,这样的风物描写又何尝不是贝锦三夫热爱民族文化、弘扬民族文化的体现。

抛开迎合偏见的写法,满怀自豪的展现本民族的历史生活,没有怪诞离奇,只有丰富的民间传说和日常生活,而所谓的不同仅仅是在于婚丧嫁娶中体现的热烈表达。

除了顾彩进山,宝庆造桥也与武陵山区的环境息息相关,最早开修的湫溪桥就是屡被山洪冲毁而要外出寻大师造石桥,这恰恰又体现了武陵山区在美景之外的自然险恶,险峰可以成其美,也能成其恶,浏览风景当然是美不胜收,而如贝锦先民们世居其中就是自然的挑战,正是在这既优美又险恶的环境中,土家族人依然创造出了波澜壮阔的历史和灿烂瑰丽的文化,两相对比,突出的是土家族人顽强的精神,也是历史上我国各民族团结共同建设家园的极好写照。

巴尔扎克曾说过:“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历史传奇小说的体裁,发扬民族文化的意图,以史实为线索,以人物做脉络,《武陵王之文星曜天》在对于土家族传统文化的挖掘上,根植于民族传说,融入作者自己的民族认知,展现的是当代土家族知识分子寻求民族的根,在保留文化之根的基础上更要弘扬民族文化的人文思索。在契合了民族志诗学对于民族传说再创作的要求的基础上,还体现了作为少数民族作家对于本民族文化地位的思索,即如同改编《桃花扇》一样,在最先进的文化中,留下本民族的文化印记,不仅仅要传达出“土人不土”,更要“扬名宇内,流芳百世”。

李武,华中科技大学武昌分校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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