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良华(浙江大学经济学院,杭州 310027)
林、张政府之争所引申出的认识论问题
马良华
(浙江大学经济学院,杭州 310027)
林毅夫与张维迎两位教授关于政府与市场作用的论争,以及人们在其他许多经济发展问题上存在的论争,在见仁见智的背后,既反映了经济发展问题的复杂性,又反映了经济发展问题在理论上的局限性,引申出不少认识论上的问题。本文以这次论争作为切入点,从“系统时空动态区分理论”出发,来谈谈经济研究在认识论上的一些问题,强调系统时空区分与动态权衡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政府;市场;经济发展;认识论
在现代经济增长过程中,关于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学术界一直争论不休,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谁也说服不了谁,成为一桩难以了断的公案。在国内,近期又有林毅夫教授与张维迎教授的论争,以及旁观者的各种议论。这种现象,说明在“大政府”与“小政府”论争之后,虽然“政府与市场边界”理论似乎对政府与市场关系有了一个折衷的说法,使得政府与市场关系的论争得到了暂时的平息,但实际上,市场学派与政府干预学派之间的纷争仍然没有得到解决,理论和实践都还需要有更具说服力的解说。
以我的理解,林毅夫与张维迎的论争,一是源自彼此之间在言语语境上的误解,没有了解彼此观点的前言后语或完整意思;二是只看到问题的一面,但缺乏令人信服的论据,林毅夫看到的主要是政府对于经济发展的必要性,或者没有能够具体论说“有效的市场与有为的政府”界线及依据,张维迎看到的主要是政府对于经济发展的弊端;三是各自所据以的经济理论本身存在局限,对政府与市场关系的争论只是众多认识论问题的其中一例。
本文想以这次论争作为切入点,从“系统时空动态区分理论”出发,着重谈谈我对经济研究在认识论上的一些问题,供大家思索和讨论。
我看了最近林毅夫教授和张维迎教授有关政府与市场以及创新与制度问题的论争,也仔细地阅读过当年林毅夫教授与杨小凯教授在论及创新和制度时有关“后发优势”、“后发劣势”的论争。当然,还有在各种媒体包括网络平台上有关经济发展问题的广泛争论。我认为,这些关于经济问题的诸多论争,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争执不下的背后,既反映了经济发展问题的复杂性,又反映了现有经济发展理论的苍白,反映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深刻矛盾。
以林毅夫、张维迎两位教授这次关于政府与市场的论争为例,林教授提出的是有效的市场与有为的政府相结合的主张,张教授提出的是通过市场、法治和制度来发展经济的主张。显然,各自自信所据的理论是十分深厚和有力的,因为市场和政府都有难以克服的“缺陷”,而政府缺陷导致的“失效”和“弊端”更令人生厌。
问题是,林教授没有对其主张的状态进行更为深入的论述,对如何达到有效的市场和有为的政府两者共存状态没有进行深入的论述;张教授也没有对市场发生有效调节和有效制度的必要条件进行更深的论述。当然,或许两位教授自己是清楚的。或者林毅夫教授的理论依据为政府与市场的边界论说,实践依据是采取市场化模式与集权模式这两类发展中国家在过去半个多世纪经济绩效的背离状态。张教授的理论依据则来自亚当·斯密等古典经济学派以及此后众多市场学派对政府“缺陷”及“失灵”问题的研究,实践依据是20世纪70年代的滞胀问题,以及对中国现阶段面临的诸多经济矛盾的认识。这是我们从两位教授讲话的字里行间获得的信息,加上部分的猜测。
