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可以群:唐蕃交往诗探论

2014-08-26 19:23罗朋朋陆莉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4年8期
关键词:唐诗

罗朋朋 陆莉

[摘 要] 唐蕃交往是唐代中原王朝与边疆政权往来的重要部分,其活动在唐诗中不少诗篇里有所反映。以孔子“诗可以群”的视点来考察涉及唐蕃交往的有关诗作,发现该类诗在融洽友情、唐蕃友好、文化和合等方面上展现了自身的独特魅力。

[关键词] 唐诗;唐蕃交往;融洽友情;唐蕃友好;文化和合

孔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1]杨伯峻将“群”释为“合群”[2],这是就文本的释义层面上讲的;从文学理论的角度来看待孔子的兴观群怨,“诗可以群”早已成为阐释价值丰富的诗学命题,被不少研究者探讨。唐代是最富魅力的朝代之一,其与边疆政权吐蕃的交往是该时期中央王朝与边疆政权交往中最频繁、持久的一组。唐诗是古典诗歌的高峰,反映了当时广阔、丰富的社会生活,我们尝试从“诗可以群”式的和谐、融洽各种关系的视角,对唐诗中涉及唐蕃交往题材的部分进行探讨,以就正于方家学者。

一、融洽友情:赠别使者

古人有临别时设宴赋诗的传统,这个传统起源于先秦的祖饯诗,只是越发展到后来,其神灵宗教色彩越变淡以至于消失,其人际关怀色彩越加变浓最终成为主要特色。

张说是初盛唐之际的著名诗人,其与郭元振友善,郭死后张作《五君咏五首·郭代公元振》,对郭晚年的遭贬抑郁而死寄予了深切哀思。按诸史实,玄宗“以军容不整,坐兵部尚书郭元振于纛下,将斩之”,是张说与另一人向玄宗求情,认为“元振有大功于社稷,不可杀”[3],玄宗才改死罪为流放。郭元振以处理边事有功而仕宦之路得到转机,他在一次出使吐蕃时,张说写诗相赠别,虽然郭元振“五年一见家,妻子不相识”(《送郭大夫元振再使吐蕃》),但还是鼓励他为朝廷出力、在边地建功:“远图待才智,苦节输筋力。脱刀赠分手,书带加餐食。知君万里侯,立功在异域。”(《送郭大夫元振再使吐蕃》)[4]张说与郭元振的友谊,是建立在同是忠贞于唐朝的基础上的。

盛唐大诗人杜甫交游广阔,其壮年即与李白、高适同游,后又与高适等人同登慈恩寺塔并同题赋诗,晚年在南方仍与高适有所往来。终其一生,杜甫与高适都有着真诚的友谊。杜甫《送高三十五书记》一诗,即为高适赴哥舒翰幕府而写。高适是个功名心强烈的诗人,此时恰逢其仕途未达之时。杜甫在诗中诚挚地表达了对高适的劝慰、鼓励。

张说、杜甫写给友人郭元振、高适的赠别诗,是他们同友人一贯的情谊链条上的一环。友人奔赴唐蕃交往的最前沿,条件艰苦,时有危险的可能,但诗人一如既往地劝慰友人、鼓励友人,希望他们心境豁达、报效朝廷、建功立业。其它此类诗歌尚有权德舆、刘禹锡同送张荐的《送张曹长工部大夫奉使吐蕃》、《送工部张侍郎入蕃吊祭》,吕温的《吐蕃别馆卧病寄朝中诸友》、《吐蕃别馆中和日寄朝中僚旧》等诗。总的来看,相别的友人之间,不管是赠别远去的友人,还是因公而身在吐蕃的人怀念远方友人,即将出现或已经出现的空间阻隔,阻挡不了友人之间深厚的情谊。而诗歌已是传达这种情谊的绝好方式,充分体现了“诗可以群”的特点。

二、唐蕃友好:和亲公主与入蕃使的贡献

金城公主本是宗室女,后被中宗收为养女。景龙元年(707),“赞普之祖母遣其大臣悉薰热来献方物,为其孙请婚”[5],中宗以金城公主许嫁之。“景龙三年十一月,又遣其大臣尚赞吐等来迎女”[6],景龙四年(710)正月,中宗“命左骁卫大将军、河源军使杨矩为送金城公主入吐蕃使”并亲自送别金城公主[7],其间曾有大型诗歌酬唱活动。

