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透,本名何秀萍,壮族,广西三江侗族自治县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南宁市作家协会理事、鲁迅文学院第九届少数民族作家班学员、高级工程师。作品发表于《民族文学》《广西文学》《红豆》《佛山文艺》《诗歌月刊》《岁月》《青春》《青岛文学》《西部散文家》《安徽文学》《打工族》《飞天》等报刊杂志,作品入选多种选本,获第四届广西青年文学奖散文奖,2014年1月出版散文集《底色》。
每次从城里回来,我都要带些小吃之类的东西,送给村里两位同宗亲戚——辉伯和矮子叔,表示问候。因为念念不忘辉伯家旁边那口山泉的甘甜,每次过去的时候,我都要顺便打一壶泉水回来,或生饮或煮茶,以解心中之渴,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了。这次,我手上照例提了一只水壶。
这是全村最大的一口山泉。泉水冬暖夏凉,水质甘甜,两个泉眼一上一下,从山边石缝里涌出来。村里人给下面那眼泉水围砌了一个小方塘,上面那眼泉水用一根长竹接下来,旁边常年留着一只瓜瓢和一只竹筜,供人担水或饮水用。两眼泉水汇合后,下面还有两个清澈见底的大水塘,水深四五十公分,面积五六个平方米,分别用来洗菜、洗衣。这口山泉从未枯竭断水,现在正是冬天,泉水带着地热,仍旧源源不断地涌出,流淌,雾气在水面上缕缕蒸腾,继而消散。清悠悠的小水塘里,五彩斑斓的小河石上,生长着适度的水草和青苔,它们随着水流舞动身姿 ;一群散漫的小虾,有的停在水草上面觅食,有的在水中轻轻漂游;不时山风拂来,有竹叶轻身坠入水中,水面漾起一层涟漪,纱幔似的柔软,平静如镜之后,青山秀色倒映其中,又让这口山泉有了几分雅致和灵气。
然而,由于这里没有了以往的繁忙和热闹,它的清丽又多了一份深深的落寞和孤寂。而同样寂寞的,还有泉边的矮子叔和辉伯兄弟,他们已经六十多岁了,是村里过得最苦的两位五保老人。现在村里大多数人家都从自家屋后的山中引水到户,不用再到这里来挑水喝了,只有他们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在饮用这口村里最甘甜的泉水,过着他们贫苦的日子,守着泉边寂寞的岁月。
因为父母早逝,几十年来,兄弟两人一直相依为命。矮子叔是村里最矮小的人,我长大后才知道这叫侏儒症,是一种残疾。矮子叔长相怪怪的,额头宽大凸出,后脑勺则扁平,头发有点像马鬃似的,四肢很短。矮子叔不善言谈,但说话的时候爱笑,声音很尖,嘴一咧,牙齿还老往外跑,平时也不注意卫生,看上去总是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常被人们善意地取笑,而他并不在意,也许也无法在意。
先天的不足让矮子叔既娶不到老婆,也无法和常人一样干活,扛一根木头都很吃力,甚至有一次去山里打柴还在老林子里迷了路,急得辉伯找到生产队长,发动全村青壮年,连夜打着火把上山去找了一夜一天,最后才在深山里把他找回来。尽管如此,因为矮子叔勤快,他还是自己能养活自己,虽然和辉伯一起过得很苦,却也没给别人添多大累。
然而,矮子叔一直让村里的女人们感到有点害怕,特别是村里人全都上山干活去了的时候,如果单独碰到他,都会离得远远地,这是因为矮子叔年轻时曾有过两三次劣迹。在这口山泉旁边,趁哪个老实的女人单独来挑水、洗菜或洗衣服的时候,他便会把阴部暴露出来,然后自个儿做些轻薄下流的动作来调戏别人,吓得村上的女人一边骂娘一边落荒而逃,他却得意地尖笑。辉伯知道后,对他恶训一番,只见他一脸悻悻的样子,谁也不知他往没往心里去。
辉伯比矮子叔大三五岁,下巴长而弯,脸色黝黑,表情也有些死板,有时甚至让人怀疑他不会笑。他的动作一直都是慢吞吞的,十分影响他的劳动效率,所以,以前农村大集体时,谁都不愿意和他一起共组干活,尽管他做得很认真,也很仔细,就像他吃饭一样。矮子叔和他吵架时,也骂他太慢才会那么穷。后来分田下户了,他们又因为劳力少,没能分到耕牛,不得不用人工去交换牛力来耕田犁地,这样,自家的田往往错过了最佳的插秧时间,加上缺钱买化肥,每年稻谷的收成都不高,常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东凑西借着过。这时,村人便会叫他们帮帮活,之后给些米,让他们度过难关。
