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诗词中无我之境的情感美

2014-10-14 16:07职通帅
文学教育 2014年9期
关键词:移情王国维南山

职通帅

内容摘要:一切景语皆情语,无论什么样的诗词,都饱含作者的感情,可以说,感情和诗词是不可分割的整体。王国维《人间词话》中的无我之境所体现的情感美与有我之境的诗所体现的情感美又有所不同,是独特的一种美。它不仅承载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感应的境界美,同时,又体现了作者情感中不落于俗,超然于物的高超美。

关键词:情感 境界 美

情感是我国诗歌审美中的一个重要范畴,它充分体现了诗歌的艺术魅力。特别是在诗歌的创作、欣赏和评价中,情感是评价诗歌境界的一项重要内容。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情感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1]人生本来就有情感,情感天然需要表现,而表现情感最适当的方式是诗歌,因为语言节奏与内在节奏相契合,是自然的,“不能已”的。[2]诗人的情感正是诗人的主观世界面对客观世界时的产物,诗人通过诗词的表达,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反应给读者。一切景语皆情语,诗人通过不同的表现手法,将内心情感表达出来时,展现出一种情感美。

清末民初的美学家王国维在他的《人间词话》里,将诗歌分为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不管是有我之境还是无我之境,都包含了诗人情感。因为文学就是“人学”,文学作品是社会生活在作家头脑中反映的产物, 任何文学作品在摹仿和反映现实生活的同时都必然渗透着作家的感情。诗歌是抒情的艺术, 必然熔铸着诗人深刻的人生体验与真情实感。[3]但是,在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中,所流露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情感美。“有我之境”一般争论不多。“无我之境”的“以物观物”因为与叔本华美学观点纠缠在一起,使人们的解释产生了分歧。那么,在无我之境中,究竟有着怎样不同于大众诗人的情感美呢?

一.情感的天人合一性

天人合一思想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根本,是中国古典诗歌的内在神韵,讲究人与自然是统一的整体, 二者彼此相通,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老子说“天大, 地大, 道大, 人亦大。域中有四大, 而人居其一焉”, 肯定了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生, 万物与我为一”,认为天地万物与“我”是统一和谐的有机整体。

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中表述的无我之境,恰能体现情感美中的天人合一性。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故一优美,一宏壮也。“无我之境”既原无“我”与“物”利害关系之对立,自开始就可以取静观的态度。[4]情感中融入到自然,和天地万物达到天人合一的地步,即情感浑然天成,天衣无缝,情感消融到诗的内容中去了,同样,情感也浸入到所述之物中。此刻,不知所写之诗中,何者为我的情感,何者为物的情感,既王国维所说的“以物观物”。如 “寒波淡淡起, 白鸟悠悠下”, 完全是通过对寒波、白鸟形象的描写, 传达出一种宁静悠远的意境, 以及略带感伤的情调。这个时候,我们无法区分这到底是寒波、白鸟的情感,还是作者的情感。因为此时,作者和所描之物,完全达到了情感上的天人合一性。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操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而觉,则趁蓬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谓之物化”。本来庄周与蝴蝶毫不相关, 然而在梦中,庄周却变为蝴蝶,醒来后又变成了庄周,于是庄子发出疑问:究竟是庄周在梦中变成了蝴蛛,是蝴蝶在梦中变成了庄周?在这里,诗人进入了审美领域的“物化”境界,即“无我之境”或“无差别境界”,[5]即庄周在情感上和蝴蝶产生了共鸣,达到了道家所谓的天人合一的地步,物我之间的界限就消失了,物亦我,我亦物,难分难辨。其实,情感的最高境界是无情感。所谓无情感,并不是说诗中没有情感,也不是故意不写入情感,而是不在作品中流露出融入情感的痕迹,情感已与内容自然流露融为一体。这种情感的高度融入,达到了“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地步,也就是所谓的天人合一。

二.诗人思想情感的高境界性

境界一词并非王国维先生所创,先自出处来看,境界一词本为佛家语,是一个较特殊的术语,一般所谓境界之梵语原为Visaya,意谓“自家势力所及之境土”。[6]但在此处的势力并不指世俗上用以取得权柄或攻城略土的势力,而是指吾人各种感受的势力。在诗词中,诗人情感的境界往往影响着诗词的境界。一般来说诗人有着什么样的情感境界,那么所写的诗词就会达到什么样的境界。

