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边笔记

2014-09-17 23:41
美文 2014年9期
关键词:毛姆写作者

英国学者罗宾博士送给我一本毛姆的《在中国屏风上》(On A Chinese Screen)。他的大方是有起因的,他来我家吃便饭,菜端上桌子,一瓶白酒也开启后,他要求喝“西凤”,说喝“西凤”不头疼,我忍着心疼把酒换了。那天我们俩喝的都不少,时间也长,过十二点了,晚上十二点。酒缝隙间的话头集中在毛姆的写作风格上。两天之后,他送给我这本书。毛姆1920年来到中国,转了一大圈,1922年出版了《在中国屏风上》,用毛姆自己的话说,“这本集子很难称为一本书,它只是可以写成一本书的素材。”

我们的一些作家写国外,写落后的国度或发达的国家,让人不太爱读的是心态,用大白话说叫势利眼,“一眼高一眼低。”写国内,写自己的家乡,或名山大川,问题也出在摆不好自己的心态。范仲淹写《岳阳楼记》,他的身份是官员,因此才有“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感慨。作家只是写作者,不要一味地去说文化官员的话。

抄几段毛姆的文字,供写作者参考:

他表情忧郁地对我谈起中国的状况。中华文明,这一世界公认最古老的文明正在被无情地摧毁。那些从欧美留洋回来的学生正在把老祖宗数千年来建造的基业连根拔起,却又找不到东西来替代。他们根本不爱国,没有信仰,对圣贤也毫无崇敬之情。一座座寺庙因没有了香客和信徒而破败,它们昔日的盛况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只能留存在记忆中了。《内阁部长》

但对我而言,这次见面中最奇妙的事情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根本就是个恶棍:腐败渎职、寡廉鲜耻、为达目标不择手段。他是一个搜括的高手,通过极其恶劣的手段掠夺了大量财富。他是个虚伪、残忍、报复心强、行贿受贿之徒,中国沦落到他所悲叹的这个地步,他本人也难辞其咎。然而,当他拿起一只天青色小花瓶时,他的手指微曲,带着一种迷人的温情,忧郁的目光仿佛在轻轻地抚摸,他的双唇微微张开,似乎发出一声充满欲望的叹息。《内阁部长》

它向着苍天而立。三层圆形的汉白玉露台,一层高于一层,四道大理石阶梯,分列于东西南北四方。这象征着天球及四个基本方位。天坛被一个大花园围绕,花园又被一道高墙环绕。冬至标志着天时的周而复始。年复一年,冬至之夜,每一朝的天子都会来到这里,庄重地祭拜皇族先祖。斋戒净身之后,皇帝由亲王和大臣陪同,在侍卫的护卫下登上祭坛。王公大臣们各按其位,恭候皇上,乐工和舞者表演仪式性的乐舞,在巨大火炬昏黄的火光下,官员们的朝服发出暗淡的光亮。在昊天上苍的牌位前,皇帝献上馨香、玉帛、珍馐和佳酿。他虔诚地俯下身子,三跪九叩。《天坛》

舞台的布景无疑令人印象深刻,灯光昏暗,房间低矮又污浊。房间角落有一盏灯,光线暗淡,照得人影有些可怕。香气弥漫,使整个戏院里充满了奇异的气息。一个留着长辫的中国人踱着步,冷漠而阴郁,在破旧的床铺上,躺着几个大烟的受害者,精神麻木,他们中不时有人发出癫狂的胡言乱语。还有几个颇具戏剧性的场面,某个可怜的家伙付不起钱以满足他的烟瘾,就向恶毒的老板再三乞求,希望能抽一口以缓解自己极度的痛苦。这样令人不寒而栗的事我也在小说中读到过。《鸦片烟馆》

毛姆写的是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中国,神秘,古旧,落后,文化沉淀深厚,古色古香,民心散漫。他有一句述评,叫“虚构总是比现实更离奇”。一百年过去了,如果毛姆还活着,对今天的描述估计会写出“现实比虚构更离奇”这样的话。

穆 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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