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庆鸿+范玉泉+杨玺+何冬华
“我年轻,我先来!”这是90后小伙子谢樵在云南鲁甸地震灾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2014年8月4日13时许,在鲁甸“8·3”地震救援中,堰塞湖的激流卷走了他。8日上午,谢樵被搜救官兵找到,确认遇难,年仅24岁。
“预定之外”的
第41名救援队员
8月3日,云南省鲁甸县发生6.5级地震。根据上级命令,谢樵所在的云南省公安边防总队医院紧急召开动员大会,挑选救援经验丰富的官兵,拟出了40人的应急医疗救援分队名单。
“一开始,这个名单里并没有谢樵。”谢樵的中队指导员杨钦钦告诉记者。谢樵主动找到杨钦钦:“我年轻,又刚去过盈江震区,我想去。”出发前夕,经领导批准,谢樵成为第41名救援队员。
8月3日,谢樵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夜晚是在连夜赶赴灾区的救护车上度过的。
医院宣传干事马静回忆,在熬夜行进的路途中,驾驶员张凤朝开玩笑说:“谢樵,唱个《小苹果》来听一听嘛!”
“哇,你学会唱这歌啦?你还是个潮男嘛。下次我们晚会排节目,一定要请谢樵跳一段。”听到马静的邀请,谢樵笑了起来:“好啊,可以跳一段。”
后半夜,谢樵打起瞌睡。他告诉马静:“我周末没休息,前天上了一天班,昨天又上山挖了一天药,刚回单位就来救灾了。”
8月4日10时,医疗救援分队的车行至鲁甸县小寨附近,再也无法前进一步。谢樵和战友下车一看,因为山体滑坡,前方道路被彻底冲毁。
他们开始时而徒步、时而搭路过的摩托车,向震中龙头山镇光明村行进。因道路阻断,大量伤员被困在光明村,山体仍在不断垮塌,大批的救援力量还无法抵达。
8月4日下午,徒步到达的救援分队成为第一支深入光明村的救援队伍。谢樵和战友靠肩扛手抬搬运伤病员,往返出入山体滑坡道路近40次。
13时许,一对父子在道路尽头出现,向救援分队跑来。他们是光明村九社(大林村民小组)的刘远玉、刘家华父子。
看到救援分队的袖章,刘远玉几乎是嚎啕大哭:“我们的村子被埋住了,几十号人还没挖出来!我的老婆也没逃出来,但手机一直有信号。她一定活着,求你们帮我找到她!”
救援分队的官兵经过一个小时急行军,终于来到刘远玉被掩埋的家园。但堰塞湖挡住了进村的唯一去路。湖水浑浊,水面上翻涌着泥沙、树干,在堰塞湖的尽头形成巨大的瀑布。
队员们一筹莫展地站在湖边。这时,谢樵焦急地一回头,被拍下了他生前最后一张照片。
谢樵主动开了口:“我就是来救人的,我先上。这点水不算什么。我年轻,身体好,懂水性,我先来!”说完,他脱掉外衣,向对岸游去。
距对岸只剩约五米时,余震突然袭来,一块块石头从山上坠落水中,巨石激起巨大的浪花,形成深深的漩涡。
岸边战友的惊呼还未出口,就看到谢樵被一块石头击中。他的两只胳膊在水面上奋力挣扎,但还是渐渐沉入水中。
从边防战士到“神医学徒”
谢樵出生在福建省宁德市一个农村家庭,是家里的小儿子。爸爸在宁德市当保安,妈妈、姐姐在家务农,哥哥、姐夫在城里打工。
在姐姐谢良琴的记忆里,谢樵上小学时老缠着自己给他买讲军事故事的书,“有时看得着迷了,连饭都顾不上吃”。
2008年12月,18岁的谢樵从宁德市应征入伍,成为云南公安边防总队的一名边防战士。
“他是班里的好苗子,军事训练时特别能吃苦。有一次战术训练,他磨破了膝盖和手掌,鲜血直流,仍咬牙坚持。三个多月的新兵训练,他的军事动作成为学习的样板。”谢樵的新兵连指导员杨义军回忆道。
后来,谢樵被分配到云南省公安边防总队医院担任中医科卫生员。这个没学过医的大男孩,从此开始钻研中医。
