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百岁
(1.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文史学院,甘肃 成县 742500;2.兰州大学 敦煌学研究所,甘肃 兰州 730020)
大云寺石窟位于今甘肃省陇南市成县县城以东城关镇所属庙湾村。虽然古代建筑、塑像、壁画全部被毁,但是多处相关文献记载及现存古代开窟、建寺、造像、宗教活动遗迹,“大云寺”名称,佛经石幢、唐宋时期题壁、石刻等包含着较为丰富的历史信息。
图1 成县大云寺石窟外景
图2 古代开窟建寺遗迹(局部)
大云寺(见图1),或称睡佛寺、凤凰山寺等。①成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纂《成县志》(西北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835页)记载:睡佛山寺石窟汉唐时似以凤凰山名,或为当时知名寺院。逮唐武则天临朝,颁示《大云经》。载初元年(689),中华书1975出版《旧唐书》第121页记载“:有沙门十人伪撰《大云经》,表上之……。”沙门并造《经疏》,谓经中所云“即以女身当王国土”(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出版杜继文主编《佛教史》第250页)者,即应在武则天身上。武则天据此于天授元年(690)“壬申,敕两京、诸州各置大云寺一区,藏《大云经》,使僧升高座讲解,其撰疏僧云宣等九人皆赐爵县公,仍赐紫袈裟、银龟袋” (中华书局1956出版第6469页》)。“凤凰山寺拟于彼时望风景从,易名大云寺”,宋代“声名以鸡山、五仙山、凤凰山三寺为著”(成县志第835页)。可见,唐宋时期,大云寺(石窟)佛教活动长期兴盛,大云寺(石窟)具有突出地位,产生了重要影响。《方舆胜览》云:“凤凰山,在州东南十里。下为凤村溪,中有二石如阕。山腰有瀑布,名迸玑泉。天宝间,哥舒翰有留题刻半岩间。相传汉世有凤凰栖其上,号凤凰台。”[1]然哥舒翰题刻早已无存。传说大云寺历史上“三次毁于兵灾、两次毁于人祸”,其实这只是历史上大云寺石窟屡遭浩劫、破坏严重的一个缩影。石窟面北背南、山门朝东。门内外有2块碑座石、4块柱石。崖壁多处可见累年烟熏火燎痕迹。近地面部分崖壁多处被加工得较为平整或呈小窑式。古代开窟建寺遗迹(如石孔、石槽等)布于崖壁,历历在目。(见图2)石孔截面呈矩形(正方形)或圆形,多数长、宽、深、直径相差无几。从古代窟龛遗迹看,原有主要窟形似为圆拱顶式摩崖浅窟(龛)、露天摩崖式窟(龛)、殿堂式窟寺等,窟龛前一般都有木构建筑。实际上各窟(龛)多不规则,明显呈现地方特色,显系因地制宜使然或因受外力影响而发生改变。已经看不出明显的各窟(龛)单元分界线,映入眼帘的是当代新建的土木结构的庙宇,寺庙中心区自东向西依次有杨四爷殿、“卧佛殿”、大雄宝殿、财神爷殿、观音殿、地藏殿等。寺庙西侧有几间土木结构的僧房。殿内塑像多身,皆为近现代新塑;壁画多处,尽为近现代新绘。惟散布在观音殿和地藏殿上方悬崖峭壁之处的古代塑像(遗迹)虽已残破不堪,无声地诉说着历史的沧桑,观者却仍能辨识出佛像形貌,隐约显出“庞大阵容”,较为明显的有10处(身),笔者认为是“千佛”塑像(遗迹),2012年5月来成县大云寺石窟考察的施萍婷、刘永增和王惠民诸先生(笔者随同其考察)也认为似“千佛”塑像(残迹)(见图3)。倚崖库房内藏一块残损石幢,上刻唐代罽宾国佛陀波利译《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另有多处唐、宋时期题壁、石刻(皆有残损),一些文字尚可辨认(见图4)。这些题刻录文,当代有《成县志》、张忠、高天佑、蔡副全以及笔者等的释录多种,笔者拟将录文收入本人博士学位论文《陇南石窟研究》,故此处不赘。
