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建安
黄荣才的中篇小说《别人的城市》,一改他多篇广受“点赞”的官场小说模式,把目光转向了底层人物。
农民黄大伟从乡下来到县城,以贩卖猪肉、肉圆谋生,为了在县城能有自己的房子,他把老家的房子卖了,他忍受一个城中“村霸”的轻蔑和欺辱,忍受“村霸”之子对女儿的反复纠缠。为了房子,他将女儿嫁给一个伤残者。房子,在他的心目中,不仅仅是栖身立足之地,还是融入县城的一种标志,也是一道门槛。
黄大伟的种种努力,都没有一个好结果。黄大伟一直在追逐,永无止境。房价一路飙升,黄大伟永远赶不上趟。黄大伟在失望中产生希望,在希望中遭遇失望。当他想放弃县城挣扎回到乡村的时候,猛然发现他的乡村也回不去了。黄大伟把自己的人生过成了“夹生饭”,处境尴尬。
黄大伟把买房子的希望之宝押在城中村村主任(实为“村霸”)林国民身上。因为林国民许诺帮助黄大伟买到一套城中村的房子,黄大伟容忍了其子林秋来对女儿黄秋香的一再纠缠。婚姻不成,林国民拒不退还黄大伟预付购房款6.3万元。黄大伟开始了艰辛的讨债之路。当他讨回被“缩水”的6万元时,房价已经涨了许多,实现“房子梦”依然遥遥无期。
作为现实主义小说,《别人的城市》以黄大伟为“典型人物”,观照一个农民进城的遭遇和房价飙升对普通民众痛彻心扉的磨难。黄荣才捕捉到了黄大伟的这种累和痛,写活了人物。
讨钱回来了,黄大伟没有欢欣雀跃。“黄美丽回过身来,想骂几句黄大伟,发现他已经倒了一碗米酒,喝了起来,边喝边流眼泪。黄美丽没有再说什么,把晚餐的剩菜端了出来,拿了一双筷子塞到黄大伟手里,像拍外孙的后背一样,拍了拍黄大伟的后背:慢慢喝。黄美丽端过黄大伟手中的碗,昂头灌了一大口,被米酒呛得咳嗽起来。她递回碗,默默地拉了一只凳子,坐在那不说话。黄大伟也不说话,自顾往嘴里灌酒。”我们在这一场面中,看到了这对患难夫妻的无助无奈,他们欲哭无泪。
在黄大伟女儿的婚宴中,“村霸”之子林秋来到场闹事,凌表弟以暴制暴解决了问题,终结了纠缠。讨回房子预付款,凌表弟也同样采取了不正常的方式。所有这些,都不是善良农民黄大伟原来想要的,社会“暗角”现实逼迫他必须接受这种方式。黄大伟之父去世了,兄弟之间为乡间房产再起纠纷。小说不同的情节以不同的路径都指向了房子。因为房子,黄大伟的生活充满变数,一地鸡毛。
小说叙事可圈可点。以县城为主场景,乡村为副场景,双线交替推进;黄大伟的“房子矛盾”为明线、主线,其好友刘全顺的“房子矛盾”是暗线、副线,“房子矛盾”是小说的主要推动力。小说大体上按照时间顺序叙事,旁生枝节则倒叙、插叙或并行叙事,兔起鹘落,多有妙笔。小说抓住了底层百姓生活中的痛点,这痛点反复出现、糅杂、迸发,笔墨淋漓。小说把一个人的痛写成了一群人的痛,甚至是社会的隐痛。当某些人在指责农民进城带来的某种弊端的时候,是否看到了他们的奉献?是否看到了他们谋生的艰辛、疼痛、眼泪和挣扎?
小说关注城市,同时关注乡村。小说中乡村已经不是原来的乡村了,是社会“变迁”的乡村。“田园牧歌”和脉脉亲情在追求物欲的过程中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城里走不进,乡村回不去,两头煎熬,黄大伟们活得身心劳累。
《别人的城市》是一篇充满悲悯情怀的小说。读这篇小说,我们似乎可以看到:暮色苍茫的乡村路上,黄荣才一头回眸乡村,一头眺望城市,感情复杂。“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责任编辑石华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