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
摘要:写作一直是困扰语文教学的难题,而引入符号学不失为一条路径。这是因为,当人被定义为“符号的动物”
时,围绕着人的世界就被看作是一个符号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形成的人的经验是由符号组成的,而表达人的
经验所完成的写作文本不是别的,也正是由语言符号组成的,符号学打通了世界、经验与文本,为写作拨开
了很多困扰。
关键词:符号 写作 世界 经验 文本
自从德国哲学家卡西尔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
物”之后,“符号是人作为人存在于世的基本
方式”已经成为符号界的共识。在符号学看来,人
的一切活动无不与符号相关,人的思维和实践总是
在理解、运用甚至创造符号中进行和完成的,而当
我们将符号学的理论和观点用来研究语文教育中
的写作教学时,便有了别开生面和豁然开朗的感
觉。因为,当我们的写作总是被局限于生活挖掘、主
题提炼、范文引导、反复修改的俗套,而不知道符号
为何物时,便走上了且一直走在一条狭隘和黯淡的
歧途上。
那么,什么是“符号”呢?符号学的创始人之一
皮尔斯是这样阐述符号(亦译“指号”)的:“一个指
号是一个对象,对于某个人来说,它代表另一个对
象。”这句的意思可以作这样的解读:首先,符号对
于人来说,是一个可以感知之物,当然这个“物”要
打上引号,因为它可以是有形有声之物,也可以是
无形无声之物,前者如国徽、警笛,后者如空白、寂
静;其次,符号必指向一个对象,这一对象是符号之
基础,比如玫瑰对应着一种植物,诸葛亮对应着生
活于三国时期的一个人;再次,符号又绝不是这种
简单的对应结果,如果把玫瑰就理解为一种植物,
把诸葛亮只看作是生活于三国时期的某一人物,则
玫瑰和诸葛亮还不能算是符号,只有当我们看到玫
瑰想到爱情,读到诸葛亮三个字想到智慧时,玫瑰
和诸葛亮才能成为符号,这就是皮尔斯所说“(符
号)对于某个人来说,它代表另一个对象”的意思;
最后,符号是解释的结果(皮尔斯称为“解释项”),
没有将玫瑰解释为爱情,将诸葛亮解释为智慧,符
号就不成为符号,或者说不成为活着的符号,而且
这种解释随着时代和社会的发展具有无限衍义性。
符号学诞生于上世纪初,目前已经成为东西方
学术界的一门显学,它被认为对于人类的发展有着
巨大的意义,“符号学是一种前景,是一切科学之
母,因为后者均产生于人类指号过程的经验”。符
号学“不仅是诸科学中的一门科学,而且还是所有
科学的工具科学或工具(instrument)”。符号学理论
被运用于自然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当然也可以用
于写作研究(其实学界早就有了文学符号学)。关于
写作,人们已经从语言学、社会学、美学等角度作过
研究,而今当我们借助符号学去探讨时,一定别有
意义和价值,也许能破解写作教学中的一些难题。
一、世界由符号组成
写作者必有其生活的世界,而从符号学的角度
说,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动物仅仅生活在一个物
理的世界中,而人所生活的则是由各种类型符号组
成的意义的世界。这里既有人造符号,也有非人造
符号,前者如国旗、交通信号灯、做成V形的手势,
等等,后者如天上的乌云、地下的化石、林间的鸟
鸣,等等;既有语言符号,也有非语言符号,前者如
人们说的话和写下来的文字,后者如绘画、舞蹈、音
乐、建筑,等等;既有存现的符号,也有非存现的符
号,前者是我们的感知可把握的存在并显现的符
号,如物体、行为,后者是我们的感知无法把握的非
存在无法显现的符号,如上帝、灵魂;既有显性符
号,也有潜在符号,一切被人们读解出意义的东西
都是显性符号,一切有待人们读解出意义的东西都
是潜在符号。符号的多样性,不仅表现了世界的多
样性、丰富性,更反映了意义呈现方式的多样性、丰
富性。比如,同样是表达爱情,可以送一枝玫瑰,也
可以写一首诗,还可以画一幅画,作一支曲,这可以
