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舒曼
弗洛雷斯坦跳到钢琴上说:
聚集在一起的大卫同盟,也就是致力于毁灭音乐和其他领域的平庸之辈的年轻先生们,我们的同盟越多越好!
你们知道,先生们,我不是一个对事情大肆吹捧的人。真诚地说,我对这首交响乐比对我自己了解得还要多。我们不必在它上面浪费言词。尤其我们刚刚听到了演出,却谁也没有真正听到什么。
我一点也不懊恼,正如我几乎一点儿没听到。基本上我在笑尤西比厄斯这个坏蛋回答那个胖男人的方式。在演奏慢板乐章时,胖男人问他:
“先生,告诉我,是不是贝多芬也写了‘战斗’交响乐?”
“我想你是指‘田园’交响曲,是不是?”尤西比厄斯无动于衷地提示说。
“啊,是,当然。”胖男人说,并且继续他的思考。
我假定人值得有一个鼻子,否则上帝怎么会给他一个鼻子呢?这些观众很有忍耐力,关于这点,我能给你讲一个最惊人的故事。比如,尼弗(Kniff,尤利乌斯·克诺尔在大卫同盟的名字),当你为我在演奏菲尔德的夜曲翻乐谱时,一半的观众已经沉溺于自我反省了,也就是说,他们在睡觉。我用的是一架已经坍塌了的、从不将自己强加于观众的老钢琴。不幸的是我的脚滑了,钩住了停音键而不是延音踏板。幸运的是,这很轻微,能让我将这个意外通过间断的重复而变为收益,给人一种从遥远的地方听到的军乐的感觉。当然,尤西比厄斯尽了他最大的努力传播真相,观众却无不欣喜若狂。
许多相似的趣闻发生在演奏慢板时。突然我的冥想被终曲的第一个和弦的崩溃打断了。我对发抖的邻座说:
“这只能是带着第五音残余的三和弦,设置得有点儿笨拙,因为不知道哪一个是低音,哪一个是定音鼓A或者低音管F。看看蒂尔克(Daniel Gottlob Türk,1756—1813,作曲家、教师和理论家),第7页第19节!”
“先生,你说话的声音太大了,而且你肯定是在开玩笑!”
我用轻微的声音和敬畏的语调,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
“先生,你在暴风雨中一定要小心。闪电在袭击之前不会送来穿制服的报信者——至多黑云滚滚和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这就是它的方式。”
“然而,这样的不和谐音应该是有准备的!”
接着是另一个和弦。
“先生,优美的第七音小号原谅了你!”
我被我自己的克制弄得精疲力竭。我曾经用拳头给予爱抚!
你给了我美好的时刻,指挥先生!你对低音深奥的主旋律节奏的掌握如此绝妙,以至我忘记了第一乐章所引起的气愤,在那里尽管有谦逊的速度指示,“庄严而不太快的快板”,人们却听到故意阔步行进的神的威严。
“你推测贝多芬在低音中想要表达什么?”
“先生,”我回答说,“那很难说。天才们有他们的小玩笑——可能是一种守夜人的歌。”
美好的时刻流逝了,魔鬼又放纵了!我看着那些贝多芬爱好者,坐在那里眼球突出地呼喊着:
“那是我们的贝多芬创作的。它是德国的作品。在最后的乐章中有一个双赋格曲。他们说他不能做,但是他做到了,真的做到了!是的,他是我们的贝多芬!”
另外一群人说:
“这部作品看来合并了诗的所有分支。第一乐章是史诗的,第二乐章是喜剧的,第三乐章是抒情的,最后乐章是戏剧的,是一个所有元素的合成!”
另外一些人观察到:
“一部巨大的作品,宏大得可以和埃及的金字塔相比!”
其他评论是画面性的。这部交响乐表现了人类起源的故事——首先是混沌,然后是神说“要有光!”太阳照在第一个人身上,他因为如此的壮丽而欣喜——简言之,是希伯来圣经完整的第一章!
我更生气——也更安静。他们是如何迫不及待地浏览他们的合唱文本,然后最终都在拍手喝彩!我抓住尤西比厄斯的胳膊,把他拉下台阶,经过很多微笑的面孔。
在下面,在昏暗的灯笼光中,尤西比厄斯惊讶了:
“贝多芬,只是这个名字自身就包含了什么啊!仅仅那些音节的低沉的声音,放声歌唱永恒,好像不可能有其他书写符号代表这个名字!”
“尤西比厄斯,”我静静地说,“你也认为理所当然地赞美贝多芬吗?他可能像狮子一样起来反抗并且问:‘你竟敢?’”
我并不真的指你,尤西比厄斯。你是个好人。但是一个伟大的人必须总是被上千个侏儒簇拥着吗?那些微笑和鼓掌的人们真的认为他们理解他的志向是如此之高并且在无数的战场战斗过吗?
他们不能对我解释最简单的音乐法则,却认为能理所当然地评定一位大师!
当我说“对位”时,他们会逃之夭夭,不敢说“啊,这就是我们所欣赏的!”
那些浅薄之徒、四下徘徊的多愁善感者、声嘶力竭的吹牛者,他们谈论例外而不懂规则,他们珍视他的超越而忽视他在掌握比例方面的成就,如果没有这一点,一切都只会是大而无当——他们擅自地爱他、赞美他!!
大卫同盟,我知道在此刻除了西里西亚的地主以外没有人能这样做,他最近给一个音乐经营商写了以下的内容:
“亲爱的先生——我的音乐橱柜很快就井然有序了。你应该看看它有多么华美。里面是条纹大理石柱子,有丝帘的镜子,作曲家的半身像;总而言之,华丽极了!请你寄给我贝多芬全集,因为我非常喜欢他。”
人们还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