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汉双语教学中汉语教学重点的研究

摘 要：在我院藏汉双语教学中，我们发现：由于以藏语为母语的学生与以汉语为母语的学生在使用和理解汉语时，所依据的标准与判断机制不同，因此常常会出现一些误用的现象，而他们自己却浑然不知。因此我们汉语教学重点与方法的确定只能依据教学对象的实际汉语水平，而不能按照普通汉语学生的情况来臆测。汉语教学的重点应放在那些以藏语为母语的学生在理解与运用时经常出现错误的地方，这样我们的汉语教学才有针对性与实效性。在此以我院汉语教学中遇到的实例为研究对象，对确定汉语教学重点与方法进行个案研究。

关键词：藏汉双语 教学 问句 有多+形 形+不+形

引言

甘肃民族师范学院自1985年建校以来，就一直致力于为甘、青、川藏区培养藏汉双语人才。2007年，我院进行了藏汉双语教学改革，为适应藏汉双语人才培养目标而进一步从课程设置、教学方式、培养模式等方面进行了调整。2009年，党中央、国务院召开藏区工作会议，为加快藏区发展做出了一系列重大的战略部署，对藏汉双语教学提出了新的要求，因此，加强藏汉双语教学研究，培养藏汉双语人才成了我院非常紧迫的任务。

我院生源主要来自于甘、青、川藏区，除了碌曲、玛曲、夏河县部分纯牧区外，其它各县市都是多民族聚居区，在日常交往中基本上都或多或少地使用汉语进行交流，因此我院藏文各专业的同学多数人能使用汉语进行简单的日常交流。只是受藏语的影响，使用的汉语不够地道。鉴于此种情况，我院传统的藏汉双语课程设置是：藏文专业课+汉语公共课+现代汉语+应用文写作。所有使用汉语教授的课程，从教材内容到教学方法与普通汉语各专业的学生没有多大区别，基本上就降低了标准的汉语课程。这样的教学内容与教学方法是否适合藏汉双语人才的培养需求呢？汉语教学的重点如何确定呢？所有的这些问题我们只能根据学生的实际来确定。在给藏文各专业讲授汉语课的过程中，笔者发现对汉语某些语句的理解，以藏语为母语的学生（以下简称藏语学生）与以汉语为母语的学生（以下简称汉语学生）存在着较大差异，因此，汉语教学的重点应当落在这些存在较大差异的地方，这样我们的汉语教学才有一定的针对性，培养出来的藏汉双语人才会更加适合本地区社会经济建设的需要。下面以汉语教学中遇到的实例为研究对象对汉语教学重点与方法的确定进行个案研究。

一、问题的缘起

当我们对于某一事物的情况不清楚，需要询问详细的数量时，可以使用“有多+形？”句式进行询问。比如：

A：有多+高？（深、远、大、长、粗、宽……）

B：有多+低？*[1]（浅、近、小、短、细、窄……）*

但并不是每个形容词都能进入这一句式，而是有一定限制的。以汉语为母语的人凭借语感就能判断出B组形容词一般情况下不会用于询问数量，除非说话人心理上已经认定自己询问的对象具有这一特征，但不明白达到什么程度，需要询问具体情况或者数量时才能使用。

藏语学生在使用“有多+形？”时，对于B组形容词问句的理解就与汉语学生存在很大的区别。在给2010级藏语系学生说完“有多+高？”这一句式之后，突然听到有个同学就问：“老师，你的身高有多低？”当笔者对他的问法进行纠正时，这个同学感到疑惑，因此笔者对这两个问句的意义进行了调查。表一是在我院汉语系2010级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3个班157人与2010级藏语系藏语言文学专业本科2个班90人对这一句式的理解及运用方面进行调查的结果。