但是,两位教授的主张只是一种“理想”,缺乏论证。从理论角度,林教授们所划分的政府与市场边界在哪里?是西方发达国家所划分的边界还是另有所指?从实践角度,林教授们所观察得到的成功与失败案例意味着长期的趋势抑或只是短期的现象?还有待时间的检验。对于张教授们所依据的理论,不仅有违制度变迁的一些特征,而且也为林教授们例举的众多反例所质疑,当然还有发展中市场国家的创新明显地落后于发达国家这一普遍的事实。因为无论是科技发展水平、科技能力的形成,还是有效市场、有效制度的形成,都需要有恰当的路径方式加上足够的时间累积过程,在政府与市场之间存在着一种互动关联。按照中国的市场状态和现实条件,放任市场,并不能解决问题。
在情感上,我对两位教授的理想主张都十分欣赏,但理性告诉我,理想并不能代表现实。比较而言,林教授的主张要贴近现实一些,只是仍然需要一种更有说服力的思想和方法来确定政府与市场之间的边界,提出令人信服的论据。
我个人认为,国家经济的发展很难做到面面俱到,很难做到利弊完全分离、取舍,没有捷径可走,因为事物本来就是利、弊共存相依的矛盾统一体。实际上,这也是我们的许多良好愿望被无情的现实挫败的主要原因之一。我们所能够选择的可行道路,是通过对事物的利弊影响及其动态变化的识别,进行时空区分和动态权衡,在利弊共存的现实中寻求边界和措施。
系统时空区分,就是对国家之间在发展阶段和社会文化、资源要素、“遗传基因”及共生环境等方面的时空条件差异加以系统的区别;动态权衡,就是对于一些利弊共存相依的事物所产生的正反两个方面的影响,在不同时空条件下加以权衡评估和决策选择。
我曾经对经济发展问题的复杂性有过阐述,认为复杂性主要体现在互动关联、累积循环、时空差异和非各态历经这四个方面,认为现代主流经济发展理论没有充分反映这几个方面的观念,因此在适用性上存在着明显的局限,存在着静止化、绝对化和简单化的现象。这种状况,不仅损害了应用研究成果的价值,而且阻碍了发展理论的创新进步。在这里,我想谈谈经济研究在认识论上的其他一些问题,因为认识论上的偏差会导致许多研究设计及结论上的很大偏差。
第一,经济发展的许多问题、现象和术语,例如政府、市场、集权制、民主制、技术创新、竞争力、产业结构、金融市场、市场化、增长方式等,以及增长(率)、投资(率)、消费(率)、储蓄(率)等经济学中涉及的许多重要概念,从单一的概念和事物来理解虽然没有什么两样,但在不同的时空背景条件下相对于系统的目标和参照而言,其实际意义却并不完全一致,甚至存在很大差异。就像现在的林、张两位教授,虽然还是林毅夫和张维迎,但与20年前相比已经大不一样。但已有理论和研究多数情况下却没有作出应有区分,对所有的国家、所有的阶段,用的是相同的标准和方法。例如,同样是农业,其对国民经济的影响,在现代经济增长过程中的不同阶段,其程度、途径和方式都有所不同,其作用、地位也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再如政府与市场,这两者的确都对经济发展存在着明显的利弊影响,但这些利弊影响在不同的阶段是动态变化的,并且两者的发展完善存在着彼此的互动关联,某些做法在过去是对的,是经验,或者利大于弊,在现在却可能是错的,或者弊大于利。资本、技术、劳动或人力资本、土地等自然资源,这些生产要素的重要性顺序或贡献影响,在不同的时空条件下也不尽相同。例如,在发育阶段的多数时间里资本要素相对更加重要,在发育阶段末期和成熟阶段技术、人力资本要素相对更重要,原因是这两个阶段的发展特征和矛盾特征不同。要素结构良好性状的形成也需要其他条件的支持,需要一个关联累积过程,各种因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交织,互动影响。许多认识结论,不能离开特定的环境。你把其中的一个或几个从特定的环境中抽出来,放在另一种环境中去说,结论就可能完全不同。如果我们不加区分,就容易导致错误的认识和结论。这是一个经常被忽视但十分重要的认识基础。
