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古民居程氏三宅建筑形制浅析

毕忠松

（黄山学院建筑工程学院/徽派建筑研究所,安徽黄山245041）

曾有人说：“如果以民居质量定成分的话,徽州可以说家家是‘地主’.”[1]这种说法或许存在夸大成分,但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徽州民居在中国建筑史上的地位.目前,仍有大量的明清古民居遍布于徽州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其中不乏特色鲜明、价值较高的古民居,而程氏三宅则是徽州明代民居的一个典型代表.

程氏三宅位于安徽省黄山市中心城区屯溪区原柏树街的六号、七号、二十八号（柏树街现已被新黄山商业步行街取代）,因此分别称之为六号宅、七号宅和二十八号宅,因三处住宅皆为明代建筑,户主又皆姓程,故俗称“程氏三宅”.

1 程氏三宅历史沿革

据《新安大族志》记载,徽州的程氏,自东汉新安太守程元潭定居篁墩始,至十二世程灵洗平候景之乱建功封忠壮公,而成为新安显族,有“世忠子孙潘昌,居他姓什九”之谓.率口程氏亦是其一支,程敦临为始迁祖,后已成为仕宦显族.因子孙繁衍,率口程氏又有渠东门、柏树门之分.明代闹市柏树街是程氏大家族的聚居地,属程氏之柏树门,程氏三宅则当属于柏树门.

程氏三宅均建于明代,六号宅有明代天启元年（1621）程家堂兄弟之间的房屋买卖契约1份,可为佐证.经考证,六号宅约建于明代中期,七号宅与二十八号宅建于明代后期,其中二十八号宅后厅毁于火灾,于清代重建.解放后,程氏三宅历经多次修缮,较完整地保留了明代建筑结构和形制,是最典型的明代南方居住建筑,是徽派建筑鼎盛时期的遗物,被我国古建筑学家傅熹年先生称之为“明代民居之瑰宝”,入选2001年6月国务院公布的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2 程氏三宅建筑布局

总体上看来,明清徽州古民居“居室地不能敞,唯寝与楼耳”[2],为封闭的内向型合院结构,“内外一体”,多为三间、四合的砖木结构楼房[3].平面布局,为口、凹、H、日四类基本平面形式[4].

程氏三宅中的六号宅与七号宅中间由火巷相连,后在六、七号宅前加围墙,二十八号宅位于七号宅以东,相距约30 m.三宅均属封闭式砖木结构二层楼房,分前后两进,其屋面盖蝴蝶瓦,四周墙体封护,东西马头山墙起伏,呈三级封护（三跌落）至脊顶,前后檐墙砌成凹形,高低落差在1 m左右,是集天井采光、通风、排水为一体的独立建筑（见图1）.

图1 程氏三宅总平面图Fig.1 General plan ofCheng's three mansions

2.1 六号宅

六号宅为一进五开间,二层木结构建筑,坐北朝南偏东,南侧山墙内外均设门楼,一脊两堂,前后二天井,西侧为清改建厨房及庭院,四周马头墙封护.通面阔17.8 m,通进深14.2 m,东侧山墙由南向北呈不规则走向,占地面积387 m2,其中庭院占地87 m2,建筑面积486 m2.

2.2 七号宅

七号宅原为堂、屋、厨、厕等多进深布局的建筑,房与厨、厕于清代末年烧毁,现有北侧山墙内外均设砖制门罩,且门扇向外开启,门洞两侧墙体仍遗存门闩铁环,由此足以证明原建筑为多进深,而非现存一进.七号宅现存一进三开间,二层木结构建筑,坐北朝南略偏东,一脊两堂,前后二天井,四周马头墙封护.其通面阔10.7 m,通进深14.6 m,东侧山墙由南向北逐渐偏西,因此该建筑整体南宽北窄,占地面积153 m2,建筑面积306 m2.

2.3 二十八号宅

二十八号宅后堂因遭火烧,为清代重建.坐北朝南偏东,由南向北依次为前进、后进、厨房及庭院,前后二天井,厨房与后进由火巷隔开.其通面阔11.3 m,通进深25.5 m,东西山墙由南向北逐渐内收,占地面积464 m2,其中庭院占地179 m2,建筑面积426 m2.

3 程氏三宅建筑形制

由于程氏三宅均建于明代,其在门楼、天井及庑廊、主楼等方面均表现出了相同或相近的建筑形制.

