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滕客
文人历来偏爱猫。猫温驯而狡黠,天真而顽皮,灵巧而机警,正因为猫身上具备了如许的气质,历代文人都有一种爱猫情结,他们爱猫甚于其他动物,也因此,猫成了文人生活里不可或缺的角色。
写过《猫城记》的老舍很爱猫,但深知猫的毛病,故而常常嘲笑它们。老舍看来,猫是反复无常的典型,高兴时的确很乖,温柔可爱,用身子蹭你的腿,把脖子伸得长长的让你给它抓痒。可是,它要是不高兴,你说多少好话也白搭,不是闷头睡大觉,就是上房一天一夜不回家,谁叫也没用!所以,老舍常说,猫是天下最顽固的家伙。它想干什么,你不让它干,你绝对办不到。你想让它干什么,它也绝对不会干。
因为这个习性,老舍养猫,并把猫写进作品里,让它们变着花样地扮演角色,有时是温柔可爱的,有时是好吃懒做的,有时是慈爱至上的,有时是好施狡猾小计谋自讨苦吃的。老舍曾养过一只很丑很小的小猫,本来担心它活不长,奇异的是,吃了几天煮玉米和平价米粥,小猫居然活蹦乱跳了。它是只乡下猫,不要说鱼、肝、肉和牛奶,大概以前连煮玉米和平价米也没吃过。又过了两天,老舍清早起来,一开门,小猫居然冲老舍骄傲地叫了两声,它脚下按着一只半死的小老鼠。面对此景,老舍觉得人才是最没办法的动物,弱小和无能为力是两回事!
猫是通人性的动物,和主人朝夕相处后,会感情弥深。剧作家夏衍在“文革”前养过一只猫,后来他因“文革”落难,被捕后在牢狱之中度过数年。这只猫仍然活着,只是渐渐年老力衰,靠昏睡度日,乃至奄奄一息。后来,夏衍洗清罪名回到家中,岂知这只老猫看见主人回来,兴奋异常,围着数年不见的夏衍“喵喵”直叫,一改老态。然而,此后的数日,这只猫不吃不喝,溘然归去。或者这只猫是在一直等着夏衍,直到亲见主人回来,才结束了绵弱的一丝生机。猫之有情,令人闻之怅然。
猫是爱好自由、喜欢独居的动物,也许这一点暗合了文人不愿阿附、追求自由的秉性,才使得文人愿意与猫为朋,饶以解忧。文学家丰子恺曾经照过这样一张照片,他身穿长袍,架一副黑框眼镜,戴一顶黑色方帽,而方帽上竟蹲着一只猫。丰子恺的老师李叔同,心中常想着猫,留学日本时,曾经专门发电报询问家人:爱猫安否?钱钟书的猫儿和别的猫儿打架,他准备长竹竿一枝,倚在门口,帮自己的猫儿应战。周作人一直惦记着要写一篇猫的文字,与俞平伯的书信中专门言及于此,后来写下了散文《赋得猫》。
季羡林爱猫,也许是文人中最厉害的。他养了两只白色波斯猫,眼睛一蓝一黄。两只猫极为活泼可爱,一转眼就偷吃东西,一点礼节都没有,一点规矩都不懂。时不时地爬上季羡林的脖子,为所欲为,大胆放肆。有一只还专门在他的裤腿上撒尿。这一切,季羡林不但不介意,而且顾而乐之,让猫们的自由主义恶性发展。白天,他在燕园中散步,两只猫就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成为燕园的一道风景线。
莫言的心中,一直珍藏着对一只猫的敬佩。他家早年养的一只猫,恶名满村,别人骂猫时,总是把他父亲的名字作为定语:XXX家的猫。全家为免受其害,祖母让人用麻袋把猫带到了离家三百里的外地。离家十七天后的一个雨天,那只猫竟然回来了。它遍身泥巴,雨湿猫身更显得瘦骨嶙峋。四只小猫与老猫亲热成了一个蛋。家里人看着猫儿女与猫母亲生死别离又重逢的情景,委实有点动人。祖母立刻吩咐母亲给猫备食,它吃鸡的罪恶阴影立即消失。猫是靠什么方法重返家园的呢?这个谜,莫言始终没有解开。
文人爱猫,最为重要的,不僅仅是猫与人情感相通的那份陪伴,还有猫的性格、特征,给了他们无穷的写作灵感,留下了大量宝贵的文学作品。作为情感内敛的动物,猫遇到生人回家,不会像狗那样摇头摆尾迎接。它表现出从不妥协的冷漠,并非疏远主人,只是想告诉主人:我是特立独行的,我有自己的生活!这往往就是很多文人追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