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杨
十年前,我研究生毕业,在重庆一所大学教书,每月到手的工资1000元出头。那时候,我刚结婚,妻子还在读研究生,这点工资两个人花,捉襟见肘。有时,我们会在校门口吃盒饭,五块钱一份,免费添米饭,每次都是打一份饭后,妻子先吃,给我留下一半的菜,我再去添米饭接着吃,这样就可以省下五块钱。
那时候,住在老式的学生宿舍楼里,每人一个通间,每层楼只有一个公厕,单数楼层是男厕,双数楼层是女厕。我住在六层,每次都要下楼去上厕所,到了冬天尤其痛苦。当时最迫切的希望,就是能住上有厕所的房间——还能有个厨房就更完美了。
学校旁边开发了一个小区,我们去看了那种单间配套的户型,首付只要两万块钱,但对于当时的我们而言,这简直是一笔巨款。我们不愿向家里开口要钱,因为父母为支撑我们上大学已经竭尽全力,我们实在不忍心再“啃老”。
2005年的夏天,我和同事去新校区集中批改期末试卷,学校安排住在有空调的招待所里。回来后妻子告诉我,顶层的宿舍遭暴晒后实在酷热,晚上根本无法入睡,她只好睡在地上,旁边放一盆水,热醒了就浇点水在自己身上,这样就可以睡一小会儿,热醒后接着浇。
我听后非常难受,一个男人连台空调都买不起,让老婆受这样的苦,真是太不应该了。那时候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解决物质上的困窘状态,让自己所爱的人过得幸福。
2006年,我去北京进修和考博,妻子也来京实习,从此开始了两人为期六年的北漂生涯。刚开始一穷二白。没钱租房子,就托同学的关系,分别住在学校的男女生宿舍。每天妻子下班之后,才能一起在学校食堂吃饭碰碰头。
妻子工作很努力,后来留在了实习单位,工资高出我一大截,但也十分辛苦,一个月中差不多有半个月在外出差,最长的一次连续出差47天。那时候她研究生还没有毕业,下班后还得见缝插针地写硕士论文,连论文答辩都是当天从出差的地方赶回学校,答辩完后当天又走了。我则一边完成学业,一边在一些民办大学当老师挣点课时费,时常从东五环跑到北六环外,真是披星戴月。
这样忙碌了两年,我们终于有了点积蓄,看到了首付的希望。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岳母突然病重住院,怀疑是癌症。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我们决定把积蓄先拿来给妈妈治病,买房的事推后。
此后,妻子工作更努力,人也迅速成熟起来。她对我说,当一辈子要强的爸爸打电话过来告诉她这个消息,并且在电话里忍不住抽泣的时候,她从未像那一刻那样深深感受到自己的责任。好在后来确诊妈妈不是癌症,但需要动一个很大的手术。那段时间,我们拼命干活挣钱,相互扶持,走过了这段艰难时期。等扛到妈妈出院,我们又囊中空空了。岳父母现在还健康地和我们生活在一起,这比什么都强。经过这次考验,我们的感情更深了,对前途更有勇气和信心了。
我博士毕业之后,除了在重庆的高校教书之外,还在北京找了一份兼职,每周往返于京渝两地,常常是北京的事情刚干完,马上奔赴机场赶回重庆,第二天还有课呢!基本上天天都熬夜。最夸张的一周,我周四在北京下班后赶回重庆,晚上熬到周五凌晨4点,早上8点起来,这一天讲了八节课。周六搭乘清晨的航班回北京,家都没有回,从机场直接去高铁站,接着到外地出差……那真是燃烧生命的两年。
我深知,像自己这样没有任何背景的人,要想拥有更好的生活,只能靠自己去拼搏。以我的体会,只要你肯拼,这个世界还是愿意给你机会的。妻子也在这两年间继续奋进、升职、加薪。如此玩命的努力之下,我们终于解决了物质上的困窘,房和车都有了,也有了一点小小的积蓄。但代价是,我们基本没有假期,身体频频发出透支的信号,而且一直都没能要上孩子。
我们越来越怀念以前的日子,那时虽然穷,但过得轻松一些,也很开心。重庆的宿舍虽然简陋,但它的窗户后面有一片山景,我们常常俯在那儿看着景色,聊天,幻想。刚来北京时,两人在校园里散步,有时候会“奢侈”地买一个西瓜,切成两半,每人拿一个勺子挖着吃,边吃边看大妈们跳广场舞,乐不可支。
我们决定回重庆休整。为了实现长久以来的田园梦想,我们在离学校30公里的乡下租了一栋农民的房子,旁边附带有菜地、果树。说来也怪,刚回重庆妻子就怀孕了,现在女儿已经一岁半,非常可爱。我们一家五口,大部分时间在乡下,偶尔去一趟城里。
今年差不多休整完毕,也该准备再次起航了,还有雄心勃勃的计划等着我们去完成呢。
有人常常抱怨这个社会不公平,但抱怨改变不了坚硬的现实。真正能改变自己的境遇,也改变社会的,只有自己的斗志和双手。与其坐而“喷”,不如起而行。
写到这儿,我想起了“知乎”上的一段问答。有人问:“我是大四学生,最近接触到一些阴暗面、潜规则、富二代,发现太多东西已经输在起跑线上,失去奋斗的动力怎么办?”被顶得最多的一个回答是:“你爷爷不努力,你老爸不努力,你知道来发这个帖子。你再不努力,你儿子你孙子还要来顶这个帖子。”
(摘自2014年8月15日《中国青年报》 图:雷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