图3 古代“千佛”造像残迹(局部)
图4 宋代碑刻(残)
《成县志》卷31《文物胜迹》中之《石窟寺庙》一目下未载“大云寺石窟”,但在卷35《宗教》中之《佛教》一目下《1987年以前知名寺院建置调查表》列有“大云寺”名目。《成县新志》载:“大云寺……明末流寇破城,官寓此治事,后居民避兵多处于此。”[2]最近二三十年来,陆续有学者进行考察与研究。张忠先生于20世纪80年代考察了成县大云寺石窟,后来撰写了《仙山古刹胜迹多——成州大云寺唐代墨书题记和八棱碑发现记》一文,先载于甘肃《民主协商报》2001年9月7日第3版,后载于政协成县委员会编《成县文史资料选辑》第3辑。[3]张宝玺先生在《甘肃石窟艺术壁画编》之附表《甘肃石窟一览表》中,[4]李永良等先生在《河陇文化》之《甘肃石窟一览表》中,皆谓成县大云寺石窟“皆毁”。[5]张宝玺先生曾考察、拍照,并给照片题名“大云寺石窟”。[6]188魏文斌先生说,包括陇南诸石窟在内的整个甘肃170余处中小型石窟寺“与敦煌石窟在石窟艺术、佛教发展、历史等方面具有同等重要的价值”,[7]此中当含成县大云寺石窟。孙晓峰先生注意到了成县大云寺石窟,他认为陇南“境内的石窟寺分布在陇南市西和县、徽县和成县境内,主要有西和县法镜寺石窟、八峰崖石窟,成县大云寺石窟和徽县广佛寺石窟、佛爷台石龛、罗汉洞石窟”,“其开凿时代早至北魏,晚至明代,除个别资料中提及外,鲜为人知。但其窟龛形制、造像特点等极具地方特色,对于研究陇南一带佛教的传承与发展具有重要价值”。[8]3孙先生对大云寺石窟的始凿年代亦作了推断。[9]43-51笔者在《甘肃陇南石窟寺》[10]和《甘肃西和佛孔石窟调查与研究》[11]两篇论文中简述或提及了成县大云寺石窟。《成县志》就大云寺石窟题壁和石刻作了记述。[12]777高天佑先生根据自己的研究,就赞公与杜甫的关系、杜甫相关诗作作了注解和阐释,并公布了石幢、题壁和石刻的部分录文。[13]史轲先生断言大云寺石窟始凿于唐代。[14]蔡副全先生介绍了《李叔政题壁》的位置、现状及书法艺术特征,考证了作者及其相关问题。[15]45-49这些调查研究成果是推进大云寺石窟研究的重要基础。笔者立足于已有成果,对大云寺石窟作进一步调查,并结合相关文献,力图在开窟时间、窟寺名称来历、立幢年代、古今造像、石窟内涵等方面作一分析探究。①至于唐代大诗人杜甫在今甘肃省天水市、陇南市境内所作的一些诗及其与相应的地方(包括成县大云寺石窟)的关系,因为一方面存在较多争议,另一方面尚缺乏确凿证据,故本文暂不涉及。谨以此文就教于有关专家学者。
据孙晓峰先生考察与研究,成县大云寺石窟始凿于唐代,现“已基本残毁”,“仅存少许摩崖浮雕及题记”。[9]51然而《舆地碑记目》记云:“大云寺石碑在凤凰山上,去州七里,创始莫考,殿后崖上有刻字云:‘汉永平十二年’,又经阁崖刻云:‘梁大同九年’。”[16]《陇右金石录》“凤凰山摩崖”条引述《舆地碑记目》语同此,[17]15979“大云寺后摩崖”条所记亦略同。[17]15979今寺毁碑亡,无处可考。[12]835《甘肃省志》载:“据《舆地胜记》记载:‘大云寺石碑在成州(成县)凤凰山上,去州七里,创始莫考,殿后崖上存刻字云:汉永平十二年。’按这一记载,说明在东汉明帝时,成县已经有佛寺。”[18]据此,佛教传入成县似起自汉代。更值得注意的是,河南洛阳白马寺创建于汉永平十一年(68),若成县大云寺果真于洛阳白马寺建立的第二年创建,则成县大云寺必是中国最早的佛寺之一。《佛教史》谓:“根据信史的记载,佛教传入汉地,当在两汉之际,即公元前后。它是通过内地与西域长期交通往来和文化交流的结果。”[19]88按自古以来陇蜀交流通道纵贯今陇南市境内,极便于佛教的传播和石窟的开凿,且今天水市和成县相距很近,汉代以后丝路沿线佛教传播和石窟开凿之风肯定会较快波及成县,据此推测说汉代(包括明帝时期)以后佛教传入今成县并在大云寺石窟所在地建立佛寺,完全有可能,不仅文献有记载,而且依逻辑推断也在情理之中。