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魂

栗志涛

乡土住着人的灵魂，也住着猫猫狗狗的魂魄。当离开生活了很久的乡土时，魂牵梦萦的仍是对乡土的思念和眷恋。

老家的丈母娘来我家小住，一天晚上，她早早地就上床睡觉了，我和爱人正在看电视，忽然听到嘤嘤嘤的哭泣声，惊吓之余发现是丈母娘在做梦，仔细听来，她很伤心地哭着说：“猫，你回来了，猫，你回来了……”那凄怆的声音虽然含混，但仍然清晰可辨，悲伤之情非同一般。

待叫醒丈母娘之后，方才得知，她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死了五年的猫回来了，她一下子扑过去抱住猫，边抚摸边痛哭流涕地喊着：“猫，你回来了，猫，你回来了……”

没有睡意的丈母娘给我们讲起了那只猫的故事。五年前，由于煤矿塌陷，山沟沟里的村子被整体搬迁到了三公里外的镇上，政府按照新农村建设的标准进行了统一规划，家家户户都住进了两层楼房，家里家外都进行了硬化、绿化，但新村只有住家的房子、娱乐的活动室、健身器材和戏台子，没有耕种的土地、没有放牛羊的山坡，大家在喜迁新居之时，也便卖掉了牛羊，多年养鸡猫猪狗的习惯大多也都放弃了。

丈母娘在搬家时，把没有用的旧家具留下来了，把不方便带的二十多只鸡、一只猫也暂时留下来了。刚搬走那阵子，还隔三差五地回老家看看，给那些鸡和猫带些吃的，那些鸡和猫也不走远，每天除了外出觅食晚上还照常回家住。提起这些事，丈母娘满心愧疚，她说鸡和猫都是有功的，二十多只鸡下的蛋不仅供一家人吃，还可以卖些钱回来贴补家用，就是搬家了，那些鸡仍然每天守着这个空荡荡的家，下的蛋一个也不少，每天晚上照样一字排开睡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上。那只猫自从来到这个家，左右三五家就再没有发生过老鼠糟蹋粮食的事，大家都搬走了，而那只猫依然坚守着那座空空的院落，日夜巡视着那片不知守候了多少年的乡土。

也许是忙，也许是其他，总之，有较长一段时间没有回老村。当有一天再回去时，推开院门，二十多只鸡散落在院子里，身子已干透了，数一数，一只也不少。而那只猫静静地卧在东屋的柴堆旁，看起来也死去多日了，但眼睛依然是那么有神，仿佛仍在警觉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拎起鸡和猫，身子都轻飘飘的，显然在死前已多日没有进食了，仿佛是在绝望之际选择了集体自杀。看着满地尸骸的惨相，丈母娘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了，边伤心地哭着边在心里骂自己，气恼得真想扇自己几巴掌，嘴里还不停地唠叨着“咋真没成事呢，咋真没成事呢”！

这些从小养大的小生命一下子没有了，丈母娘想起来就流泪，好一段时间都没缓过劲儿来，并且还经常梦到这些活蹦乱跳的小生命，鸡和猫凄怆的哀号不时地出现在丈母娘的梦中，每次她都会从梦中惊醒。时间都过去五年了，丈母娘仍然放不下那些冤死的鸡和猫，时常都能梦到它们，悔恨之余，有时也会在心里埋怨鸡和猫“咋恁死心眼呢，家里没人都不会跑远点儿找吃食，就是到别人家逃个命也行呀”！可这些死性子的东西偏偏要守着这个家，也许它们想，就是死也要把魂留在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家。

从梦境回到现实的丈母娘仍然带着哭腔伤心地说：“五年了，每次做梦梦到的都是老家，没有一次梦到现在住的新家。”

也许这辈子她的梦都离不开老家了，仿佛这辈子的魂魄就守在了那片生活了几十年的乡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