在此处,所说的情感高境界性,并不是指人与人之间喜怒哀乐的普通情感,也不是说没有欲望,而是超出此类范畴,也就是佛家所说无俗欲。这是一种类似哲学接近于道的境界。

“可堪孤馆闲春寒, 杜鹃声里斜阳暮。”有我之境,在这里,“孤馆”点明客舍的寂寞和客子的孤单,杜鹃的阵阵悲鸣,那惨淡的夕阳正徐徐西下,引发作者无穷的愁思。在感情的境界上,属于人类的普通情感,显然不是情感的高境界。

在陶渊明的《饮酒》诗中,能体现出情感的高境界性。“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这首诗被王国维认为是无我之境的典型,在这首诗中,很难从中感受到俗世中的爱恨情仇,同样,也没有对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的欲望,而是给我们清澈,明净,陶醉于自然而忘我的感觉,更是有超然于物洒脱于世的境界。无我之境,脱离了普通的喜怒哀乐之感。在这个时候,人就变成了无欲的人。只是,这里需要注意的是,“无欲”并不是所谓的没有感情,而是指的一种超乎自我,接近于理想的,一种纯粹的情,是一种近乎通透的,忘我的审美感受,是一种人与物几乎合为一体的浑成。越接近于这种境界,就越会忘却自己平生所执着的外物。这不是一种完全泯灭自我的“无欲”,而是一种在超然的境界中仍包含人类最纯真感情的境界。[7]

三.情感的高级移情性

无论是“有我之境”还是“无我之境”的诗词,感情中都包含有移情的特点。“移情”突出了审美者在审美观中的主观能动性,阐明了人们在审美过程中,由物我对立达到物我交融,从而把自我移入客观事物之中, 使客体人格化。因此,以“移情”来概括审美过程中这一常见的心理现象,是较为切合的,无疑也是存在的。[8]“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无一不含有移情。但是,相对于“有我之境”来说,“无我之境”的诗词,其移情更高级,更隐含。endprint

如“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在这句“有我之境”的诗词中,我们可以认为诗人把“花”视为“有情”,乃是由于移情作用,把自我感情移入客观事物中,使得“花”具有了人类的情感,使“花”人格化。但在“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句“无我之境”的诗词中,我们很难看出明显的移情作用,作者未把“菊”“南山”视为有情,也未使“菊”“南山”人格化,但这里也包含了移情,只是此处的移情有别于“有我之境”里的普通移情,是一种更高级的移情。在“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句诗中,分不清“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到底是“我”悠然的感情还是“菊”或“南山”惬意的感情?故“以物观物”,“菊”中有“我”,“南山”中亦有“我”,只不过“我”与“菊”或“南山”已合而为一体,真正消匿于对象的内在精神之中,从而把自我移入客观事物之中,达到物我交融,使客体和我步入互有的人格中,在“至一”中得到了统一,从而进入了出神入化的“无我之境”。

宋禅宗大师青原行思提出参禅的三重境界: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中彻悟,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而诗词中的移情也是如此。在“以我观物”的“有我之境”中,我们很容易发现移情,达到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这两重境界,而在“以物观物”的“无我之境”中,才能体会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最高境界,才是最高层次的物我合一的移情。

总之,无论是“有我之境”的诗,还是“无我之境”的诗,都离不开作者的情感。一切景语皆情语。虽然王国维先生曾说过“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但是其中的感情境界还是不可同日而语。毕竟,在“无我之境”的诗词中,我们可以远离俗世的喧闹,摆脱俗欲的烦恼,更加深入地接近自然,接近本我,接近物我两忘的意境中而流连忘返。

参考文献

[1]王国维.人间词话[M].北京:中华书局,2009,3

[2]朱光潜.诗论[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5,7

[3]孙景阳.无我之境——诗歌艺术的最高境界[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94(03)

[4]朱瑞.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天人合一思想及其现代价值[J].攀登2005(03)

[5]孙景阳.无我之境——诗歌艺术的最高境界[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94(03)

[6]丁福保译.佛学大辞典[M].上海:上海医学书局,1925,2458

[7]蒋迪.王国维“无我之境”之我见[J].传奇.传记文学选刊(理论研究)2011(01)

[8]胡雪冈.我国古代美学的“移情”说[J].文艺理论研究1995(08)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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