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浩文《红高粱》译本中方言词汇的翻译策略

2014-09-02 03:16曾伟婷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14年7期
关键词:红高粱翻译策略莫言

曾伟婷

摘要:方言词汇是作家们刻画人物形象、还原原文语境和增强作品真实性的重要手段。作为土生土长的山东高密作家,莫言能够娴熟地运用当地方言。其作品《红高粱》通过方言词赋予小说生动的人物形象和丰富的文化特色。译者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在正确理解方言词汇的基础上,采用多种翻译策略,力求再现原文方言词汇的语言效果。基于此,通过实例分析,探讨葛浩文《红高粱》译本中方言词汇的翻译策略。

关键词:莫言;《红高粱》;方言;葛浩文译本;翻译策略

中图分类号:H315.9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1-7836(2014)07-0132-03

一、引言

方言(dialect)是语言的变体。方言又可分为地域方言和社会方言两大类。地域方言是语言的地域变体。一般来说,同一种地域方言集中分布在同一个地区。社会方言(social dialect)是语言的社会变体,使用同一种语言的人因职业、阶层、年龄、性别等等的不同,口译、措词、言谈也会有差别[1]。

在文学作品中,恰当地使用方言词汇,有助于刻画人物形象,还原原文语境和增强作品的真实性。胡适之先生说过:“方言的文学所以可贵,正因为方言最能表现人的神理。通俗的白话固然远胜于古文,但终不如方言能表现说话人的神情口气。古文里的人是死人;通俗官话里的人物是做作不自然的活人;方言土话里的人物是自然流露的活人。”[2]胡先生的这一段话指出方言能有效地刻画人物形象。作家叶辛说:“至于我在写小说的时候,想得更多的不是文学语言的规范,而是语言怎样更切合人物的身份,语言怎样显得朴实流畅清丽而且具有音乐感,语言怎样更加生动活泼,把作者不知不觉带进作品的意境中去。”[3]29恰当地运用方言词汇能够达到作家叶辛提到的语言效果。另外,老舍认为:“与此同时用减了成色的国语,不如用原封不动的土话。半生不熟的国语是患了贫血病的语言,即使运用得好,也不过像桐城派文章那样清瘦脆弱,绝无蓬蓬勃勃的气势。”[3]31这里所引用的文学巨匠的话都肯定了方言在文学作品中的重要作用:刻画人物形象、还原原文语境和增强作品真实性。

但是,由于汉英两种语言文化差别较大,译者们很难将方言这一有着浓厚地域文化色彩的语言翻译得原汁原味。正如韩子满先生所说的:“方言在作品中不仅传达了一定的字面意义,而且通常还有着相当重要的文体功能,具有独特的艺术效果,比如增加作品的真实感、 帮助刻画人物,或为作品增加幽默感及讽刺力量等。由于各语言和文学使用方言的传统不同,同时也由于方言本身所具有的文化内涵的差异,这些功能往往很难在译文中加以体现[4]。尽管方言翻译困难重重,译者葛浩文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正确对待原文中的方言词汇,采用多种翻译策略,较成功地再现了原文方言词的语言效果。

二、方言的翻译方法

(一)自造英文词汇

原文“在高粱地里吃过拤饼的草莽英雄”中的“吃拤饼”是山东方言,意思是“当土匪”。对于“拤饼,”莫言是这样解释的:拤饼是一种卷着鸡蛋大葱一把粗细的两拃多长的大饼。吃大饼时要用双手拤住往嘴里塞,故曰“拤饼”[5]。根据其解释,译者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创造性地将“拤饼”译为“fistcake”,使“吃拤饼”的文体意义更形象了。另外,译者将“草莽英雄”译为“a greenwood hero”,与“fistcake”联系在一起,既传达了原文的语义,又将“吃拤饼”和“草莽英雄”的地域文化表达出来了。

(二)方言对译法

方言对译法就是用译入语中一种方言的成分来翻译原文中方言成分的方法[6]。对于同一个意思,若汉语方言在英语词汇中有与之相等的表达时,可采用英语方言词汇来替换。方言对译法不仅有效地传达汉语方言的语义和寓意,而且使译文简明易懂,促进两种方言的相互交流。

在译本中,葛浩文将“偷懒磨滑”译为“slack off, sabotage”。短语“slack off ”是英语的常用表达,意思是“偷懒、懈怠”;“sabotage”的意思是“蓄意破坏、怠工”。“偷懒磨滑”是出自一位92岁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口述,译文采用“slack off”和“sabotage”两个独立的单词,使译文更加口语化,也符合老太太的形象特点;原文“到时候谁要是草鸡了,我就崩了他”中的“草鸡”在方言中是胆小、懦弱的意思。英语中的“chicken”恰好是形容一个人胆怯、懦弱,是译入语与原语的完美对应;“老刘,接上火,你什么都别管,可着劲儿给我吹喇叭”中的“着劲儿”是“尽力地、拼命地”的意思。在英语中,也有类似的口语表达:for all one is worth。为了让读者更好地理解、接受译文,葛浩文采用方言对译法,将“可着劲儿给我吹喇叭”译为sound your horn for all youre worth,使译文更加地道。