称作“一义多符”。还有一种现象叫“一符多义”,即
一个符号表示多重意义,作多重解释,比如“月亮”,
可以引发思乡、思亲之情,也可以引发亡国之恨。
世界由各种类型的符号构成,其数量之庞大难
以计数。但诸符号与符号之间并非零散的、互不相
关的,而是结成“符号场”。所谓“符号场”指的是“诸
符号及其相互联系、相互作用构成的整体”以事实
为例,我们发现“完全孤立的符号,不可能表达意
义,要表达意义,符号必然形成组合:一个交通灯必
然与其他信号(例如路口的位置,信号灯的架子)组
合成交通信号;一个微笑的嘴唇必然与脸容的其他
部分组合成‘满脸堆笑或‘皮笑肉不笑;一个手势
必然与脸部身姿表情相结合为一个决绝的命令或endprint
一个临终请求;‘佛祖拈花,迦叶微笑,显然迦叶看
到的不只是花,而是佛祖、花、拈花手势的组合”。
世界充满了符号,符号表达了意义。这都是人
类活动的结果,且由于人类活动的拓展,这个世界
在不断产生着新的意义,而符号也在不断地丰富和
改变,一些旧的符号退出了历史舞台,一些新的符
号又不断涌现。生活中的人,他的自主意识、思维能
力、表达方式都来自于符号世界,从这个角度说,只
有对意义作出反应并且掌握符号的人,才是具备写
作基础的人。因为,所有的写作要素,它的素材、主
题、结构、语言,都来自于这个符号世界。
二、经验由符号构建
然而,符号世界只是写作的间接源泉,个体的
人生经验才是写作的直接源泉。按符号学的观点,
符号是“携带着意义而接收的感知”从这个角度
说,只有那些“携带着意义”的人生经验以及这些经
验中所包含的认知、情感和价值观,才能被人的大
脑吸纳和储存,并且交织成一个经验之网。而这一
经验之网是由符号承载的,诚如卡西尔所言:“人不
再生活在一个单纯的物理宇宙之中,而是生活在一
个符号宇宙之中。语言、神话、艺术和宗教则是这个
符号宇宙的各个部分,它们是织成符号之网的不同
丝线,是人类经验的交织之网。”
作为符号的经验具有不在场性。在符号出现之
前,人的思考依赖着物的“在场”,即只有当他看到
物或者摆弄着物的时候才能思考,比如对着一棵树
和一群鸟,才能认识树和鸟的关系,摆弄着几根树
枝或几个石子才能进行简单的计算。符号(它是与
人的符号化同时的)的出现,使人能赋予直接感知
的对象以意义,并且成为替代事物本身的一种感知
物,这被符号学称之为“再现”(representation),即当
你离开你的母亲时,你仍然能想着母亲,虽然母亲
并不在你眼前,你心中的母亲就是符号,你在夏天
时仍然能想到雪,虽然你眼前并没有雪,雪以符号
的形式呈现在你的脑中,因为符号能“表达一个不
在场的对象和意义”。也正因为此,符号使人们最
终摆脱了自然的局限和束缚,再造了小到一个人大
到整个人类所独有的精神世界和文化世界,而写作
也凭此成为人的灵魂的自由翱翔。
作为符号的经验具有综合性。“符号既是在人
类诸多经验领域之内,也是在跨越诸多领域之间编
织其三元关系之网的,而人类经验则是由科学、不
同的宗教传统以及属于人类这种动物的不同分组
的不同文化传统所建构的”。作为经验的符号不是
只有语言一种类型,那种把写作只与日常生活和文
学阅读挂钩的观点,显然是片面的,人的经验既有
直接的,也有间接的,且具有跨领域、跨学科、跨时
空的特点,并且这种跨越又不是相互隔离甚至排斥
的,而有机地组合和渗透的,自然的、人文的、社会
的,古代的、现代的,中国的、外国的,它们之间往往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而使写作更具包容性和多
元性。
作为符号的经验具有独特性。个体特定的符号
环境、符号学习和符号活动,形成独特的经验内容
和经验结构,“实际上,你的整个经验生活都能够被
再现为一个螺旋状的符号活动,其中,通过符号行
为,你做出猜测(溯因推理),发展其结果(演绎推
理),然后在相互行为中去验证(还原推理),导向进
一步的猜测、结果和验证,如此循环往复,直到你的
特定符号活动结束”。人的符号活动,既有着共同
文化基础上的共性特征,一定还有不同个体的观察
角度、认知方式、价值尺度和表达风格下的独特性。
比如,同样是对亲情的体验,有的人对母爱感受深
刻,而有的人则对父爱感受深刻。而同样是对父爱
的感受,有人感受到的是宽容,有人感受到的是慈
