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的病症,时代的心声

2014-08-26 19:37吴平春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4年7期

(柳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广西 柳州 545003)

[摘 要] “世纪病”是十九世纪欧洲文学特有的一种文学现象, 十九世纪“世纪病”患者主要有“世纪儿”、“拜伦式英雄”和“多余人”。“世纪病”患者虽然产生于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国度,生长于不同的社会环境,出自不同的作家,经历性格各异,但却有着似曾相识的精神气质和行为特征,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世纪病”患者的精神土壤就是十九世纪上半叶欧洲特有的社会现实和时代风气,他们表达了十九世纪进步贵族知识青年的心声。

[关键词] “世纪病”;“世纪儿”;“拜伦式英雄”;“多余人”

在十九世纪的欧洲文坛,弥漫着一种孤独忧郁、苦闷彷徨、消极颓废、痛苦绝望的精神风气,法国作家缪塞称之为“世纪病”。十九世纪的“世纪病”患者主要有“世纪儿”、“拜伦式英雄”和“多余人”。1802年,夏多布里昂的《勒内》问世,主人公勒内成为西方文学史上第一个“世纪儿”形象,缪塞在《一个世纪儿的忏悔》中塑造的奥克塔夫则是“世纪儿”的典型代表;“拜伦式英雄”是拜伦1813年到1816年在“东方叙事诗”中塑造的一个人物形象系列,代表人物有《恰尔德·哈洛尔德》中的恰尔德·哈洛尔德、《康拉德》中的康拉德、《曼弗雷德》中的曼弗雷德等;“多余人”的始祖是普希金于1823至1831年期间创作完成的《叶甫盖尼·奥涅金》中的叶甫盖尼·奥涅金,此外,还有莱蒙托夫《当代英雄》中的毕巧林,赫尔岑《谁之过》中的别尔托夫,屠格涅夫《罗亭》中的罗亭,冈察洛夫《奥勃洛摩夫》中的奥勃洛摩夫等。

“世纪病”患者虽然产生于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国度,生长于不同的社会环境,出自不同的作家,经历性格各异,但却有着似曾相识的精神气质和行为特征,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

一、忧郁

忧郁是“世纪病”患者最为显著的特征。表面上,奥克塔夫过着富足充实的生活,每天徜徉于各种沙龙舞会,周旋于女人和妓女之间。这样的生活并不能给他快乐和满足,反而让他感到烦闷和痛苦。“我越是参加这类聚会,就越是感到忧烦。”[1]“在这方面所具有的好处——假如能有这么点好处的话——就是这些虚假的欢乐其实是痛苦和酸楚的种子,使我疲惫不堪,难以为继。”[2]

与“世纪儿”和“多余人”相比,拜伦式英雄虽然更为叛逆偏激,更为刚烈倔强,更富于反抗精神,但忧郁依然是他们最重要的特征。“从前有位少年,住在阿尔比温岛上,一切正经事,他都感到厌烦。”一出场,哈洛尔德就是一个忧郁少年的形象。像其他贵族青年一样,哈洛尔德每天过的是花天酒地、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贵族花花公子的生活。他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倦,陷入了深深的忧郁之中。“时常在他狂欢无度的时候,奇特的痛苦会突然使他蹙紧眉尖,似乎是记起了不共戴天的宿仇,又仿佛心底潜藏着失恋的哀怨。”“他孤独地怀着忧郁的思想”出国游历,旅途的见闻不仅没能给他带来快乐,反而增添了他的忧郁。

普希金将“多余人”的精神状态称为“俄国的忧郁症”。奥涅金是一个进步的贵族知识青年,从小接受法式教育,博学多才,气质高雅,具有很高的文化修养。接受过西欧先进启蒙思想的熏陶和启迪,看不惯贵族的庸俗生活,不愿与贵族社会同流合污。开始觉醒,认识到封建农奴制的罪恶,希望通过改革来缓和贵族与农奴的关系。同时,他又是一个庸俗的贵族花花公子,过着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贵族寄生生活,具有贵族与生俱来、根深蒂固的劣根性和局限性。他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在舞会、宴会、调情、偷情。有一天,他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倦,心灰意懒,陷入了莫名的苦闷和忧郁之中,忧郁“象影子或者忠实的妻室,永远跟随在他的身旁”[3]。他只有不断地寻求刺激和冒险,以此来排解苦闷和忧郁。为了摆脱苦闷和忧郁,他尝试写作,但终因缺乏恒心和毅力而不了了之,他又陷入了苦闷和忧郁之中;为了处理伯父的后事,他来到乡间。乡间的自然风光和淳朴民风,使他那颗驿动的心获得了片刻的安宁;好景不长,他的忧郁症又发作了。他推行农事改革,终因得不到地主的理解和农奴的支持而作罢,他再次陷入了苦闷和忧郁之中;为了摆脱苦闷和忧郁,他拒绝了塔吉雅娜真诚纯洁的爱情,勾引塔吉雅娜的妹妹,激怒连斯基,最后在决斗中杀死连斯基。这一切,都是因为忧郁,都是为了排解忧郁。最后他又带着一颗忧郁的心浪迹天涯。

二、孤独

孤独是忧郁的孪生兄弟。爱情和女人是奥克塔夫的全部,“对生活我所认识的只是爱情,对世界我所认识的只是我的情妇,”“我不能设想人们除了谈恋爱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事可做。”[4]情妇背叛了他,他的世界只剩下孤独,没有人理解他,关心他,他好像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于是,开始了孤独的流浪,从都市来到了乡村,但终因寂寞难耐又回到都市。他依然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陷入了更深地孤独。