3.1 门楼形制

三处宅院门楼形制基本相同,外门楼贴墙2根立柱,柱顶置平板枋,柱间上下二枋,均为素面,下枋两端下设砖雕雀替,二枋之间白灰饰面,柱头外挑砖雕丁斗栱,栱下饰一银锭榫,两立柱外侧各设挂耳.平板枋上置四组五铺作补间铺作斗栱,栌斗、泥道栱及漫栱均为砖制,华栱及令栱木质,栱承撩檐枋和罗汉枋,门楼单披水屋面,两侧博缝板.内门楼形制与外门楼相近,柱间上枋施砖雕图案,下枋为仿月梁形式,枋下设连楹木.

3.2 天井及庑廊形制

六号宅、七号宅天井及庑廊形制基本相同,平面呈“U”形天井沟,铺地石板用料规整,天井两侧为庑廊,庑廊二层,二檩一步架,单披水屋面,两侧庑廊设有木楼梯,上至二层,二层楼梯口处装有单扇木门,木门向上开启.檐柱顶设重栱,上承撩檐枋,檐出飞椽,椽上满覆望砖；柱间装有隔扇窗,窗槛下设裙板,裙板自下而上五道花板横向组装.

二十八号宅后进为清代重建,其天井与六、七号宅有所不同.为深井式天井,井内可蓄水,距离井底0.4 m处设有溢水口,天井四周均装青石栏杆,板间立望柱,天井两侧亦为庑廊,庑廊二层,单披水屋面,楼面略高于前进,与前、后进檐廊交圈,檐口齐平.

3.3 主楼结构形制

为增大堂屋开间,三宅底层均用抬梁式架构,用料硕大的月梁插入金柱,丁字拱大梁两端柱内,与梁平行,支撑梁架,而建筑二层均采用穿斗式架构.

六号宅、七号宅主楼结构形制基本相同,一层明间于后金缝处设屏门,将明间分隔前、后两厅,前为正厅.明间缝柱间均设上下两枋,枋下前厅为皮门装修,后厅一板一栨板壁装修,柱间均设木下槛及地袱石；立柱均设石柱础,柱础上置木櫍.两侧明间缝柱间均设月梁,梁上楼板枋,上铺木楼板,楼板下满饰竹席天花.两次间脊缝装有板壁,分为前、后两房,板壁设门相通.房内木地板,次间缝柱间均有裙板装修,顶饰竹席天花,西次间后房内设木楼梯,上至二层.

二层明间后金缝处亦设屏门,分为前后楼厅.檐柱外挑垂柱四方抹角,内侧装置飞来椅,外侧上端插拱两挑,上承檐枋,垂柱间满装隔扇窗,窗槛下裙板与两侧庑廊相同,自下而上五道花板横向组装.前檐缝与前金缝间为廊,与庑廊相通,前檐柱与前金柱间顶设双步月梁,梁上立童柱,上承前下金檩,月梁及檩两端均置丁头栱,檩条丁头栱上托雕花替木.脊柱与前、后金檩间均设上、下枋,顶置双步梁,上立童柱,枋间均设砖砌装修墙,面饰白灰.二层后檐柱向北平移,使得后檐步架进深扩大,用作楼行,并与后天井两侧庑廊相通,后檐柱间装有栏杆裙板,裙板素面,柱顶外挑丁头栱,栱承挑头梁,檐出飞椽,椽上皆覆望砖（见图2）.

图2 程氏三宅六号宅1-1剖面图Fig.2 1-1 Profile ofCheng's No.6 mansion

二十八号宅后进为清代重建,其建筑形制与六、七号宅存在不同之处,为二层三开间,八檩七步、穿斗式木构架,单披水屋面,屋面小青瓦.一层明间为堂,两次间为房,堂后皮门后设木楼梯,上至二层.二层明间为楼厅,次间为房,檐柱向外平移,立于一层挑头梁上.如此,二层前檐步架进深扩大,辟作檐廊,檐柱间均装有隔扇窗,窗槛下设素面裙板（见图3）.

图3 程氏三宅二十八号宅2-2剖面图Fig.3 2-2 Profile ofCheng's No.28 mansion

4 程氏三宅建筑特色

由于程氏三宅均建于明代,其在门楼、天井及庑廊、主楼等方面均表现出了相同或相近的建筑形制.

4.1 丰富的明代建筑装饰

程氏三宅装饰艺术丰富,其厅堂内井檐之花板,楼梯之栏杆,垂莲柱之斜撑,以及棂窗、大梁等木雕、彩画,还有门楼上的石刻、砖雕等体现了著名的徽州明代装饰艺术[5].如六号宅与七号宅主楼前檐柱柱间装有隔扇窗,窗槛下设裙板,裙板自下而上五道花板横向组装,底层雕瑞兽,第二道雕蕃莲卷草,第三、四道雕灵芝如意,第五道雕宝瓶荷叶,雕刻工艺精湛,取材独特.二十八号宅外门楼柱间下枋青砖雕刻双狮戏球,上枋雕刻孔雀牡丹图,雕刻工艺精湛,图案精美,实为罕见.