辉伯结过婚。大约三十多岁时,娶了一位个子高大的疯癫女人,寨上人叫她“梅怪”,她为辉伯生了女儿小莲。疯女人自从进门后,一直没能正常劳动,病情发作起来,不是乱喊乱唱,砸锅摔碗,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的,就是带着刚会走路的女儿小莲到处游荡,弄得母女俩整日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还不让人给孩子洗澡。可她大疯起来时,又在大冬天里,把女儿丢进屋边这口泉水里去洗冷水澡,冷得孩子全身发紫,哇哇大哭。被辉伯狠狠地咒骂后,就背着女儿跑去板江街边粉店捡剩的吃,被人赶来赶去,好几天都不肯回家。
后来,因为矮子叔受不了嫂子的病,兄弟俩便在一间屋子里分了家,一人一个灶头,各自为炊。分家后,疯嫂子仍然常常无缘无故地和矮子叔吵架,甚至把尿倒进矮子叔的水缸里。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她和矮子叔打架,用竹篙把矮子叔挑下了高坎底,之后,矮子叔就不敢再和疯嫂子打架了。
在小莲八岁的时候,疯嫂子病死了,矮子叔才和辉伯拢在一起过。他们一直没有钱送小莲念书,小莲十六岁时,自己把自己嫁了出去。因为嫁得不远,小莲不时能回来帮做些重活,两个老人平时打理菜园或养些家禽。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一直住在这里,家里倒也一直平和安静。
现在,辉伯和矮子叔的屋子越来越破旧,里面常年黑乎乎的。兄弟俩年纪大了,平时在家又不怎么说话,打赤脚或穿解放鞋走路时都很轻,屋子里无论有没有人,都静得出奇。不知是害怕,还是讨厌老屋子里的怪味,村上的人很少到他们家里去,如果有事找他们,大都是在门外说,最多是进一下厨房,交代完话就走。而我这次送东西来,跟以往一样,也只是站在门外问候几句,辉伯“嗯、嗯”两下后便不再出声,矮子叔则笑嘻嘻地回问一些孩子好不好之类的话,我接着交代他们几句“有空去家吃油茶”之类的话后,就到屋子旁边打泉水去了。
所以,辉伯和矮子叔的家里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村里的人说不上来,我也没有什么清晰的印象。
谁的土屋
午后,天闷热得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我沿着山路往里走,目光不期然碰到了一座新土屋。它建在路对面的山腰上,孤零零的。屋坎下的那几块梯田,因为缺肥,稻谷虽然散籽了,但颗粒稀疏,细小,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土屋的位置坐东朝西,房间,堂屋,灶房,共三间,屋顶盖了瓦,灰黑的颜色,此时,太阳正踩在瓦面上,不时发出咔哧的枯裂声。泥墙是新鲜的黄色,两边各有一扇木格窗子,堂屋还没有安上大门,只是架了一个门框,上面用好些树皮和废板材钉着,中间开了一个口,口上堵着几块可活动的板子,起了“门”的作用,人从这里进出,那板子的边沿因此变得光滑。其实,这座土屋除了屋角堆着两捆柴、一些废板料以及柴禾上那几件揉成一团的衣服外,前门屋后都是空荡荡的,没有禽畜,没有家俬,也没有人,整座屋子及其周围是那么寂静,寂静得让虫子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我有些诧异,去年回来时,这里还是一小块荒地,离寨子又较远,谁会来这里起屋安家呢?再看那团衣服,灰白色的衬衫,深蓝色的裤子,是个年轻男人的装束,似乎堆在那儿已经很久了,一直没有人清洗,稍为注意,便可以看到大片的树桨印子沾在衬衫上面。村里没人洗衣服的男人,除了是个单身汉,我猜想不出别的。而这屋子建在这里,则极有可能是因为坎底下那几块水田是他的,离田地近些,耕种、看管都方便。除此之外,庄稼人这样守着自己的田地而居,更重要的是给自己一种依靠的感觉。如果是一个单身男人,这屋子和田地,也许就是他的根,是他全部的底子,尽管这几块田是那么贫瘠,却仍然是他生存的希望。
我记得这几块责任田是何弟家的。这屋子是他的吗?我不能肯定,但我此时仍然想起了他——何弟。
其实“何弟”并不是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只在户口本上,几乎没人知道,村里人都叫他“何弟”,仅仅是“何家的男娃仔”的意思,除了姓氏和性别,父母亲没有给予他平常孩子应有的东西,甚至一个名字。他只是那个男人和女人在夜里烧一把欲火、刀耕火种撒下的一粒种子,从出生那天起,就在山里自生自长。