第二,同一种经济现象和同一个经济问题的形成,它存在着多种因素不同的排列组合可能,具体由哪些因素的排列组合所致也是受到时空条件的决定影响的。同一种经济目标达成的可能途径和方式,取决于所处的时空条件。也就是说,时空条件不同,同一种现象和同一个问题的形成原因不一定相同,甚至存在很大的差异;同一种目标能够达成的途径和方式也不一定相同,甚至存在很大的差异。同或不同,是或不是,排列组合的类型或者途径和方式,取决于事物量变到质变的累积变化。一些以前做不到的事情,现在能轻而易举地做到,因为条件成熟了;一些以前能够做到的事,现在可能做不到,因为条件变化了。所以,理想目标或状态的实现,需要方向、作用点、力和时间的共同支持,而方向、作用点和力的选择,在不同的时空条件下有所不同。如果我们根据一定的标准把这种量变到质变的边界来划分不同的演变发展阶段或时期,那么,同一发展阶段就反映为属性一致的时空特征,不同的发展阶段就反映了属性不同的时空特征。在不同的发展阶段中,相对于现代经济增长,国家之间既存在着与时空条件相近所对应的一些共同性发展特征,又存在着因时空条件相异所对应的个性特征,这些异同表现广泛地表现在诸多的经济名词、现象和问题上,包括前述的作用贡献、利弊影响、重要性顺序,以及人类能动性方向、作用点和力的选择。但是,已有的理论和研究缺乏对时空进行动态区分,许多人以为经济发展有关的事物都是无差异的,都是可以跨越的,都具有同一性,所以经常把不同发展阶段之间和不同时空条件下的现象、问题加以穿越,经常用欧美的标准和逻辑起点来研究中国问题,不加区分地加以认识、理解、比较、模仿,混为一谈,对同一目标达成的途径和方式没有作出有区分的选择。认识论上的错误,就会导致方法上的错误。
第三,理解经济发展,除了要重视对众多影响因素进行时空动态区分外,还要理解作为经济活动或者经济主体的人——一个社会极大多数人的行为选择或决策倾向在不同时空条件下的差异。经济学中把人及其组织特别是企业的经济行为选择,假定为对利润最大化的理性追求。所谓的理性决策,就涉及决策者的理性认知、判断、计算能力和环境的变化。显然,有关理性选择和决策的两个重要方面,无论是理性所包含的对其所追求利润在物质上的理解还是在精神或人文上的理解,都与受教育的水平和整体的社会经济发展状况相关,与制度的演变密切相关,都与时空条件密切相关。时空条件不同,人性表现就不尽相同,经济行为的决策选择就会出现差异。那么,在不同的时空条件下,基于行为方式倾向特征或者概率基础的模型又如何能够保持结果的一致性呢?
第四,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这样一个基本事实:大多数人包括他们的组织,都倾向于在复杂的环境下选择自己最熟悉、最容易、最有确定性的途径和方式。在能够用这样的途径和方式达到他们对经济利益或者效用目标的情况下,很少有人愿意承担更大的不确定性或风险去从事那些看起来、听起来十分美妙的事情。这也部分地可以用“路径依赖”来解释,行为方式的改变和制度变迁都是如此。因而,当能够利用资本、劳动和资源等要素就能获得不错的利润回报时,或者能够通过比较廉价的方式取得技术时,就很少有人会去冒风险搞什么技术创新;当不读书、不受教育都能获得比读书更多的收入时,许多的年轻人便会选择辍学从商做工,这种现象在改革开放初期浙江的温州、台州并不少见。当成本可以通过转嫁给他人或者让公共社会来承担,而缺乏严明的监管和足够大代价的惩罚时,各种对他人和公共利益的侵害便由此出现。污染环境、浪费资源、假冒伪劣、弄虚作假等,这种情况普遍地发生在过去许多年中的中国各地,生产经营领域如此,金融市场上也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所采取的对策措施依然不得要领,即使社会精英们因此对现状充满忧虑、对发展前途忧心忡忡并试图加以改变,也基本无济于事。人在多数的情况下,虽然也会考虑将来的事情,但他们对眼前的一切更感兴趣,大多总是被眼前的诱惑所俘虏。这是一种正常的状态,除非时空条件的变化迫使他们去作出改变。同样的道理,产业结构的变化、经济发展模式转变、制度的变迁等等也是如此,受到了众多相互交织、互为因果、互动关联的因素或者时空条件有限制约束,具有系统性、关联性、渐进性和累积性的特征。
回到政府与市场的边界,我个人的主张是,要在系统时空条件区分的基础上进行动态权衡后得出,这个边界和内涵不是一成不变而是随着时空条件的变化而变化的,过去与现在不同,将来与现在不同,西方发达国家的与东方发展中国家的不同,大国与小国也有不同。对其他有许多经济发展问题的认识,也是如此。这是认识论上的问题。
林、张之争的焦点,大致集中在对政府作用、“后发优势”、“后发劣势”或者创新与制度、企业家精神等几个方面,我在这里也谈谈个人的认识理解。