但既然“寺毁碑亡”,无法考实,那么汉永平年间在该地建立佛寺充其量只是一种可能。况《元一统志》亦谓“按永平年号,是时佛法始入中国,不同可疑”,[20]即汉永平年间佛教刚刚传入中国,还不能肯定成县大云寺是否创始于其时,可以有不同看法,那就只能存疑了。从更长的时间范围看,成县大云寺开创于两汉、三国、两晋时期是有可能的。无论如何,成县大云寺的始创,不会早于东汉永平年间,也不会晚于东晋时期。佛教石窟寺是佛寺的重要组成部分,正如王骁勇先生所说,“石窟寺是佛教寺庙建筑的一种形式”,[21]佛寺不等于石窟寺,石窟寺的开凿要晚一些。《佛教史》中的一段话颇能发人深思:“魏晋南北朝是战乱频仍、灾难深重的历史时期,但在局部地区或短暂时期,又有相对稳定和繁荣的局面出现。这使佛教在全国范围得到了多方位的传播。它深入社会的各个阶层和生活的各个领域,与中国传统的思想文化冲撞激荡,参差交会,形成了独具中国历史特色的佛教思想,影响甚至支配着南北朝一些大国的统治思想。”[19]135北魏统治时期虽然整个国家处于南、北分裂状态,民族矛盾、阶级矛盾、统治阶级内部矛盾等均较尖锐,但是社会相对稳定、政权延续的时间较长,除了个别统治者短期灭佛兴道以外,北魏统治者多崇佛教,佛教活动空前发展、长期兴隆,这就为石窟寺的大量开凿、佛像的大量塑造创造了有利条件。另外,地方志中关于唐代武周时期“晨钟暮鼓萦回于崖壁间已数百十年”,“今崖壁上唐、宋题记可约略推知之”[12]835的记载,正好和北魏及其以后的崇佛活动相呼应。
“大同”系南朝梁武帝萧衍年号,时当公元535至545年,“大同九年”为公元543年,这年亦正是西魏文帝元宝炬大统九年。东汉以降,政治腐败,农民起义、军阀割据、魏蜀争夺、仇池起伏、胡汉交兵、南北相攻,局势不稳、权力更迭,隋朝一统,天下暂宁,然隋祚短促,隋亡唐兴。至迟在隋唐时期大云寺石窟已达到一定规模,初唐时窟前有庙宇建筑群。颇耐人寻味的是,大云寺石窟崖壁原刻字“汉永平十二年”、“梁大同九年”,恰巧分别是在东汉明帝刘庄在位时期和南朝梁武帝萧衍在位时期,虽然相差474年,但是这两个帝王正好都与佛教有很深的因缘,确是不谋而合,这种巧合绝非人为造作,其实体现着宗教和历史的必然性。“汉明帝时曾派出使者去西域寻求佛经”。[22]“南朝佛教至梁武帝而全盛”。在汤用彤先生看来,“武帝一热烈之佛教信徒也”,“在位四十八年,几可谓为以佛化治国”,[23]474“南朝佛教势力之推广至梁武帝可谓至极”,[23]479武帝博览群书,著述颇丰。[23]704可见,大云寺石窟的这两则崖壁刻字绝非偶然,说明早期大云寺是当地佛教活动的中心之一,且该处的修庙建寺和佛教活动很早就开展了,这也是大云寺开窟较早的重要理由。同时,“梁大同九年”刻字亦是萧梁曾经统治或占有今陇南市部分区域的证据,[24]从宏观角度看,应是反映了氐族杨氏仇池国断断续续存在时期,十六国、北魏、西魏与南朝诸政权对峙状态下,位于犬牙交错地带的成州①《元和郡县图志》载:“成州,禹贡梁州之域。古西戎地也,后为白马氐国。西南夷自冉駹以来什数,白马最大。有山曰仇池,地方百顷,其地险固,白马氐据焉。秦逐西羌,置陇西郡。秦末,氐、羌又侵据之。元鼎六年平西南夷,置武都郡,今州界二郡之地,晋宋间氐帅杨定、杨难当窃据仇池,自称大秦王,宋遣将军裴方明讨平之。后魏于此置仇池镇,理百顷岑上,后又改为郡。梁改为秦州,齐废帝改为成州。隋大业三年,改成州为汉阳郡。武德元年,复为成州。本属陇右道,贞元五年节度使严震奏割属山南道。今于同谷县西界泥公山上权置行成州。”见1983年中华书局出版李吉甫撰《元和郡县图志》第571-572页,另见982年中国地图出版社出版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第5册)·隋、唐、五代十国时期》第61-62页。所面临的政治形势和佛教延续发展情况。