由于父母亲的疏忽,何弟3岁的时候,害了很严重的眼病,草药不管用,什么建议也不管用,又没钱到卫生院治疗,结果瞳孔暴了白米花,瞎了一边眼睛。5岁时,因家里种不出粮食,找不到生活来源,母亲便带着妹妹离家出走,改嫁到陆川去了,剩下他们父子俩。父亲平日里只会帮别人打些零活,挣两个人的一日三餐。如果父亲到邻村做活路去了,就丢下他在村子里流浪,东家一餐西家一顿。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上学去,他有时会跟到路口,然后在那儿呆呆地等着,直到小伙伴们放学回来,才跑过去央求别人给他玩铅笔,看图画。天黑的时候,那边看不见路的眼睛让他跌了不少跤,但我极少看到他哭,摔得多厉害都不哭,只有跟村里的小孩子打架打不过时,他才会一个人蹲在屋角哭……饥饿,寒冷,疾病,更多的时候,他和父亲只是各自活命。
何弟16岁那年,父亲死了,死在那间破旧的老屋子里的时候没人知道。三天后,寨上远房的何五哥想去找他帮忙干活,叫了半天没人应,才破门进去,发现人已经臭了。何弟从邻村赶了回来,在村里人的帮忙下,用几块板子钉在一起做了个简易的棺材,埋了父亲。不知是现实的粗糙和冷硬从小就磨掉了他情感的触觉,还是太多的苦难早已让他变得麻木,面对父亲的死亡,他没有伤心的话,也没有眼泪。而父亲除了留下他这个残疾人和那间快要倒塌老屋子外,再就是几十棵未成林的杉树和几块贫瘠的责任田。
但我确信他一直想念着他的亲人——母亲和妹妹。18岁那年,他卖掉家里那几十棵杉树作了路费,目不识丁且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他,凭着村里人给的一点线索,一个人从桂北到桂南,在陆川找到了母亲和妹妹。回来的时候,便和村里人说妹妹好,妹妹叫他哥,还让哥勤恳干活,打理好山场和田地,等娶嫂子的时候,再来看哥哥和嫂子。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都是笑意,却不时低下头来,想掩饰从那只独眼流露出来的暖色和柔情。
只是这些年过去了,贫苦依然让这个单身汉的青春高高地闲置着,白天干活,夜晚便把自己埋进那个巨大的虚无中,除了和村里的男人们一起喝酒、猜拳、抽那种一块八一包的香烟,然后把寂寞泡在一堆酒后的粗话里,再就是回到那硬梆梆的木板床倒头睡下后,偶尔也做做那个不堪一击的青春美梦……就这样,时间在山村有时变得无足轻重,日头东边出来西边落下,无数个日子都变成了一个日子。
何弟现在该有三十多岁了吧?我这样想着的时候,禁不住再次仔细地打量起对面那座土屋来,发现那“门”板上还挂着一把锁头,但它并没有起到“锁”的作用,因为那“门”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推开。而屋子里面又有什么值得锁的东西呢?几件农具,一个锅头鼎罐,一张单人木床,上面是没有收拾整齐的被子和枕头,散发着汗臭味,那张四脚矮板凳挨着墙壁,人累了的时候,便可以靠墙而坐……这只是我心里的猜测,屋里的光线那么暗,这样的距离,我的眼睛根本无法真正地看清里面那些东西,而这锁,也仅仅是表明屋子的主人不在家。
这屋子究竟是不是何弟的呢?我仍然不能肯定。继续往前走时,那座土屋渐渐远离了我的视线,在苍茫的大山里,它不断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黑点,模糊在那座黛青色的小山头上。
屋脊上的鸣唱
这几天,儿子和他父亲一直在捕蝉玩耍。
他俩把蝉捉住,先看它们的羽翅和前胸,再分辨它们的雌雄,然后聚拢到竹篓里,听雄蝉们齐声鸣唱,最后一只一只地放飞。第二天又一只一只地捕捉,依旧那样折腾一番。我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就像自己平时做着很多重复的事情,并不是很懂得它真正的意义一样。
现在,竹篓里将近有二十只蝉了,他们还在捕捉一只雄壮的蝉,刚接近,那蝉猛然振翅,拖着长长的尾音,向屋后的山坳掠去。儿子拿着网兜在后面追赶,他父亲拿着竹篓,追到后山的一块凹地,父子俩迅速钻入那片橘林中,而我却在林子旁边的一座空宅子前停了下来。
这一停顿,我看到另一只蝉匍匐在这座屋脊上,老柚子树的枝叶伸过屋脊,恰好有一片绿荫遮在上面。因为我的突然闯入,那蝉鸣的有力的声音顿失,空宅子那种独特的幽深感一下子从四周笼罩过来,让我仿佛突然掉入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之中。
