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对重组中的亚洲秩序

今年是中日甲午战争120周年，太平洋颇不太平。中越在南海围绕钻井平台的摩擦稍有停歇，中日围绕钓鱼岛的对峙依然在持续。此外，还有日本解禁集体自卫权所引发的喧哗与骚动，以及中美之间围绕诸多议题的唇枪舌剑。

种种迹象表明，亚太秩序正处于新一轮重组期，如何进退有据，趋利避害，需要人们冷静分析并沉着应对。

关于亚太新秩序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格局，目前众说纷纭，预测多多，但尚无定论，也难有定论，因为它既取决于相关各方实力的消长，又取决于各利益相关方会否出现误判，导致非常规状况出现。

但无论亚太秩序如何重组，有一点应为各利益相关方所体认的是：在相当长的时段内，恐怕都不会出现以某大国为主导的格局，而更多会是几个核心大国在维持动态平衡的前提下实现共治。

鉴古可以知今，甲午战争120周年正好给人们提供了一个契机，去复盘亚太秩序变迁的脉络，并从中吸取教训与经验。

历史上中国曾长期是亚洲秩序的主导者，以中国为核心的朝贡体系代表着亚洲的政经格局。但自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朝贡体系渐为条约体系所取代，而于甲午战争后彻底坍塌。在某种意义上说，中日围绕朝鲜的甲午一战，于中国可谓是捍卫朝贡体制的最后一战，而于日本，则是跻身现代民族国家之林的关键性一役。

然而自晚清以降，以亚洲国家为核心的亚洲秩序始终未曾建立。日本虽有此野心，并屡屡付诸尝试，但始终未能如愿。甲午战争之后，即有俄、德、法三国干涉还辽之掣肘，“一战”后更有新兴大国美国借华盛顿条约体系对日本崛起之压制。

“二战”中，日本试图以“大东亚共荣圈”为旗帜建立后朝贡体系和条约体系的亚洲新秩序，但在中美苏英的联手打击下遭到惨败，至今未成为完全意义上的“正常国家”。

在“二战”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亚洲秩序由雅尔塔体系叠加冷战格局所主导，美苏可以说是该秩序的主导性推手。美国为维系此一格局不被想象多于真实的“赤色威胁”所颠覆，在亚洲打了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两场热战。

此阶段亚太秩序最大的获利者是日本，一举崛起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而中国为摆脱冷战格局束缚曾分别与美苏交恶，但最终在冷战后期选择与美国交好以重返国际市场，进而获得改革开放所急需的资本、技术与制度资源。

从某种意义说，正是日本、四小龙和中国梯次发展的东亚崛起故事，令冷战阵营的苏东一方彻底丧失了对计划经济体制的信念，进而催生了冷战格局的瓦解。

冷战秩序瓦解后，中美之间因“共同敌人”的消失，双边关系曾一度陷入徘徊期，后因区域安全、反恐、全球化等利益共同点找到新的合作基础。中美关系的稳定和双方经济往来的日益密切带来了“二战”后亚洲秩序最为建设性的一段时期。

在此期间，亚洲经济一体化得到深入推进，以中国为最终出口国、欧美为最终目的地、连接东南亚原材料和初级产品生产国和日韩等中间产品提供国的贸易链条运转顺畅，亚洲国家普遍分享全球化红利，并初尝因中国产业升级换代和城镇化所带来的市场机遇，中日之间能在较长时期内维持政冷经热局面即端赖于此。

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打断了此前运转顺畅的贸易链条，欧美市场容量不复如昔，东南亚原材料和初级产品生产国不再满足于链条上的低端地位，中国在价值链条上的攀升亦加大了与美日发生市场摩擦的几率。与此同时，美国为了争取新一轮国际贸易秩序重组的主导权，开始推出以服务贸易自由化为核心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

在经济格局嬗变的同时，中国的日益崛起壮大不可避免地导致亚洲秩序的重组，而美国重返亚太搞再平衡则大大加剧了重组的复杂性。美国默许甚至鼓励日本解禁集体自卫权，中俄则着力构建战略伙伴关系，人们开始担心局势会不会向新一轮冷战格局演变。

平心静气观之，日本解禁集体自卫权并不意味着雅尔塔体系被颠覆，日本在美国的战略框架中依然是配角，其进退主要视美中关系的演进。而中国在新亚洲秩序中的角色既取决于能否与美国成功构建“新型大国关系”，又取决于自身的经济整合能力，即能否成为全球消费大国，进而成为亚洲产品的最终目的国，让更多周边国家分享中国成长红利。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最近分别在不同场合表示，中国将继续“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并指出“中美如果发生冲突的话，将是一场灾难”。

在亚洲新秩序构建过程中，相关各方有合作共赢，有利益格，有纵横捭阖，有折冲樽俎，如何达致最优或者次优局面，端视各方智慧。从这个意义上说，对甲午最好的纪念不是扳回从前现代向近现代转型过程中曾经输掉的那一局，而应跳出双边关系的窠臼，主动推进一个多极化的关键大国共治的亚洲新秩序，从而实现中国自身利益的最大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