4.2 独特的明代芦苇编织与竹编凉顶形式

芦苇与竹子是明代建筑营造中运用较多的材料,程氏三宅楼层柱与枋的间隙处,采用芦苇杆编织固定,然后用黄土、石灰及稻糠等材料相伴黏糊,其表面再抹麻刀石灰膏,防止泛潮,减弱吸水性,以减轻建筑物的载荷[6].

在天花的装饰上,则采用竹编凉顶的形式,利用竹编的形态、色彩和花纹所表现的艺术性起到遮盖楼板装饰天花的效果,程氏三宅中天花凉顶竹编样式为万字勾手和团花,图饰华丽、庄重.

芦苇编织结构形式与竹编凉顶形式的运用,是程氏三宅明代建筑结构的一大特点.

4.3 精美的明代梁架彩绘

徽州古民居重装饰,除了被誉为“三绝”的石雕、砖雕和木雕外,彩画艺术可以说是“第四绝”[7].在中国建筑史上,明、清是彩画发展的鼎盛时期,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建筑彩画艺术[8].而在徽州建筑中,明代建筑遗存彩绘并不多见,特别是在民居建筑上,而程氏三宅六号宅二层梁架上却存有绚丽的彩画,实属罕见.其为包袱画和角叶彩画,彩画纹样以绫锦编织物和多种集合图案巧合相拼,填彩以冷色为主,体现了建筑主人家族雄厚的经济实力和较高的艺术修养.

4.4 内涵丰富的清代匾额楹联

徽州古民居中悬挂的匾额楹联往往体现的是主人在特定历史环境中的追求、向往,对人生的深刻体味[9],是徽州古建筑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程氏三宅内就存有较多的文化内涵丰富的匾额楹联.

经统计,现存楹联6幅,匾额4块.文化内涵较为丰富的,当属六号宅“齐眉”匾额与“敏持堂”匾额.“齐眉”为清顺治年间,太宗第五子裕亲王（承泽）为程氏后裔内翰纳庵翁夫妻双寿所题,取“举案齐眉”之意.“敏持堂”为清顺治进士张龄鳞（字西山）所题.此外,七号宅留有一长200 cm,宽40 cm白底黑字雕漆“务本堂”以及二十八号宅“修敬堂”无字无款匾额各1块.

5 结语

程氏三宅集明代徽派砖、木、石三雕艺术为一身,而且三宅的整体结构、建筑格局、构筑设计和雕刻彩画艺术之精湛,集中反映了明代徽派住宅建筑艺术,充分显示了徽州明代民居的特有个性,在徽州明代住宅中罕见,是研究明代徽派建筑极为重要的标准物,其建筑布局、建筑形制及典型的明代建筑特色也为我们今天的建筑设计提供了良好的借鉴与参考.

另外还存在一个问题,就是对于这座著名的明代民居的保护问题.程氏三宅所处的原柏树古街区已不复存在,其历史环境亦不存在,已被崭新的商业街所取代.目前的情况是,3处宅子已完全淹没于新建的商业建筑中,要想在熙熙攘攘的商业街中找到这座古朴的宅子还真是不易,进入这座宅子,里面亦是冷冷清清.我们不仅要反思,这样一座具有较高建筑价值而又身处闹市的宅子为何却受到如此冷遇？这不单是程氏三宅的保护问题,亦是在文物建筑及其他历史建筑的保护与利用过程中都需要不断思考与探讨的问题,更是城市化进程中该如何保护文物建筑及其周边历史环境的一个急需探讨的重要话题.而且,对于这样的话题,仅仅思考和探讨还远远不够.

[1]王光明.浅谈徽州民居[J].建筑学报,1996（10）：55-60.

[2]朱永春.徽州建筑[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

[3]董静.浅谈明、清徽州民居的类型特征[J].艺术与设计,2008（4）：102-104.

[4]张仲一.徽州明代住宅[M].北京：建筑工程出版社,1957.

[5]程氏三宅[EB/OL].[2014-07-15].http：//www.ahww.gov.cn/a/201012/83.html.

[6]黄山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黄山市志：下册[M].合肥：黄山书社,2010.

[7]徐庚阳,汪炳璋.试论徽州古民居彩画的艺术功能[J].安徽建筑工业学院学报：自然科学版,2006,14（1）：45-47.

[8]蒋广全.中国清代官式建筑彩画技术[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5.

[9]武莹.徽州楹联的当代价值研究[D].蚌埠：安徽财经大学,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