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硝烟的突围之战

2014-09-21 20:02林东涵
福建文学 2014年8期
关键词:岱宗帕慕克恋情

林东涵

读完余岱宗的小说《闪回》,主人公周雨楼的感伤形象,像一条泛着闪光鳍片的鲫鱼,时不时地在我脑海里凫跃而出,把思绪搅得波光粼粼。这条鲫鱼,让我不由想起了土耳其作家帕慕克的一段很有意思的言论。

帕慕克在谈论他的小说创作时,将小说家分为两类:天真的和感伤的。天真的小说家就像自然一样,平静、无情而又睿智,能够彻底地描述并揭示世界的意义,比如歌德、但丁;感伤的小说家则以席勒为代表,他们质疑自己感知到的一切,甚至质疑自己的感觉本身,这种质疑给他们的创作带来了无数的纠结和痛苦。在帕慕克看来,这两个定义不仅仅是针对普遍的文学和艺术,而是关乎两种永久存在的人性。

周雨楼,显然就属于“感伤的人性”这一类。

小说写了两段婚外情,一段是周雨楼和宋祎的恋情,一段是宋祎父亲宋老先生和其粉丝读者覃女士的恋情。前者是主干,后者是攀附在上面的藤蔓,两者相互纠结、缠绕。周雨楼与宋老先生长了副相似的脸孔:都是学院派出身,都年岁不小,在陷入婚外恋时都受到了家庭和熟人的双面夹击,“四处都是敌人”,生活里熬满了痛苦的汁水。这种相似不仅仅是身份和生活经历的相似,更是中年感情危机的相似。

在余岱宗的笔下,中年变成了一种不能抵抗的瘟疫。周雨楼被这种瘟疫传染,无法自愈。他害怕热闹的节日,习惯独自忧伤,又总陷于记忆的泥淖中不可自拔;他“所有的故事都只能封存在自己的心灵密室里”,除了宋祎无人可以诉说;他对生活总是无端地泛起疑问和伤感,把乐趣消解得不知踪影。透过四五十岁的树孔,我们能清楚地感受到,当中年人面对出轨诱惑、面对岁月感伤时,情感上的那种兵荒马乱与茫然无措。周雨楼身上贴着的感伤标签,使得人物的体验变得既非常个体又如此共鸣——

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要走向中年这个站台,当我们到达这个站台时,我们会不会也成为第二个“周雨楼”?

小说里的另一个角色宋祎,也显得耐人寻味。她既是父亲出轨的旁观者,也是周雨楼出轨的诱发者,就像一枚原本在岸上,又被卷到海里的贝壳一样。宋祎父亲出轨带来的家庭阴影,在宋祎心里变成了一块永久的黑斑。她无比痛恨破坏了她美好家庭的覃女士,然而又偏偏以她最痛恨的身份——第三者,闯入了周雨楼的生活中。她扮演了一个类似复仇者的角色,从周雨楼身上看到了当年她父亲痛苦不堪的影子,或许想以此来慰藉被黑斑遮蔽了的美好回忆。

这篇小说像一幕无需太多道具和装饰的舞台剧,通过对周雨楼长镜头的特写,通过一段段闪回的过往与记忆,展现了中年知识分子所面临的感伤与迷惘、困惑与痛苦、挣扎与纠结的精神困境。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突围之战,当一个人年华老去,他如何与翘起感伤尾巴的记忆作战,如何与频频入侵的外来情感作战,如何与庸俗平常的婚姻生活作战,又如何与内心孤寂的自我作战,等等这些都是小说向我们提出的问题。

余岱宗的小说有一种他独有的、富于文人气质的迷人韵调。这种韵调体现在他对叙述氛围的精心营造上,也体现在他对语言节奏的准确把控上。在阅读过程中,我始终感觉有一股哀而不伤的暖湿气流,在裹挟着我一路向前。不是汹涌澎湃地,也不是那种众生喧哗地,而是缓缓地、淡淡地弥漫过来,借助细腻而敏感的笔触,覆盖了我的感官与心灵。越仔细咂摸这些情感丰沛的文字,就越感觉气流不断地在心头酝酿、凝结,然后突然爆发,降下一场令人感伤不已的大雨。

我情愿被它淋个通透。

责任编辑石华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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