我们村子里共有三座空屋子。眼前这座便是其一,它就在我家屋后一个更高的山包上。几年前主人杨伯过世后,他唯一的儿子杰一直在外谋生没回来,屋子就这样空着了。村里人往来时常经过,对它的空旷早已习惯了,而我只是偶尔回乡,偶然从这里经过或停留,受好奇心驱使,便仔细打量起它来。
空屋子的门楣上,残余的对联翻卷着,零乱,破碎,字体不再完整,飘逸的笔韵和犀利的笔锋却依稀可见,门窗的木质被风雨长期洗刷,虽已露出那种老朽的灰白色,但仍然散发着一抹浓浓的笔墨气息,始终让人感觉文字是从这间屋子里生长出来的。没有了人烟,这样的季节,风的声音是轻微的,草木的呼吸是隐秘的,只有那蝉鸣才是这座空宅子唯一高昂的声音。而那残缺的门联更像是一首古老的歌词,蝉声在为它们谱曲鸣唱,只是这歌声因为我的唐突,画了一个休止符。它被我打断后,整座空宅子和周围的事物一道陷入了静谧之中。
这里曾是我儿时所仰慕的书香门第。主人杨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一位地道的农民,却是村里少有的知识分子,古诗词懂得挺多,书法和绘画都十分了得,村里大小红白喜事,都找他写对联,做礼仪。他的儿子杰秉承了父亲的天分,自幼喜爱书法和绘画,他对儿子杰的培养也很用心,村里不论多么粗野的孩子,只要来这里看他教儿子杰写毛笔字或画画,都要安安静静地守着规矩,如果想玩耍,必须等杰做完这些功课。我记得,杰大约七岁左右就会为家里写对联了,堂屋挂的画也全是杰的亲笔画。在我心里,认为杰是当时村里最出色的孩子,每次总是怀着崇拜之心去找杰玩,与其说是去找杰玩,不如说是去看他写字和画画,还有他收藏的那些小人书(连环画),简直就是一串串诱饵,什么《杨家将》《智取威虎山》《渡江侦察记》等等,那些故事让我着迷又兴奋,每次想借一两本回家看,杰总是一口回绝,还把脸拉得长长的,唯恐别人弄坏或弄丢了他这些宝贝小人书。后来,杰因理科成绩不好,只上完了初中。尽管如此,他仍能凭着一手书法绘画技巧在外面谋生,也足以令我钦佩了。
空屋子前面,距离大约十来米的草坪上,四座圆形老坟仍旧高高隆起,只是上面的青草比原来长得茂盛,绿色一直向外延伸,和山野连成了一体。草丛中,那些我熟悉、却一直叫不上名字的野花,此时正安静地开着,几只小粉蝶薄羽轻摇,飞得很低。这是苗人的荒坟,死亡之上的生生不息,脚下这块土地让万物获得永生,也让我相信死亡不过是生命的一种转换方式,所以,当我想起这屋子早早死去的女主人时,并不感到害怕。她高颧骨,大嘴巴,个子高挑单薄,穿在身上的棉布衣裳总显得空荡荡的。因她体质不是很好,头发早早地就白了,面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但她性情温厚,为人和善,说话声音平平缓缓的,让孩子喜欢亲近。因为不能生育,丈夫就私下“走婚”,和另一个女人生了杰,杰出生后就抱了回来。我无从知道她是否怨恨丈夫的出轨,也不太清楚文革时丈夫被划为四类分子,是不是也与此事有关,但她对杰视如己出,倍加呵护,杰对养母也如亲生母亲一样,一家生活很稳定。她病逝后,杰外出谋生,留下杨伯守着这份家产一个人过了好多年。后来,杨伯将近七十岁的时候,不知去哪里领回了一个年纪相当的女人。这事让儿子杰很生气,自此便极少回家看他。不知是同情杰的负担重,还是理解杨伯的孤独,村里人既没有按辈分称呼这个女人,也没有歧视她。没几年,这个女人也病逝,杨伯又一个人过了,起居一直没有人在身边照顾,生活过得很吃力,直到两年前去世。这当中儿子杰也离了婚,大孙女得了白血病,并于十六岁夭折。
因为老主人的相继去世,杰也不再回来,这座空屋子真的是空了,或者,它现在仅作为一个姓氏而存在。但这屋子活着,像一棵老树深植在这块土地上,有蝉在屋脊上鸣唱,有草木在门前屋后春华秋实,有小蚂蚁在廊上交头接耳,有雨水冲洗屋檐,有阳光洒落在瓦砾上;那些土墙上的生活印记,因为温暖而长出了青青的苔藓,如此清晰、细致、鲜活。
我站立良久,空洞感一点一点地消散,那屋脊上的蝉漠视了我的存在,又开始发音了。先是试探性短促的几声,像击鼓的前奏,接着,另一只蝉从林子里疾飞而出,也高高地落在了这座空宅子的屋脊上,之后,它们齐声鸣唱,那歌声足以把一天的光阴拉得很长,很长。
这时,儿子和他父亲从林子里乐呵呵地走了出来,竹篓里的蝉一只也没留下。
责任编辑 侯 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