哈洛尔德是孤独的。他每天出入各种社交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但他没有朋友,更没有知己,空虚和孤独是他唯一的伴侣。他鄙视自己所生活的那个社会,但又离不开那个社会。他想要改变,但又找不到目标和方向,于是产生了深深的孤独感。他既不容于贵族社会,又不能和民众走到一起,所以他的孤独是注定的。

奥涅金是孤独的。表面上,他如鱼得水,彻夜地宴饮跳舞,周旋于纯情的贵族少女和放荡的贵族妇女之间,谈情说爱,打情骂俏。内心里,他行尸走肉,是个空心人,一种深深的孤独感紧紧地攥住他的心。他离开喧嚣的都市,来到静谧的乡村,但孤独如影随形。他用孤傲的外衣将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过起了隐士的生活。他不想结交朋友,拒绝客人来访。作品中写道:“社交界的喧闹使他心寒;朋友和友谊也令他生倦……”[5]

三、冷漠

冷漠是“世纪病”患者的第三个特征。奥克塔夫基本丧失了人的热情和温度,只剩下可怕的麻木和冷漠。他“什么都不信”,“讥笑光荣,讥笑宗教,嘲笑爱情,嘲笑世界上的一切”[6]。站在父亲的灵前,他没有掉下一滴眼泪;他与皮尔逊太太的感情是一种冷漠的“奇怪的爱情”,充满了猜疑、挑剔、窥探、咒骂、嫉妒、侮辱和折磨,最终,冷漠使他们的爱情之花夭折了。endprint

带着冷漠的心,哈洛尔德离开故土,开始了他的漂泊。在漂泊的过程中,尽管美丽风光让他陶醉,名胜古迹让他流连,侵略暴政让他愤慨,顽强斗争让他欢欣,软弱放弃让他叹腕,但依然无法掩饰他内心深处的冷漠:“欢乐过去,我不留恋,灾难临头,我不忌惮,没有什么值得我流泪,这却使得我最伤悲。”

奥涅金在上流社会练就了一颗冷漠的心。他不懂真情为何物,因为他从来没有付出过真心,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情,一切都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所以,当纯洁的塔吉雅娜把一颗滚烫火热的痴心放在他面前的时候,尽管内心有些波澜和震动,但他那颗麻木冷漠的心很快就复归平静,并以不想受到婚姻家庭的牵绊为借口,冷漠地拒绝了塔吉雅娜的爱情。仅仅是为了排解莫名的烦闷,他挑衅唯一的好朋友连斯基,在决斗中将好朋友杀死。《当代英雄》中的毕巧林说:“说老实话,除了自己之外,我们对一切都相当冷淡。”

四、无为

无所事事、无所作为是“世纪病”患者的另外一个共同特征。

奥克塔夫也有过追求,每天早起他都问自己要做什么,但他没有目标,缺乏毅力。他曾经学过医学和法律,但却不知如何选择。他曾在银行工作,干了半年却因为表现不佳而辞职。他曾进行广泛的学习,但很快就忘记了。他也曾对将要从事的职业做过认真的思考,但想来想去,“却没有对任何一种发生兴趣”;他读过很多书,还学过绘画,“但没有一样是有次序的。”

哈洛尔德是个“无耻的闲汉”,在酒色中消磨时光,虚度年华。他是个麻木的隐士和冷漠的旁观者,美丽的景色,迷人的风光,辉煌的古迹,没给他带来愉悦和快乐,反而增添了烦闷和孤独;如火如荼的斗争场面,无法激起他的斗志,反而增添了忧郁和惆怅。他在碌碌无为中浪费自己的生命。

奥涅金是一个先知先觉的贵族知识青年,他厌倦了醉生梦死的贵族生活,认识到这种生活的无意义,他想要改变,决心有所作为。他想写作,可到头来一个字也没有写成;他想读书,“想用别人的智慧充实自己,”却发现“那都是欺骗、呓语和无聊的话,”“一切都套上了清规戒律”;他想在自己的庄园进行改革,但却因为地主的抵制和农奴的不理解而失败。“他什么事都开始做过,可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到底;他想得多,做得却少,在二十岁上就已经是一个老人,……他老是在盼望什么事情,”结果“什么东西都没有发生,可是生命却消逝了。”[7]

“世纪病”患者的精神土壤就是十九世纪上半叶欧洲特有的社会现实和时代风气,他们表达了十九世纪进步贵族知识青年的心声。丹麦文学史家勃兰兑斯指出:“十九世纪早期的忧郁是一种病,这种病不是哪一个人或哪一个国家所独有的,它是一场由一个民族传到另一个民族的瘟疫,就象中世纪常常传遍整个欧洲的那次宗教狂热一样。”[8]

注释:

[1][2][4][6]缪塞.一个世纪儿的忏悔[M].陈莜卿译.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

[3]普希金.叶甫盖尼·奥涅金[M].冯春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2.

[5]普希金.普希金诗选[M].田国彬译.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

[7]赫尔岑.赫尔岑论文学[M].辛末艾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62.

[8]勃兰兑斯.《十九世纪文学主流》第一分册:《流亡文学》[M].张道真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作者简介:吴平春,男,柳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讲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