(一)政府的作用和缺陷
可以说,林、张两位教授对政府在公共领域的作用没有什么争论,并强调“小政府”职能及作用,争论主要集中在有关私人产品领域的投资、产业政策、创新等方面,以及对政府在中国经济增长过程中作用的评价。
林教授认为政府在过去30多年中的作为95%是正确的,现在只有5%需要改进;而张教授认为大量产能过剩是在政府的干预下形成的,包括现在的不少问题,政府难咎其责。对此,我认同张教授的观点。因为,中国过去30多年来取得的增长发展绩效,是在改革开放之前非常特殊的体制背景下和极其低下的基数水平下实现的,在1993年之前是短缺经济,2003年之前都可以归为恢复性增长。期间,政府的确产生了很大影响,但政府的贡献恰恰表现在通过经济体制改革、放松市场管制和把许多经济决策权还给企业上;除此之外,政府在招商引资和公共设施建设上也发挥了很大作用,功不可没。但政府95%正确的说法,缺乏足够的论据,事实上政府的缺陷和负面影响是一直存在的,不能因为获得快速增长的成就就无视政府的负面影响。实际上,中国经济现阶段的诸多矛盾,特别是产能过剩和产业结构不合理的问题,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前期政府过度干预的结果,是政府职能“越位”造成的。在另外一方面,政府在其职能本位上却“缺位”明显,特别是公共利益维护、公共秩序维护和公共资源保护等方面,这已经成为共识。正因为如此,我认为,中国的市场实际上形成了 “垄断性行业垄断加剧,竞争性行业竞争过度”的二元现象,前者由政府管理下的央企、国企主导形成,后者因政府对无序竞争的放纵失范由民营企业主导形成。
然而,这是否意味着就可以撇开政府仅仅依靠法治和制度?
的确,法治和制度建立,或者体制改革深化,都非常重要,非常迫切。但是,除非你不想联系这些话题的具体背景或时空条件,许多与制度变革相关的工作总是十分困难。中国的改革开放,如果各位曾经亲历亲为没有忘记,或者了解当时的背景,首先涉及极大多数人有关姓“资”、姓“社”思想观念的转变之障碍,由此可以理解邓小平当年提出的不争论和“社会主义商品经济”自相矛盾的说法其实只是一种推进体制改革的智慧策略,张教授所提及的价格“双转制”难道不同样如此吗?要把一个国家从计划经济转型为比较成熟的市场经济,没有政府的参与和管理是难以想象的。在几十年计划经济下形成的“国营企业”一枝独霸背景下,首先就面临众多国营企业的改制现实,还有在改革初期80年代兴建的大量乡镇(村)集体企业的改制,招商引资,市场监管检查,经济和产业激励政策,许多有关经济体制改革的工作,都需要政府的参与和管理,但都存在大量寻租机会。政府不仅仅是参与者,而且是立法执法最主要的决定性力量。经济体制的改革深化过程,是推进法治和制度完善的过程,也是市场体系建立和逐渐成熟的过程。但这些,都离不开政府的作用。实践中,对于面临体制转换的前社会主义国家而言,都无不面临这些难题。就是欧美先行发达国家,其法治和市场制度的日渐成熟也经历了漫长的岁月。而日韩等东亚少数国家制度改造的成功案例,与特定的国际环境密切相关,并也经历波折,颇费时日。此外,制度的演进实际上还涉及其他许多因素错综复杂的影响。
既然理想的制度,并非一朝形成。那么,市场的有效调节又如何能够形成?脱离政府作为的市场又如何能够有效地引导资源要素的优化配置?中国现阶段的发展矛盾又如何解决?实际上,在我们看到政府许多缺陷的同时,放任市场的“伪市场化”对中国的负面影响同样不可忽视,因为如果没有政府的监管就不会有市场的有效性,但只要政府拥有并运用公权力,都可能存在寻租机会,这其实也是一个悖论。对此,因噎废食不是解决问题的有效方法。
(二)经济转型:创新与制度
中国经济发展至今,面临的问题和矛盾越来越大,所以引出了经济转型或发展模式转变的命题。事实上,在中国高层和理论界,对粗放增长方式的质疑和担忧,以及经济结构的调整,早在上世纪80年代末期就已经提出,并且此后一直不断逐次增强。这些都可以在中共中央和政府的重要文件中查到。但为什么问题却越来越严重,矛盾越来越突出?低层次产业结构为什么一直难以有明显改观?技术创新差距为什么与发达国家仍然比较大?