(三)转换为标准英语

几乎所有的翻译都会损失原文的语言效果,方言翻译也不例外。翻译理论家尤金·奈达认为:“如果一个文本是以非标准的方言写成的,译者就要面对在目标语中寻找合适的对等物的困难。”[7]尽管将方言转换为标准英语的难题很多,但是译者葛浩文还是采用多种翻译策略,竭尽全力地保留原文中方言词汇的语义和语言效果。

1.语义与中文普通话基本对应

翻译方言词汇时,往往存在着两大困难,一是理解方言,二是再现方言词汇的语言效果。其中,理解方言是前提。译者在正确理解方言的基础上,使译语的语义与中文标准普通话基本对应,准确地传达了原文方言词汇的意思。如:

“立住”(站住)—stop here;“用力一带”(拉)—jerk;“用力一揿”(按)—pinch;“困觉”(睡觉)—sleep with;“金灿灿的臭子”(哑弹)—the shiny dud;“土坷垃”(土块)—a dirt clod;“没法子”(没办法)—theres nothing I can do;“耍笑游戏”(玩耍)—paly;“打得野草觳觫”(颤动)—shudder;“挂彩”(受伤)—wounded;“贼亮的刺刀”(特别亮)—shiny bayonet;“白日”(太阳)—the sun;“俺”(我)—I;“你会使吗”(用)—do you know how to use one;“你甭求他”(不)—Dont beg;“缰绳被顿断”(扯断)—snap the tether in two;“笆斗”(竹篮)—basket;“搂火”(扣扳机开枪)—pulled the trigger;“往自来得手枪里压着子弹”(装)—reload;“上来雨”(开始下雨)—its starting to rainendprint

2.解释方言法

除了采用语义与中文普通话基本对应的翻译方法,葛浩文还对原文方言词汇进行解释说明,以帮助读者进一步理解其语义。如:

“脚板利索有劲”(脚底)—with extra spring in his step;“打毛子工”(外国人)—the Japs;“鬼子糟害人呢”(糟蹋残害)—butcher;“高粱地里,已开出一截路胎子”(已成形,但尚未完工的路)—the road that was taking shape in the sorghum field;“吃不完就臭,臭了就喂罂粟”(施肥)—until it finally went bad and became mulch for the poppies;“挺括的绸缎”(较硬而平整)—a tautly stretched piece of silk;“症候”(毛病)—his behavior turned truly bizarre;“余司令,谅你不会打我的黑枪吧”(乘人不备暗中打出的枪弹)—Commander Yu, youre not planning on doing anything foolish, are you?;“摸了三个日本岗哨”(杀死)—knock off three Japanese sentries;“天还没晌呢”(正午前后)—the sun isnt directly overhead yet;“撅着粪筐子”(斜跨)—dung basket in hand

“脚板利索有劲”中的“脚板”(脚底)是具体名词,而译者将具体名词抽象化,译为“step”。另外,“spring”的意思是“弹跳、跳跃”,进一步表达了脚步的利索。类似的具体名称抽象化包括“余司令,谅你不会打我的黑枪吧”,方言中的“黑枪”是指乘人不备暗中打出的枪弹。这里,译者并没有对应翻译“黑枪”,而是把句子抽象化,译为“Commander Yu, youre not planning on doing anything foolish, are you?”。在译文中,译者也采用抽象名词具体化的策略,如将“症候”(毛病)具体化,译为“his behavior turned truly bizarre”;“毛子”在方言里是对外国人的统称,原文所涉及的外国人是日本人。因此,译者直接将“毛子”具体化为“Japs”(日本人)。译文大多数使用“Japs”而不是“Japanese”,使译文更加口语化;古时候,人们是根据太阳的位置判断时间的。“晌”在方言中是指正午前后,译者将“天还没晌呢”译为“the sun isnt directly overhead yet”,通过解释太阳的位置间接说明了时间点。

采用解释的方法虽然大多数能正确地传达方言词的意思,但是有时会损失方言的语言形象。例如,“撅着粪筐子”的“撅”字。在小说里,单廷秀是一个干干巴巴的瘦老头,相比之下,粪筐显得非常沉重,因此单廷秀只能斜出胯部以支撑粪筐的重量,“撅”着粪筐走。而译文“dung basket in hand”(手拿粪筐)大大降低了方言词“撅”的语言形象。

