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面对九一八事变,宗座驻华代表刚恒毅、中国籍神职人员和广大天主教徒出于正义及民族情感,对日本的侵略行为进行了谴责,并以实际行动支援了抗日活动。罗马教廷和许多外籍神职人员则从天主教义出发,致力于祈祷和救护工作,为社会各界所尊重。
[关键词]抗日战争;天主教会;中国化
对于抗战中的天主教,已有部分学者就部分时段、地区进行了探讨。本文拟就中国天主教会这一整体,考察其在九一八事变后对日本侵华的态度,以求教于方家。
一、罗马教廷的中立
九一八事变后,罗马教廷一度抱持中立立场。保持中立是罗马教廷在外交上的一向做法。九一八事变发生后,旅欧各界华人屡次请求教皇庇护十一世出而排解,后者则无动于衷。1932年1月28日,日军进攻上海,中日战事进一步扩大。中国驻国联代表颜惠庆以中国人民名义,请求教皇在严重事态下,为中国主张公道。罗马教廷枢机主教巴采礼电复:“教皇爱护人类,不分畛域,对于中国人民业已迭次表示仁爱,兹为之祝福,并祈求天主,俾斗争之民族得以回复和平,而与全人类共享福利云”,(1)婉拒了中方主持公道的请求。此后对于中日关系,教廷通常采取中立的态度,并在承认伪满洲国、汪伪政权等许多问题上模糊处理,以免在中日之间选边站。这种务实而圆滑的外交有利于保护在中日双方控制区域的传教利益,并对抗战期间在华天主教士的行为产生一定影响。
二、宗座驻华代表与广大天主教徒的爱国热诚
罗马教廷控制中国教会,相当程度上须通过宗座驻华代表刚恒毅。刚氏为意大利人,1922年被委任为首任宗座驻华代表,是天主教在华的关键人物。对于中国方兴未艾的国家观念,他表示支持。1932年6月,他在对辅仁大学学生讲话时说:“可爱的青年们,你们应当爱国!希望全国教友不落人后,又不自馁,反当站在前线,和第一流国民并驾齐驱。爱国及希望国家的利益,不但为人民之权利,亦为一种天赋之责任。……盖公教不但不妨碍爱国,且提倡爱国,是隐合于救世主耶稣痛苦日路撒冷城倾覆之道范,把爱国当做神圣事”。(2)在中日问题上,他因教廷保持中立和驻华代表不宜干涉政治的缘故而不便公开表态支持中国,却于实际上采取了对中国有利的措施。
1931年10月5日,刚氏通令全国司铎,无论中外,须在弥撒祭献中每日加念求赐和平祝文,获得各地响应。(3)如浙江海门教区胡若山主教在令各司铎于弥撒时加念祝文之外,还通令辖下信友热心求主,冀挽时艰。(4)上海教区各大修院修士“无不加工祈祷,求赐和平”。(5)
1932年12月1日,南京国民政府宣布召开国难会议,其人选颇体现了刚氏的良苦用心。(5)位天主教代表分别为马相伯、陆伯鸿、魏文治、吴有惠和张怀。其中陆伯鸿、魏文治分任上海、北平中华公教进行会会长,吴有惠和张怀则来自中华公教学友联合会。
中华公教进行会是宗座驻华代表联系广大天主教徒、推动传教事业的重要组织,其会址即设在宗座驻华代表公署,其言行相当程度上代表了刚氏的意见。1932年4月7日,陆伯鸿和魏文治分别代表上海和北平公进会参与国难会议,讨论如何应对日本侵略。5月,公进会总部公布《中华公教进行会总部组织海外宣传启事》,谴责“暴日兴无名之师,侵凌华夏。先扰我东省,继及我江浙、武力横行、焚杀无遗”。(6)该会鉴于中国抗日的正义性由于外交宣传力度的立足而不为外界所知,决定组织国际宣传机关。该机关由以爱国反日著称的天津《益世报》办理,每天将战事用电报或快邮向欧美各天主教组织寄送,再由这些组织向各国极力宣传,以伸张正义。这一行为成效极大,使得欧美舆论为之一变。事实上,欧美各国当时尽管未能采取制止日本侵略的有效措施,但多对中国表示同情,这与公进会和海外各国天主教组织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中华公教学友联合会是面向天主教学者的组织,成立于1929年。该会与刚氏关系密切,并屡受他称誉。九一八事变后,该会通电宣言御侮,并为东北抗日将军马占山等组织募款慰劳活动,以实际行动支援抗日。1932年4月7日,会长吴有惠、会员张怀亲自参加国难会议,后者提案向海外大力宣传日本侵略。吴有惠还致函宗座驻日代表马理,希望日本天主教会能推动实现中日和平。此举显示了中国天主教学者对抗战的支持,而刚氏对该会行为的鼓励则无疑表达了其在日本侵华过程中的立场。(7)