调查项目 母语语种

（人数） 形容词问句的意义及使用情况

有多高？ 询问具体数量 炫耀或夸耀 怀疑与否定 希望得到确认 担心

受限[2] 不受限 受限 不受限 受限 不受限 受限 不受限 受限 不受限

藏语（90） 0 90 80 10 82 8 83 7 88 2

汉语（157） 0 157 140 17 152 5 137 20 155 2

有多低？ 询问具体数量 炫耀或夸耀 怀疑与否定 希望得到确认 担心

受限 不受限 受限 不受限 受限 不受限 受限 不受限 受限 不受限

藏语（90） 44 46 70 20 60 30 38 52 50 40

汉语（157） 157 0 157 0 9 148 4 153 30 127

表一

从表一我们可以看出，对于“有多+高？”这个句子的理解，藏语学生与汉语学生区别不大，而对于“有多+低？”这个问句的理解，藏语学生与汉语学生区别可就大了。第一，对于这个句子能否不受限制地询问事物的具体数量，藏语学生中有46人认为可以，占藏语学生总数的51.1%，而认为只有在问话人心里预设所述对象是低的情况下才可以这么问的同学为44人，占藏语学生总数的48.9%；汉语学生中，157人全部认为只有在问话人心里预设所述对象为低的情况下才可以这么问。第二，对于这个句子能否表示炫耀，藏语学生中有20人认为可以，占藏语学生总数的22.2%，另有70人认为只有在问话人自认为所述对象低是其优点时才可以表示炫耀或夸耀，占藏语学生总数的77.8%；而汉语学生中157人全部认为只有在问话人自认为所述对象低是其优点时才可以表示炫耀或夸耀。第三，对于这个句子能否表示对说话人所述内容的怀疑与否定。藏语学生中有30人认为可以，占藏语学生总数的33.3%，而认为只有在问话人认为陈述人对于某事或者某物的陈述不正确时，才能表示怀疑与否定的有60人，占藏语学生总数的66.7%；汉语学生中，有148人认为这个句子表示对陈述人所述内容的怀疑与否定，占汉语学生总数的94.3；只有9人认为当问话人心里预设所述对象低是其缺点时才能表示怀疑与否定，占汉语学生总数5.7%。第四，对于这个句子能否表示问话人自认为所问对象具备低的特征，而希望得到受话人的肯定与确认。藏语学生中有52人认为可以，占藏语学生总数的57.8%，另有38人认为不可以，占藏语学生总数的42.2%；而汉语学生中153人认为可以，占汉语学生总数的97.5%，只有4人认为不能，占汉语学生总数的2.5%。第五，对于这个句子能否表示问话人自认为所问对象具备低的特点，并且认为低是其缺点而担心。藏语学生中有40人认为可以，占藏语学生总数的44.4%，另有50人认为不可以，占藏语学生总数的55.6%；而汉语学生中127人认为可以，占汉语学生总数的80.9%，另有30人认为不能，占汉语学生总数的19.1%。

对于造成上述差异的原因，我们认为汉语学生在做出判断时，主要依据汉语语感，而藏语学生在做出判断时，主要是依据自己所学习的汉语语法知识，他们往往会根据已经接受的汉语语法知识组装汉语句式。因为他们的汉语语感常常不强，一般情况下凭借汉语语感很难做出合理的判断，正是由于受到“有多+高？”这个句子的影响，就容易认为汉语中只要是“有多”后面就可以使用形容词形成问句，表示对于事物具体数量的询问。因此才会出现51.1%的同学认为“有多+低？”也可以不受限制地询问事物具体数量的现象。

二、解决问题的思路

面对藏汉双语教学中汉语教学出现的上述问题，我们需要依据藏语学生对于这一特定句式理解方面出现的具体问题，针对具体情况作出教学内容与教学方法方面的调整，以便适应这些同学的汉语基础。

（一）解决问题的方法与步骤

在教学内容方面，我们要根据这一句式的特点及其与其它句式的关系进行教学。下面是笔者在汉语教学中对于这一句式进行教学的内容及程序：

1.根据“有多+形？”问句套入几类形容词

依据“有多高？”这一形容词问句列出几类意义不同的形容词问句。

A.有多高？（深、远、大、长、粗、宽……）

B.有多低？*（浅、近、小、短、细、窄……）

C.有多讨厌？*（晦气、恐惧、麻木、冷淡……）

通过检验，我们发现对于A组与B组形容词表示的情况，我们都可以用A组形容词问句询问，只有在问话人心里预设某一事物具有B组形容词表示的特征，而不明白其详细情况，并需要知道其具体数量或者程度时，才可以使用B组形容词询问，在一般情况下都不会用B组形容词询问，因为汉语中，在不明情况的条件下，一般都是朝着积极的、有利的、人们期盼的方向提问[1]。在多数情况下，B组形容词问句表示反问，这时候“有多低？”=“能有多低？”=“不低”。当受话人觉得说话人所述情况不正确或者不合适时，往往采用B组形容词问句表示对于说话人所述内容的怀疑与否定。C组形容词问句只能表示对于说话人所述情况的怀疑与否定，而不能表示询问。例如：

甲：小铃这孩子很讨厌。

乙：有多讨厌？

在这三组形容词中，A组中的形容词所表示的意义相对积极，而其余两组形容词的意义相对消极，那么是不是表示积极意义的形容词就可以进入“有多+形？”这一句式表示对于事物具体情况的询问呢？下面我们运用其它表示积极意义的形容词进行检验。

D.有多好？*（美、亮、香、熟……）

E.有多热情？*（内行、负责、友好、客气、光荣……）

F.有多漂亮？*（高尚、聪明、伟大、光滑、亮堂……）

G.有多红艳艳？*（绿油油、亮晶晶、金碧辉煌、富丽堂皇……）

凭借语感，我们感觉到D、E、F这三组形容词句式都不大用于询问事物的具体情况，而更多地表示对于陈述人所述情况的怀疑与否定。例如：

甲：财务处的小王对人还是挺热情的。

乙：有多热情？

这三组形容词在说话人自认为事物具有所述特征的情况下还可以表示夸耀。而G组形容词根本无法进入这一句式。

2.发现的规律

由此可见，并不是所有表示积极意义的形容词都可以进入“有多+形？”这一句式表示对于事物具体情况的询问。此外，我们还发现了这样一个规律：即形容词的音节对于能否进入“有多+形？”这一句式表示对于事物具体情况的询问有着严格的限制，单音节形容词中一部分形容词可以进入这一句式表示对于事物具体情况的询问，而双音节形容词进入这一句式时，一般不能表示询问，更多地表示对于所述情况的怀疑与否定，多音节形容词都不能进入这一句式。