云南边防总队医院四级警士长鲁加强告诉记者,谢樵出去采药时,常常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别人扛不动中药,他主动帮忙。有老同志的衣服和鞋子被荆棘划破,他主动把自己的外套和鞋子脱给他们。但他自己手脚被划出了血痕,还是坚持挖药”。
在奔赴灾区前,谢樵常跟着院长陈本善采草药。“陈本善是中医药界知名专家,被称为‘神医将军,一般小伙子入不了他的法眼,很优秀的人才会带在身边。”谢樵的一位战友说。
“多做点当兵的人该做的事”
从18岁离家直到逝去,谢樵还没有谈过女朋友。他经常跟班长史敏俊开玩笑:“班长,你赶快结婚吧,到时候我当伴郎。”
“我曾问他谈过女朋友吗,他说我年纪还小,争取多做点事。如果有机会,我还是要到外面看看,多做点当兵的人该做的事。”史敏俊回忆。
什么是谢樵觉得“该做的事”?他做过的事可以告诉我们。
医院有不少外地患者,会急着赶火车回去。鲁加强记得,谢樵常常加班加点给病人抓药,“有时一干就干到深夜,一直到病人的药抓完为止”。
在鲁加强眼中,谢樵是个心很软的人。“有一位70多岁的农村老婆婆,没钱交200多元的医疗费,他拿自己的津贴付了。老人没有车费回家,他又掏出300元,叮嘱老人这是给她的路费”。
今年5月6日晚上9点多,谢樵加班后经过停车场,发现一名产妇被出租车送到医院,没有家属陪同。当时产妇已经出现临盆现象,剧烈疼痛。谢樵主动上前搀扶,将产妇送到医院妇产科,一直等到产妇顺利产下男婴,他才离开。
云南盈江地震发生后,谢樵主动请缨参战,随队先后深入盈江县卡场、苏典等乡镇义诊。两年时间里,谢樵先后参加了缉枪缉毒、抗旱救灾、基层巡诊、地震医疗救援队、爱心门诊等重大突发任务的医疗救援工作。
来医院两年,谢樵从来没有请过假。“唯一一次回家,是今年春节,当时院领导说诊治任务较轻松,主动催着他回去的。”这也是他和家人共度的最后一个春节。
谢樵被堰塞湖的激流卷走后,亲人和战友度过了四个难眠之夜。救援分队的官兵每到吃饭时都不会忘了将谢樵的碗筷放到餐桌上,等他回来。
连续四天四夜,搜救分队调用了各种救援设备,冒着漩涡、落石、山体滑坡、翻船的重重危险,在堰塞湖展开拉网式搜索。有受灾群众得知消息,不顾山体滑坡的危险,也赶来加入了搜救队伍。
8月8日9时50分,救援分队接到电话:在甘家寨堰塞湖内发现疑似谢樵的遗体。电话那头话音未落,九名队员迅速登车,朝甘家寨方向飞奔而去。
“谢樵在哪里?”下车后,九名队员顾不上列队,一路狂奔至停放在玉米地边的担架旁。
院长陈本善的手颤抖着,轻轻掀开裹在遗体上的棉被、床单。当看到谢樵那张熟悉的脸时,汉子们再也忍不住开始哭喊:“谢樵,谢樵!”
“可怜的孩子,在外漂了几天了,冷了,快醒来回家吧。”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抹着泪说。
刘远玉、刘家华父子也赶来了。他们流着泪跪在遗体前,按当地的习俗向英雄遗体上香、烧纸、祭献点心。他们切开大老远抱来的西瓜,整齐地放在担架前:“小伙子,我们会一辈子记得你的恩德,一辈子感谢你!快吃,吃饱了你才有力气回家。”
“敬礼!接我们的英雄谢樵回家!”陈本善将军哽咽着命令道。
8月8日中午,载有英雄遗体的救援车缓缓驶入龙头山镇。在龙泉村冒沙井广场云南边防总队抗震救灾指挥部前,官兵在道路两侧长时间地齐齐敬礼,一边压抑着哭声。
19时10分,谢樵的遗体返回昆明,送往昆明跑马山殡仪馆。
与此同时,云南边防总队收到了一封特殊的快递和汇款单。它寄自湖南邵东,来自一名曾参加抗洪抢险的退伍老兵。信中说:“这位战士以后也许是家中的顶梁柱,也许退伍后要照顾年老的父母……可是他去了,为了国家,为了人民,连给家里最亲的人说上最后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摘自2014年8月9日《 中国青年报 》)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