马相伯,江苏丹徒人,著名天主教徒。1931年底,马相伯先后发文《劝国人慰劳东北抗日军队》和《为日货敬告国人书》,以九十高龄尽力宣传抗日。1932年4月7日,国难会议在洛阳开幕。马相伯因病未能出行,派其门生、中华公教学友联合会会员徐景贤作为代表参加,并提出实施民治促进宪政以纾国难案。
有别于教皇的中立,刚氏基于对中国的感情和对战争侵略性质的认识,一方面在表面上保持中立,另一方面则以实际行为支持中国的抗日行动,这也使得他在离任后仍为中国各界所尊重,并被誉为“中国之友”。而公进会和公教学友联合会作为联结宗座驻华代表和广大中国天主教徒的桥梁,有力地支援了抗日行动,则表明刚氏和广大教徒在日本侵华问题上达成一致。在宗座驻华代表和天主教徒之间,还存在一股中间力量,即以传教士为主体的神职人员。
三、中外神职人员的支援抗战
到1931年7月止,中国共有神职人员3662名,分管111个教区(8)。在3662名神职人员中,中国籍的有1506人,占总数的42.1%,外籍的有2156人,占总数的57.9%。(9)到1935年6月,中国籍司铎占总数的比例更降至41%。从教区上看则更为明显,111个教区中,中国籍教区仅有11个,占总数的10%。到1935年,教区总数上升至125个,其中有国籍教区22个,国籍教区数量迅速增长,显示了天主教会在中国化进程中所取得的巨大进步。在对待日本侵略一事上,各地教会略有不同,本文限于篇幅,仅就在一二八事变中直接受到日本侵略影响的上海地区教会来进行说明。
九一八事变后,国籍主教于1932年联名上国联调查团公函。该函先对“中国乃一趋于下流涣散瓦解之国家、中国民族之排外心理不可救药”(10)等言论作出辩驳,而后谴责日本侵略,并希望能得到公正调查。由后来国联的行为来看,此举不免幼稚,却无疑表达了国籍主教的爱国热情和对日本侵华的鲜明态度。
国籍神父中,雷鸣远及耀汉会尤因以实际行动支援抗日为世人所瞩目。雷氏原为比利时人,1901年受巴黎遣使会派遣来华传教。1927年他基于对中国的感情,加入中华民国国籍,并于1932年退出遣使会加入国籍修会耀汉会。雷氏以新的身份,于1934年亲率耀汉会教友六百余人,组织救护队,前往喜峰口等处救援伤兵。据时人观察,“此种救护队,不啻敢死队,因为日军暴行,素来不守欧美文明习俗,时常公然违反国际战时公法”。(11)雷氏的救护队对国军抗战帮助颇多,屡受西北军将领称赞。1935年绥远抗战爆发后,雷氏即被傅作义聘为最前线救护队队长,协助西北军抗日。百灵庙大捷之后,负责防守绥东的汤恩伯称“百灵庙与大庙之克服,亦胥受教友退敌之激劝”(12)。雷氏的行为有助于提高天主教在国民心目中的爱国形象。时人评论“如雷公所提倡之义举,将来与喜峰口抗日英雄,永留深刻印象,在救国人士心理中”。(13)他虽原为比利时人,他与耀汉会的行为却无疑代表了国籍神职人员对日本侵华的鲜明态度,即如其所属安国教区人士所言“我公教教友爱护国家向不后人,当兹前线战事方殷,武装健儿,血肉抗敌,伤亡日众,救护工作,异常紧急。凡我后方全国公教教友,及各界人士,或因本身事务关系不能迳赴前方者,望在经济方面极力援助,则抗敌战争,实力赖之”。(14)
上海地区其时属南京代牧区,该区为耶稣会巴黎省会传教区,由法籍耶稣会士惠济良任主教。尽管不乏谴责日本侵略的国籍神职人员,就教会整体而言,则其活动集中在救护慈善方面,立场中立。