通过对A-F各组问句语义的比较，我们发现这样一条规律：A组形容词问句可以自由地表达对事物具体情况的询问，从B组开始表达对事物具体情况的询问意义时要受到一定的限制，同时，B组问句在特定的情况下还可以表示对所述事物或者对叙述者话语的怀疑与否定，而C-F几组问句一般情况下只能表示对所述事物或者对对方话语的怀疑与否定。也就是说，由A组到F组问句的语义发生了一个渐变的过渡。

（二）依据汉语习惯进行句式变换

我们发现，除了A、B两组形容词外，其余各组形容词表示的情况，当我们不清楚时，一般采用“形+不+形？”这种句式询问。因此我们把上面各组形容词分别代入“形+不+形？”句式来考察它们的具体语义。

A'.高不高？（深、远、大、长、粗、宽……）

B'.低不低？（浅、近、小、短、细、窄……）

C'.讨厌不讨厌？（晦气、恐惧、麻木、冷淡……）

D'.好不好？（美、亮、香、熟……）

E'.热情不热情？（内行、负责、友好、客气、光荣……）

F'.漂亮不漂亮？（高尚、聪明、伟大、光滑、亮堂……）在这几组问句中，我们可以看到，它们都能表示询问事物的相关情况，但是与原来的句式相比，它们询问的重点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试比较对“有多高？”与“高不高？”这两个问句的回答情况，对于“有多高？”我们只能回答“1.92米”等具体的数量，一般不会作出“高”“不高”“非常高”等回答；而对于“高不高？”我们只能作出“高”“不高”“非常高”等表示主观判断的回答，一般情况下，不会回答“3.59米”等具体的数量。不难看出，“形+不+形？”句式通过选择问的方式要求受话人在几种情况中选择其中的一种情况作答，其询问的重点并不在事物的数量方面。在更多的情况下，它表示问话人主观认为某事或某物具备此性状，因此，其具体语义又随着形容词表示的性状在问话人心理上的认同情况而表现出相应的差别。如果问话人认为事物具备的这一性状是积极的、肯定的，则具有两种含义：一是希望得到受话人的肯定与确证；二是表示夸耀。如：

（数学都得了满分，小马的学习成绩）高不高？

反之，如果说话人心理上认为某事或者某物具有的这种性状是消极的、否定的，那么除了希望得到受话人的肯定与确证之外，还可以表示对这种性状的担忧。如：

（那张桌子，小马写字）高不高？

这种情况下，常常含有说话人认为某事或者某物在相关的性状方面超过一定的标准或者度了，这时候，“形+不+形？”=“太+形+了。”如：

（在这个路灯下看书）暗不暗？

（让小孩子走二十公里山路）远不远？

通过对A'-F'各组问句的语义观察，我们可以看到：“形+不+形？”问句可以表示对事物情况的询问，但它不能表示对事物具体数量的询问，它询问的重点在于期待对问话人本身心理预设的肯定与确证，同时随着问话人心理预设的不同，可以表示相应的夸耀或担忧。也就是说这种问句询问的重点不是对于事物的客观情况的陈述，而是表达对问话人主观态度的肯定与确证。

三、结论

从前面对各组问句的分析中，我们发现，只有A组形容词可以自由地表达对事物具体数量的询问，B组形容词在一定的条件限制下也可以表示对事物具体数量的询问，其余各组形容词都不能表示对事物具体数量的询问，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限制的呢？我们把各组形容词的语义进行比较，就会发现，原来A、B两组形容词都含有数量意义，其余各组形容词的意义都不含具体的数量，因此我们发现能够进入“有多+形？”这一问句表示对事物具体数量进行询问的形容词要满足下列要求：一、形容词必须是表示数量意义的；二、在汉语习惯中，这个形容词一般表示积极、肯定意义；三、这种形容词一般是单音节的。通过这样的教学，以藏语为母语的同学就比较容易弄清楚“有多+形？”这种问句中的形容词有什么限制才能表示对于事物具体数量的询问，不会再出现“你的身高有多低？”这样的问法了。

注释：

[1]带*的句式为笔者认为在询问事物具体情况时，一般不使用或者不符合汉语习惯而受一定限制的句式。

[2]受限表示此问句只有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才可以使用，不受限表示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使用。

参考文献：

[1]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下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254.

[2]陆剑明，沈阳.汉语与汉语研究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92-107.

[3]朱德熙.语法讲话[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120-131.

[4]朱德熙.现代汉语语法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90-112.

（连文斌 甘肃合作 甘肃民族师范学院汉语系 747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