张教授们可能认为是“后发劣势”或制度的问题,林教授们可能认为是“后发优势”或政府的问题。当然,如果撇开特定的发展背景或者时空条件的变化,仅仅从某些方面来看,都很有道理。比较而言,我倾向于林教授们的观点。
一个国家的创新水平,涉及创新动力、创新条件和创新风险分担等这样一些问题。
从创新动力来说,创新动力最直接的动力是创新投资回报。我曾经提到,现实中的大多数人的行为选择具有“最熟悉、最容易、最有确定性”倾向,在比较优势和政府监管缺位条件下,在国内主导性需求受到较低收入水平的约束下,低层次产业发展和粗放增长就是市场作出的回应。这就是为什么精英们一边强调结构调整和增长方式转变,一边低层次水平产业结构和落后增长方式继续延续至今的关键原因之一。不改变这种系统的存在现状,主观愿望难以转变为现实。
从创新条件看,中国的科教体制比较僵化,应试化、官僚化和形式主义现象严重,严重损害了自主创新思维和创新能力的培育,宏观大环境存在问题。从微观层面,央企、国企云集在垄断性行业,虽然创新条件优越,但因为可以凭借其垄断地位和渠道便可获得高额利润,创新动力不足是可以想象的;民营企业集中在竞争性行业领域,但大多数民营中小企业高层次专业性人力资源短缺,研发条件缺乏,这种状况可以在政府主导的各种企业调研报告中得到验证,我们对浙江民营企业的调研结果同样如此。当然,规模大、实力雄厚的民营企业要好一些。
从创新风险角度,创新都会有风险,转型升级也面临风险,所以需要企业家有风险识别、判断的能力和风险承受能力。中国作为后发国家,在技术和创新上的后发劣势是明显的,对于一些能够产生革命性的技术领域和基础研发,以及产业发展共同性关键技术瓶颈的突破,没有政府的参与支持是难以想象的。至于如何参与支持,如何运作,如何分担创新风险等问题,则是另外需要研究的问题。
所以,创新本身就需要企业家和政府,制度的设计就是寻找一个合理的边界,达到激励相容的效应。在这个问题上,虽然企业家对市场的反应更加灵敏,但笼统地讲企业家精神没有什么意义。
单就林、张的政府与市场之争,我同意“没有什么意义”之说,因为这两者本来就是经济发展都离不开的两个方面,绝对化和简单化都解决不了问题。
系统时空动态区分理论认为,政府对于经济增长发展的作用经常利弊相伴并且难以分离,在其运用公权力履行经济职能和发挥对经济的干预作用时,可能有损公平,可能有损效率,可能既有损公平又有损效率;但从时空区分的角度,其产生的利、弊及影响程度,因时间(所处发展阶段)因地(国情及花生环境)不同;从权衡角度,其利弊对经济增长的综合影响结果也存在差异。所以,对政府与市场的利弊影响,需要相对而论,动态权衡,而不是静止地来看。比较可行的路径,是在市场不断成熟的过程中,顺应发展需要和时空条件变化,推动制度调整,不断收缩政府对经济干预的边界,促使政府职能逐渐回归其本位。
在现阶段,推动政府职能回归本位的条件已经成熟,并且意义深远,这也是过去几年中我之所以一直推崇制度深化改革和法治的主要原因。但政府职能转变并不意味着放任市场,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政府仍然需要在市场难以有效调节的领域发挥作用,并保持对经济足够的掌控能力。在本文,我更加关注的是这场论争所引出的认识论和方法论问题,以及对于以西方为基本背景发展演变而成的主流经济增长理论的适用性的思考。我强调在理论研究和应用研究时要重视国家间时空条件的动态区分和动态权衡方法的必要性、重要性。经济理论对实践的意义经常被人诟病为更多的是限于对过去的解释总结或者事后描述上,而对未来的预测判断经常错误百出;发达国家的经验,在用于指导后起许多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实践中取得的绩效至今也难以令人信服。我以为,这不仅是因为复杂性,而且也是现有经济发展理论本身存在的缺陷。不同时空条件下的经济发展从来就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时空条件却一直在发生变化。只有探寻、把握和依循在这些变化之中的不变之“道”,才能更好地解释过去、指导现在和预测未来。对此,中国的经济学家可谓任重而道远。
注释:
(1)张维迎激辩林毅夫:市场需政府协调吗?http://city.ifeng.com/a/20140707/409848_0.shtml? 7uk—www.sjzruisen.com—aineisg.htm l。