九一八事变后,上海地区天主教徒在刚恒毅通令下加工祈祷,求赐和平;一二八事变后更在公共祈祷时加念《求免灾难诵》。1932年2月12日,法籍耶稣会士饶司铎在商得中日军方同意后,率领13名修女,进入战区救出难民2000余人。(15)15日,惠济良向该区教会发出谕单。他要求凡上海大小各天主堂教众,自接到谕单始,均须在弥撒中公念各类和平祷文;各教友均应尽其所能组织国难祈祷团;而其本人也许往佘山向圣母谢恩。他还希望各天主堂口均参与到救助伤兵灾民工作之中。谕单发出次日,上海地区所有天主教医院和学校均改为伤兵医院,计有20多处,(16)收容伤兵千余名,其中震旦大学将礼堂和部分洋房宿舍设为伤兵医院,广慈医院则为十九路军受伤军官设置特别病室。此外,教会还组织了上海天主教妇女俭德社和上海天主教信友拯难会,负责慰劳十九路军将士、救护伤兵和遣送难民。这些活动在当时广受称赞,上海市长吴铁城亲自赴各医院道谢,伤兵也多显感激之情。但另方面,惠氏在谕单中亦尽量避免谴责日本侵略,而是采用中性化的表达。其号召教徒参与救济,也是以“博爱”的理由,而非爱国。
四、结语
综上所述,九一八事变后,宗座驻华代表刚恒毅、中国籍神职人员和广大天主教徒出于正义及民族情感,对日本的侵略行为进行了谴责,并以实际行动支援了抗日活动。罗马教廷和许多外籍神职人员从天主教义出发,致力于祈祷和救护工作,为社会各界所尊重。
注释:
(1)《国联中国代表颜惠庆请求罗马教皇主张和平》,《圣教杂志》社:《圣教杂志》第23册,线装书局2011年影印版,第138页。
(2)杨慕时:《刚总主教与爱国》,罗马传信部大学中国学生会编辑:《刚总主教到华十周年纪念论文集》,公教图书馆1933年版,第224-226页。
(3)《天主教教友爱国心之表示》,《圣教杂志》社:《圣教杂志》第23册,第117页。
(4)《浙江海门教区热心救国》,《圣教杂志》社:《圣教杂志》第23册,第276页。
(5)《上海天主教各慈善机关对于救护伤兵及灾民之工作》,《圣教杂志》社:《圣教杂志》第23册,第135页。
(6)《中华公教信友进行会总部组织海外宣传启事》,《圣教杂志》社:《圣教杂志》第23册,第275页。
(7)《中华公教学友联合会本年大会志盛》,《圣教杂志》社:《圣教杂志》第23册,第348页。
(8)乔志义:《刚总主教与国籍主教》,罗马传信部大学中国学生会编辑:《刚总主教到华十周年纪念论文集》,公教图书馆1933年版,第73页。
(9)《一九三一年之全国教务概况》,《圣教杂志》社:《圣教杂志》第23册,第207页。
(10)《华籍主教联名上国联调查团之公函》,天津:《北辰杂志》第4卷第3号,1932年5月20日,第79-80页。
(11)马相伯:《谈“不忍人会之发起》,朱维铮主编:《马相伯集》,复旦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1012页。
(12)方豪:《雷故司铎鸣远事略》;方豪:《方豪六十自定稿》(下册),台北:学生书局1969年版,第2029-2031页。
(13)马相伯:《谈“不忍人会之发起》,朱维铮主编:《马相伯集》,第1012页。
(14)《捐款启事》,朱维铮主编:《马相伯集》,第1015页。
(15)《上海战事余闻》,天津《北辰杂志》第4卷第2号,1932年4月12日,第87-89页。
(16)上海通志编纂委员会编:《上海通志》(2),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554页。
作者简介:杜贺(1991-),暨南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