祥,有人感受到的是严厉,这是因为父亲这一符号
在每个人心中的意义是不同的。
三、文本由符号呈现
写作的成果必以文本的样式呈现,从符号学的
角度看何为“文本”呢?有人这样说:“符号很少会单
独出现,一般总是与其他符号形成组合,如果这样
的符号组成一个‘合一的表意单元,就可以称为
‘文本。”这里涉及两个问题,一个是写作所形成
的文本使用什么符号,二是符号与符号之间是如何
组合的。
首先必须说明的是,写作所运用的符号不是一
般符号,而是语言符号。在符号学看来,语言是一种
特殊的符号系统,而这种特殊性是需要写作者用心
去学习和掌握的。比如,语言符号具有依存性,即语
言符号是“某种声音和某种意义”的结合体,音与
义是密不可分的(有的民族可以没有文字,但是有
声与义结合的语言)。所以,在学习语言符号时,切
不可满足于会书写,懂意思,而是一定要会读,且读endprint
得正确、准确,因为在用语言符号组成文本时,声音
也在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朗朗上口正是优秀作品
的标志。再如,语言符号具有简约性,即用尽可能少
的词语表达尽可能多的思想,这就造就了语言运用
的含蓄、蕴藉之美。又如,语言符号具有虚指性,这
“反映了语言符号的一个重要特征:它并非和现实
一一对应”,像上帝、魔鬼、天堂、地狱,世间所无而
语言可有,据说“机器人”一词最早是由捷克作家卡
雷尔·恰佩克于1920年在他所著的一部科幻小说
中首创的,而真正的机器人却出现在很久之后。这
充分说明,语言符号为人的想象、幻想开辟了无限
的可能,这一点恰恰是我们在写作教学中容易忽视
的,我们往往把语言符号仅当作一种工具,只强调
语言的准确性、生动性,不知道其中蕴藏丰富的创
造性源泉。
其次,语言符号的组合也有其自身的规律。这
其中语言符号学的“双轴关系”理论对写作很具启
发性,这一理论最早是由符号学的创始人费尔迪
南·德-索绪尔在《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提出的,他根
据语言不同的连接特点,概括出“联想关系”和“句
段关系”两个概念后人在此基础上将其改造成“聚
合关系”和“组合关系”,“组合以语言的线性特征和
以两个或几个在现实的系列中出现的要素为基础,
具有空间延展性;排除了同时发出两个要素的可能
性,组合结构涉及到各个不同的层次;所有的组合
都遵循一个最基本的原则,即每个符号素的前后排
列是依照区别原则构成的。聚合则把不在现场的要
素联合成潜在的记忆系列,是彼此之间具有某种共
同性的要素在记忆联系起来形成的由各种关系支
配的集合;聚合遵循的基本原则是,每个符号素是
依照共性原则构成聚合系列的。适合两者的分析程
序分别是切分和分类”㈣。在聚合关系中,语言符号
主要还活动在思维中,是思维对符号的选择、分类
和组合,它的表现是:空间的——精骛八极、心游万
仞;隐藏的——在心中徘徊,在脑中盘旋;流动
的——各种材料进进出出,冲撞、离合、交融;开放
的——没有边界,不受束缚。在组合关系中,语言符
号外在为呈现的形式,它是配置的、连接的、切分
的,它的表现是:时间的——是语言的线性连接;显
性的——向视觉呈现的书面文字;固定的——一旦
完成便不可随便改动;封闭的——形成相对稳定的
内部体系。写作教学的过程,就是引导学生如何处
理好这一对关系的过程,没有充分发散性的聚合,
则经验形态的符号不可能得到激发和调动,进而不
能为组合提供充足的资源;没有精心而巧妙的组
合,则语言符号所形成的文本可能是零乱的、缺乏
逻辑的,也是不具有美感的。此外,语言符号学还有
一些规律,比如隐喻、象征的构成,“标出性”、互文
性的运用等,都对写作起着重要的作用,此不赘述。
总之,写作一直是语文教学中一项重要任务,
写作能力也是学生的一项重要的技能和基本的素
养,符号学的引入不一定能够解决写作教学中的所
有问题,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一定能为写作教学探
索一条新的路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