(2)参见马良华:《大国现代经济增长的因果探源——基于时空条件动态区分的经济学说》,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年。
(3)参见马良华:《大国现代经济增长的因果探源——基于时空条件动态区分的经济学说》,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54页。
(4)参见马良华:经济发展问题的复杂性和理论的创新突破,社会科学战线,2014,(2)。
(5)参见马良华、郑志耿:《经济增长、充分就业和农业发展》,浙江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89-92页。
(6)参见马良华:国家发展的生命周期假设——兼论中国所处的发展阶段和政府职能的调整[J],社会科学战线,2012,(6)。
(7)我把现代经济增长的长期过程划分为发育阶段、成熟阶段和衰退阶段,并对这几个阶段以及其中的一些时期的“生命特征”和“矛盾特征”进行了概括论述,作为系统时空条件动态区分的主要依据。参见马良华:国家发展的生命周期假设——兼论中国所处的发展阶段和政府职能的调整,社会科学战线,2012,(6)。
(8)参见马良华:《大国现代经济增长的因果探源——基于时空条件动态区分的经济学说》,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77-83页。
(9)参见马良华:《大国现代经济增长的因果探源——基于时空条件动态区分的经济学说》,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244-250页。
(10)因为此前的定义,社会主义就是以计划经济和集权体制为标志的。
(11)“西方所有的‘重大’变革——宗教、智力、地理,甚至政治的——都发生在工业革命很久以前。它们缓慢地进行,西欧经历了几个世纪才习惯于变革,并准备变革。”参见亚历山大·格申克龙:《经济落后的历史透视》,商务印书馆,2009年,第9页。
(12)参见马良华:论从时空差异认识经济发展问题的重要性,社会科学战线,2013,(1)。
(13)特别是知识产权保护和对企业负外部性行为的监管查处。
(14)事实上,大多数发达国家政府都十分重视和扶持本国的技术创新研发活动,在上世纪70年代后多数发达国家的政府支出占GDP比率出现了明显的增加。参见马良华:《大国现代经济增长的因果探源——基于时空条件动态区分的经济学说》,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251-254页。
[1]张维迎激辩林毅夫:市场需政府协调吗?[EB/OL]http://city.ifeng.com/a/20140707/409848_0.shtml? 7uk--www.sjzruisen.com-aineisg.htm l.
[2]马良华.经济发展问题的复杂性和理论的创新突破[J].社会科学战线,2014,(2).
[3]马良华.论从时空差异认识经济发展问题的重要性[J].社会科学战线,2013,(1).
[4]马良华.国家发展的生命周期假设——兼论中国所处的发展阶段和政府职能的调整[J].社会科学战线,2012,(6).
[5]马良华.大国现代经济增长的因果探源——基于时空条件动态区分的经济学说[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
[6]马良华,郑志耿.经济增长、充分就业和农业发展[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4.
(责任编辑 吴晓妹)
F019
A
1001-862X(2014)06-0067-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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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良华(1962—),浙江嵊州人,博士,浙江大学经济学院教授,产业经济研究所副所长,主要研究方向:发展经济学、金融管理、产业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