“千佛”塑绘是北朝(尤其是中晚期)比较普遍的一种造像题材,[25]124莫高窟北朝塑绘也是如此。[26]又《成县志》曰:“据《舆地纪胜》,隋唐以前即建佛刹,梵宫横空,掩映于茂林之上,朝钟暮鼓,萦回于幽谷之中。香火旺盛,游人如织。”[12]759但笔者根据《舆地纪胜》索引“大云寺”、“凤凰山”、“凤凰台”、“凤凰台山”、“凤凰山寺”、“睡佛寺”、“睡佛山寺”诸条详查其内容,竟无一处涉及“成州(同谷)大云寺(睡佛寺)”,但该书中有记载曰:“大云寺,在庐山县北一里之大云山石上镌凿‘千佛’,其所刻年号则开元间造。”[27]这里所谓“大云寺”,实属雅州庐山县(今属四川省)而非成州同谷县。阎文儒先生说:“佛教艺术在中国的发展,从古代交通道路以及现存的各石窟群来看,可以说是由玉门关东传河西陇右,然后再东到中原,南下巴蜀。”[28]据此可知,在中国境内,佛教石窟艺术主要是从陆上丝绸之路起步,经由天水、陇南才传到四川境内的。按四川雅州的佛像塑造当晚于成州,而庐山大云寺之“千佛”尚为“开元间造”,故知同谷大云寺“千佛”造像至迟也应在初唐或更早。
敦煌莫高窟开创于前秦或前凉时期,[29]天水麦积山石窟开创于后秦时期,[30]永靖炳灵寺石窟开创于西秦时期,[31]近年有学者提出武山水帘洞石窟群“创建年代的上限为前秦后期,下限为北周明帝武成元年(559年)2月”的新论。[32]目前相关学者中绝大多数认同的今陇南市境内创建最早的石窟当是开创于北魏中晚期的西和县法镜寺石窟,[8]10也有学者认为徽县佛爷崖摩崖石龛开凿于北魏时期,[6]186同时不排除西和县八峰崖石窟创始于十六国、北朝时期的可能性。①关于八峰崖石窟的创始时间,迄今尚无定论,学术界存在争议。笔者对这一问题的研究和观点,将写入本人博士学位论文《陇南石窟研究》。比照这些石窟,结合前述各条理由,可知成县大云寺石窟的开创应该不会晚于陇南其他主要石窟。
综上以上几个方面的分析,我们认为,成县大云寺石窟开创于北朝时期,开创于北魏时期的可能性最大。
经笔者考证认为,成县大云寺石窟中的《佛顶尊胜陀罗尼经》石幢经文为佛陀波利所译。据《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序》载,佛陀波利于“仪凤元年(676)从西国来至此汉土到五台山次……系念倾诚回还西国,取佛顶尊胜陀罗尼经。至永淳二年(683)回至西京。具以上事闻奏大帝,大帝遂将其本入内,请日照三藏法师,及敕司宾寺典客令杜行顗等,共译此经。”[33]据王惠民先生统计,“此经取来后,前后五译。另有若干陀罗尼单译(音译)本和数部仪轨译本流行于世”。[34]虽译本不同,然内容无别,都是帝释天为善住天子七返畜身、求佛解脱而说出能净除一切苦难。[25]308据经文述,经文写于幢上,幢影映于人身,则可不为罪垢染污。初唐始用石头模仿丝帛经幢。幢身多为八面八棱柱体,其上雕陀罗尼经咒或佛像等。[25]308陕西富平永昌元年(689)石幢为最早实例之一。[25]251然而成县大云寺石窟石幢幢顶、幢座均已不见,现止剩幢身4面5棱,大部残损。第一面,长约48厘米、宽约17厘米;第二面,长约50厘米、宽约16.5厘米;第三面,长约47厘米、宽约16.5厘米;第四面,长约37厘米、宽约8.2厘米。又据正史记载,宝应元年(762),“吐蕃寇秦、成、渭三州”。广德元年(763),“吐蕃陷陇右诸州”。[35]168建中四年(783),唐蕃盟于清水,“唐地泾州右尽弹筝峡,陇州右极清水,凤州西尽同谷,剑南尽西山、大度水。吐蕃守镇兰、渭、原、会,西临洮,东成州,抵剑南西磨些诸蛮、大度水之西南”。[35]6093故同谷曾为吐蕃占领,中唐以后长期不宁,身陷阶级和民族双重压迫下的人们需求精神的慰藉。据刘淑芬博士研究,唐代宗大历十一年(776)诏令发布以前,《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原已相当流行,佛教信徒建立了不少尊胜经幢;而此一诏令的作用,是将此经全面性地推广及各地寺院,特别是那些位处僻远地区的寺院僧尼和信徒。[36]复据成县大云寺石窟《佛顶尊胜陀罗尼经》经幢文末“使持节成州诸军事兼成州刺史侍御史充本州守捉使上柱……∕……功德……盖幢亭子等于成州凤凰寺创……”所述行政区划名、官职名,书法风格等同于或近于唐“元和八年”之《李叔政题壁》[15]48等情况推断,虽然我们尚无充分的理由肯定该石幢就是李叔政所立,但可以认为该石幢立于中唐时期是极有可能的。