施蛰存先生说,“题目用‘奉和或‘奉和圣制的,表示皇帝自己先作了一首。”[8]翻检近20首诗题带有“送金城公主”的诗歌,多数诗题以“奉和”开头,其中也有“奉和圣制”的,由此看来,中宗当是先作诗一首,之后众臣奉和继作的。惜乎中宗之诗已佚,好在现存还有不少同类诗歌可供考察。

唐中宗决定以金城公主嫁与吐蕃赞普和亲时,她才年仅十岁,三年后正式进入吐蕃也才十三岁。但皇室从朝廷层面作出的决定,当时的她也只能懵懵懂懂地服从了。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远嫁陌生环境的吐蕃,赠别之诗中难免出现“和亲悲远嫁,忍爱泣将离”(刘宪《奉和送金城公主入西蕃应制》)这种伤感基调的情感[9],但多数诗作中,虽写到了离别的不舍,也留意到了和亲对唐蕃关系的积极作用,如“主歌悲顾鹤,帝策重安人”(李适《奉和送金城公主适西蕃应制》)、“旋知偃兵革,长是汉家亲”(苏颋《奉和送金城公主适西蕃应制》)、“怀荒寄赤子,忍爱鞠苍生”(薛稷《奉和送金城公主适西蕃应制》)[10]。

从金城公主入蕃后三十年的时代背景上考虑,当是唐蕃双方都处于发展的上升期。随着实力的扩张,很快又陷于争夺。但从金城公主本人的角度而言,由于身份的限定,加上之前文成公主的影响,她还是积极地为唐蕃的友好往来作出了不少贡献,如在其努力下,双方于赤岭定界议和。金城公主入蕃后,唐蕃舅甥关系最终明确并定型,为以后的双方交往产生了重要影响。可以说,金城公主没有辜负中宗及送行赋诗众臣的期待,为唐蕃友好作出了自己的贡献,是平衡小我与大我的典范。

贞元二十年(804),逢吐蕃牟尼赞普丧,张荐、吕温等人赴吐蕃吊唁。长安至逻些距离遥远、路况险难,未至逻些,“张荐病逝,吕温代其完成使命。”[11]之后吕温还遭到扣留,其在吐蕃还写下了《吐蕃别馆和周十一郎中杨七录事望白水山作》、《吐蕃别馆送杨七录事先归》等诸诗。由此可看出,使者出使吐蕃的死生相继、友爱团结,虽有时伤感但仍保持乐观等诸多良好的精神面貌,在忠于职守与调节身心、处理人际关系上小我与大我的平衡。

在唐蕃友好交往的层面上,和亲公主与入蕃使是双方友好交往的直接体现者,他们不远万里置身相对陌生的环境完成其使命,推动了吐蕃的发展、唐蕃双方的往来,是唐王朝彰显唐蕃友好的具体显现。和亲公主与入蕃使很好地平衡了小我与大我的关系,为民族交往作出了积极贡献。

三、文化和合:文化的吸收与繁荣endprint

唐蕃交往频繁,在政治、经济、军事交往的基础上,文化也相互吸收并使之更加繁荣。

唐蕃的往来尤其是两次和亲,给吐蕃带去了不少生产、文化知识;吐蕃自松赞干布以来,也多注意积极学习、吸收唐文化,如派人到长安学习等。这样以来,不少吐蕃人的唐文化修养都很好,以至有人还能创作汉语诗歌。较早的此类记载在唐中宗朝:吐蕃人明悉猎在《景龙四年正月五日移仗蓬莱宫御大明殿会吐蕃骑马之戏因重为柏梁体联句》中联上最后一句:“玉醴由来献寿觞”[12]。敦煌文献中尚有一些少数民族创作的汉诗,其中包括吐蕃人写的,如《赞普子》。中唐时归唐吐蕃人论惟明写有一首《朱泚乱定后上皇帝诗》(题拟):“豺狼暴宫阙,拔涂凌丹墀。花木久不芳,群凶亦自疑。既为皇帝枯,亦为皇帝滋。草木尚多感,报恩须及时。”[13]诗中向德宗皇帝表达了对朱泚之乱的谴责及对朝廷的忠贞。吐蕃人创作汉语诗歌,从一个侧面上反映了唐文化对周边地区具有较大的辐射力与影响力,也说明了吐蕃学习唐文化的热情和水平,是双方文化交流与亲和的一个缩影。

