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台
近些年,电影界有一个不容忽视的趋势,那就是越来越多的“外行人”开始拍电影了。今年这种趋势更加显露无遗。近期比较热门的几部电影《分手大师》《小时代》和《后会无期》,都是外行人的作品——邓超是专业演员,郭敬明和韩寒离得更远,都是名作家。过去拍电影被认为是相当专业的事,但现在不同了,谁都可以过把导演的瘾。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要把时间再往前推几年,那时候出书看上去也是一件十分神圣的事,除了作家和专家,一般人很少会指望自己和写书搭上边。后来情况就不一样了,只要稍微有点名气,或自以为有点能耐,又不甘寂寞的,都会出本书,不管是主持人、演员,还是厨师、保安。再后来,出书也不足为奇了,有人就开始拍电影了——毕竟,阅读时代向图像时代转变已经不可阻挡地发生了。视频网站土豆网有着最为贴切和深刻的洞察,他们很早就提出口号:“每个人都是生活的导演。”
这真是一个人人皆可为导演的时代。智能手机和录像设备的普及,几乎让人人手里都拥有了一部摄影机,人人都可以十分方便地用影像记录生活,其中随意和琐碎的被称为自拍,那些精心录制和成系统的就有可能成了电影——微电影的流行已经大大降低了电影的门槛。从自拍视频到微电影,再到大电影,正好呈现了“人人皆可为导演”的三个阶段。《分手大师》《小时代》和《后会无期》,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只是更精心制作的自拍,不同点在于,自拍大多数是自娱自乐的,而一旦成为电影,就成了名利场上的一环。
安迪·沃霍尔曾说,在未来,每个人都会有15分钟的成名时间。博客、微博等自媒体的诞生,让这一预言已经成为现实,很多人也早已尝到了甜头,所谓“大V”就是这么一群人。与此同时,另外一群人也在悄然崛起,那就是通过影像成名的人,最典型的像西单女孩、筷子兄弟等。与前面那些通过自媒体以文字的方式获得关注的人相比,这些人更接近普罗大众,或者说更为草根,因为文字的表达毕竟以相当独立的思考、相对严密的逻辑和比较流畅的文字为基础,而影像的表达则貌似没有这些要求。
关于影像表达相对于文字表达的非理性化、非精英化,并因此更大众化的特点,尼尔·波兹曼在他的《娱乐至死》一书中有过许多深刻的阐述,比如“照片把世界表现为一个物体,而语言则把世界表现为一个概念”。具象的物体当然比抽象的概念更容易被人接受,对大众来说的确如此。比起读书,人们当然更愿意看视频;比起写书,人们当然也更愿意去尝试拍一段影像。这样说来,外行人拍电影实际上是一种文化趋势的投射,在人人皆为导演的背后,也许是人类表达和接受方式的转型。
尼尔·波兹曼提醒我们,伴随着这一转型的,除了影像产业的强势崛起之外,还有一种娱乐化的趋势。他认为,这是由影像的大众化、非理性化和非精英化决定的。一切文化内容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而且毫无怨言,甚至无声无息,“其结果是我们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在近期上映的几部片子里,这一点体现无遗。不必说《分手大师》和《小时代》彻头彻尾的感官刺激,就连韩寒的《后会无期》也懒得撑起一则完整的叙事,而专注于兜售耍酷养眼的明星和心灵鸡汤一样的所谓“80后情怀”。换句话说,别的都是次要,只有娱乐才是王道。
现在看来,虽然不是全部电影都如此,但这却很有可能成为主流:不是靠电影本身来吸引观众,而是靠话题推出电影;不是靠拍电影出名,而是出名以后再来拍电影。有人将这种模式称为“粉丝电影”,不经意间揭示了这些电影的娱乐本质。“粉丝”这个词,本身就是娱乐时代最具有代表性的词汇之一。“粉丝”是因人划线的,他们只关心是谁拍的电影,很少关心电影拍得怎么样;他们看电影往往是去“数星星”,而不会管别的。
影像化时代固然已经到来,人人皆为导演也不可逆转地成为现实,“粉丝电影”极有可能在较长一段时间内大行其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该由谁来讲故事,又有谁来守护理性呢?难道我们真的只能娱乐至死?
(摘自2014年8月1日《检察日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