3.还原原文语境

在小说《红高粱》中,作者莫言通过方言词汇为读者营造真实的语境,增强原文的真实性。同样地,译者葛浩文经过深思熟虑,遣词造句,很好地还原了原文方言词汇的语言效果,形象生动地再现了原文的语境。如:

“父亲看到这个小小个子女人中弹之后,后退一步,身体一仄,歪在了堤南边,又滚到河床上”(倾斜,倒下)—father watched the diminutive woman stagger backward as the bullet hit her, then topple down the southern slope of the dike and roll into the water;“从整齐倾斜的(红高粱)茬口里,渗出墨绿色的汁液”(切口)—Bubbles of darkgreen liquid on the neat, slanted wounds;“没有一个人吭气”(说话)—held their breath;“二十岁啷当”(多岁)—a beefy twentyyearold;“罗汉大爷头上的白口子里流出了血,满头挂色”(血色)—uncle Arhat whose wound was oozing blood that spread across his scalp and down his face;“围在短墙外看光景的孩子们都哈哈大笑”(看热闹)—kids sprawled atop the wall hooted gleefully;“劈腿拉胯”(歪歪扭扭地站着)—your legs are spread like a mule taking a piss;“父亲和一群孩子们,胆战心惊地拥到湾子边”(聚集到)—father and a bunch of other kids crept timidly over to the inlet;“任副官在他腚上打了一鞭子”(屁股)—smacked him across the backside with his whip

方言“仄”的意思是“倾斜,倒下”。原文对王文义妻子中枪后的动作进行详细描写:“后退一步,身体一仄,歪在了堤南边,又滚到河床上”。译文也力求还原原文的画面,如“stagger back”、“topple down”和“roll into”;“茬口”在汉语中是对一块地上栽种的前后季作物及其替换次序的总称,小说里莫言用它来描写高粱的切口。而译者巧妙地把红高粱拟人化了,将“茬口”译成“wound”,进而表达了红高粱也是有生命的;“满头挂色”是“满脸血色”的意思,译者将其译为“wound was oozing blood that spread across his scalp and down his face”,使读者仿佛看到罗汉大爷头上的鲜血不断渗出,并沿着头皮和脸向下流淌,弄得满脸都是血的血腥场景,生动形象地还原了原文的语境;“父亲和一群孩子们,胆战心惊地拥到湾子边”中的“拥到”是“聚集”的意思。而译文将这词译成“creep”(爬行),更加形象地描写出孩子们看到余大牙被枪毙后,身体跌入臭水湾子的害怕之情;“任副官在他腚上打了一鞭子”,其中“腚”在方言中是指“屁股”。译文“smacked him across the backside with his whip”不仅使读者仿佛看到任副官用鞭子打王文义的场景,又听到鞭子的啪啪声响,实现视觉和听觉的完美统一,较成功地还原了原文的语境。endprint

三、结束语

方言在文学作品中起着刻画人物形象,还原原文语境等重要作用,是作家们文学创作的重要工具。在《红高粱》中,作者莫言恰当地运用方言词,生动形象地传达了当地的方言文化,帮助读者理解和接受原文。由于中英两种语言文化的差异性,方言的翻译给译者们带来很多的难题。翻译方言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造成文体上或语言效果的损失。但是译者葛浩文在认真理解原文的基础上,采用多种翻译方法,或在语义上与原文基本对应,或对方言进行解释,或还原原文方言词汇的语言形象,较好地再现了原文方言词汇的语言效果。

参考文献:

[1]周振鹤,游汝杰.方言与中国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4.

[2]胡适.海上花列传·序[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3]汪如东.汉语方言修辞学[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4.

[4]韩子满.试论方言对译的局限性——以张谷若先生译《德伯家的苔丝》为例[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2,(4):86.

[5]莫言.红高粱家族[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41.

[6]张帆.从目的论角度探讨文学方言的翻译方法[J].安阳师范学院学报,2008,(6).

[7]Nida E.A. Language,Culture,and Translation.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1996.

Abstract:The vocabulary of dialects is an important method for writers to depict characters, restore the context of original texts, and improve the authenticity of the novel. As a writer born in Gaomi of Shandong Province, Mo Yan can skillfully employ the local dialects and his work Red Sorghum make the characters vivid and full of cultural features by dialects. Translator Howard Goldblatt, based on the correct use of dialect vocabulary, employs many translation strategies to restore the lingual effect of the original text. Therefore,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translation strategies in the version of Howard Goldblatt by analysis of examples.

Key words:MoYan; Red Sorghum; dialects; the translation version of Howard Goldblatt; translation strategies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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