由于唐蕃各种交往的密集,西北就吸引了大量诗人关注的目光。对西北尤其以青海为中心的地域自然风光的描绘,扩展、深化了对我国自然山河的书写与感情。其中,“‘青海意象大量使用始于唐代”[14],如“绛河从远聘,青海赴和亲”(李适《奉和送金城公主适西蕃应制》)、“青海连西掖,黄河带北凉”(孙逖《送赵大夫护边》)、“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王昌龄《从军行》其四)、“酣来自作青海舞,秋风吹落紫绮冠”(李白《东山吟》)、“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杜甫《兵车行》)、“青海戍头空有月,黄沙碛里本无春”(柳中庸《凉州曲二首》其一)等等[15]。唐人对西北风光的描绘,多写其苍茫寥廓的空间背景,对此背景的点缀意象则有“雪”、“风”、“黄沙”、“月”等,整体上则反映了西北雄奇壮美的自然景观。

就吐蕃的核心地带逻些而言,唐人亦将其称为逻婆或逻逤,诗例有“设备邯郸道,和亲逻些城”(杜甫《柳司马至》)、“乌孙部落家乡远,逻娑沙尘哀怨生”(李颀《听董大弹胡笳声兼寄语弄房给事》)、“滹沱河冻军回探,逻逤孤城雁著行”(周繇《送入蕃使》)等[16]。值得注意的是,以上诗中所写的逻些,都是想象之辞,他们并未到达过。去过逻些的吕温,在诗中并没有写到“逻些”相关的字眼,但其《吐蕃别馆和周十一郎中杨七录事望白水山作》一诗却为我们真正展现了吐蕃核心地带的自然风光:“纯精结奇状,皎皎天一涯。玉嶂拥清气,莲峰开白花。半岩晦云雪,高顶澄烟霞。朝昏对宾馆,隐映如仙家。夙闻蕴孤尚,终欲穷幽遐。暂因行役暇,偶得志所嘉。明时无外户,胜境即中华。况今舅甥国,谁道隔流沙。”[17]其诗对拉萨山体在雪域高原地理环境下呈现的独特的奇丽景观作了形象地描绘:天清气朗,白云皎然;雪山雄伟,烟霞澄丽。吕温对西藏风光精彩地描写,与后代诗人的咏藏诗遥相呼应,具有一定的开创意义;而其“明时无外户,胜境即中华”的豪迈之情,既是对唐蕃舅甥关系的热情自信与高度肯定,亦奠定了后代咏藏诗所展现出的吟咏祖国山河时热爱、赞美的感情基调。

总的来说,唐蕃密切的往来,促进了双方文化的交流与繁荣,加强了民族交往,为新、甘、青、藏的发展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不论是诗歌创作本身,还是其反映的地理文化,唐蕃交往都为我国民族交往的华彩篇章注入了该时代的新内容,为中华民族的繁荣发展作出了历史性贡献。诗可以群,唐诗在团结民族关系上亦有着重要的价值,值得引起持续的关注。

参考文献:

[1][2]杨伯峻译注.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9:183.

[3][宋]司马光编著·[元]胡三省音注.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56:6687.

[4][9][10][12][13][15][16][17]中华书局编辑部点校.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1999:923,779,775、799、1002,25,11 148,775、1197、1444、1723、2255、2869,2541、1357、7343,4171.

[5][6][7][后晋]刘昫等撰.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5226,5226,149.

[8]施蛰存著.唐诗百话[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37.

[11]余恕诚,郑传锐.唐人出使吐蕃的史诗——论吕温使蕃诗[J].民族文学研究,2012(4):163.

[14]周晓琳,刘玉平著.空间与审美——文化地理视域中的中国古代文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15.

基金项目:本文为“西藏大学研究生创新人才培养科研基金项目”成果。

作者简介:罗朋朋(1987—),男,河北隆尧人,西藏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陆莉(1990—),女,甘肃定西人,西藏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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