有当地人认为,“睡佛殿”里左胁而卧的塑像为“卧佛”。该“卧佛”塑造水平不高,故也有人以为是道教的“陈抟老祖”。其卧式确非佛祖涅槃之势,难怪施萍婷先生说,这身像“根本就不是佛像”。据《传法正宗记》载,佛祖涅槃时,“右胁而卧,泊然大寂”。[37]该“卧佛”头上布满“肉髻”,且两侧壁画中绘有迦叶、阿难、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护法诸神,檐下门楣上有四大天王,说明此卧像确实是当作卧式佛像来塑造的,而非“陈抟老祖”。另据《佛祖统纪》载,佛涅槃前,与弟子阿难抵达波伐城河边的芒果林时疲惫之极,由阿难搀扶左侧而卧。后他们到达拘尸那城力士生地娑罗双树间,佛祖最终入于涅槃。[38]故此卧佛像反映的是佛祖涅槃前夕的一段经历。四川安岳卧佛意境当与此同,不过其为盛唐时期塑像。除此以外,二者的明显区别是此曲而彼直,或亦因地制宜使然。大雄宝殿中塑释迦牟尼大佛像。观音殿中塑观音菩萨、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像。卧佛殿、大雄宝殿与观音殿中塑像无疑皆属于佛教内容。杨四爷殿中塑杨四爷像,地藏殿中塑地藏菩萨、“药王”、真武大帝、送子娘娘像,这些是把佛教、道教、民间信仰的神尊(含历史人物)等内容杂糅在一起。西端小龛中还塑孟子(也有人认为是孔子)、东岳大帝、鲁班爷等像,这是把儒家、道教、民间信仰的神尊(含历史人物)等内容杂糅在一起。于是构成以佛教为主,儒、释、道融为一体的格局。以上塑像虽是新塑,但窟龛造像内容构成多少反映了当地历史上的宗教继承关系,三教之间相互影响、相互融合以及历史(宗教)文化发展的某些轨迹,尤其是明、清时期的造像、壁画内容往往呈现“三教合一”的状态,基本上没有单一的佛教或道教的石窟寺了,大云寺石窟就是这样的一个实例。
第一,虽然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断定大云寺石窟开凿的具体时间,但综合各种因素分析,创始于北朝时期则是可以肯定的,而且开创于北魏时期的可能性最大;石窟于隋唐时期已达到一定规模,初唐时期窟前已有庙宇建筑群。
第二,“千佛”造像之风始于北朝时期,大云寺石窟“千佛”造像遗迹不晚于隋唐时期。“大云寺”之名始自唐代武则天时期,打上了“武周革命”的历史烙印。《佛顶尊胜陀罗尼经》石幢树立于中唐时期。
第三,大云寺石窟现存题壁、石刻多为唐、宋时人作品。石窟塑像虽为今人或近人所做,亦或在原有塑像的表层涂上了亮丽颜色,但从造像的传承关系却能反映出宗教文化发展的一般过程。成县大云寺石窟内容虽以佛教为主,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包含道教及儒家文化、社会历史和世俗生活内容,事实上“三教合一”状况是古代晚期石窟寺的趋势,故该石窟反映的是一种普遍现象。
第四,成县大云寺石窟是陇南石窟中较为重要的一处石窟。石窟中古代凿窟、建庙、造像和宗教活动的遗迹遗物,粉壁题记、石刻题记、石幢经文、碑文等,是历史原貌的间接反映,具有一定的历史文化和学术研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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