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联涛
6月,数百名全球央行行长在巴塞尔相聚一堂,参加国际清算银行(BIS)年会。
国际清算银行仍然是央行的央行,央行把部分富余的现金交给它运作投资,但它最重要的职能是作为讨论央行所面临关键问题的论坛。
国际清算银行今天更加国际化,来自韩国的经济学家申铉(Hyun Shin)成为它的经济顾问,而今年久负盛名的佩尔·雅各布森基金会演讲者是马来西亚央行行长泽蒂·阿齐兹,她分析了金融危机的必然性,并从新兴市场的角度阐述如何从根本上处理危机。
金融时报专栏作家马丁·沃尔夫认为国际清算银行2014年度报告是“来自巴塞尔的耶利米的坏主意”。耶利米是一位预测到将要发生灾难的圣经先知,但是他的人民并不相信他。但最后结果证明他是正确的。
我不认同沃尔夫的观点,我认为国际清算银行是对的。
国际清算银行行长杰米·卡如纳之前是西班牙央行行长和银行监管者,他发现这是一次债务驱动和资产负债表的危机,并认为,央行货币政策必须跳出以往危机的阴影,并在三方面转型:减少债务驱动,扭转不正常的货币政策以及建立更可靠的金融系统。
好消息是,发达经济体正处在缓慢的经济复苏阶段,但是新兴市场经济体却面临着新的且复杂的挑战,尤其是量化宽松政策带来的冲击和影响。
坏消息是,人们并没有就如何走出这种混乱的局面达成共识,全球的债务负担都在不断上升。债务与GDP的比例在发达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分别为275%和175%,而且后者正在快速上升。
这就是矛盾所在。我们能走出危机仅仅是因为有极度宽松的财政政策和罕见的非传统货币政策。央行资产负债表总计达到20万亿美元,已是危机前的2倍,占全部传统金融资产(除衍生品以外)比重接近8%。
难点在于,市场涨跌是因为央行行长要求货币政策趋于紧缩或宽松,并非被市场基本面驱动,主要是因为利率远低于正常水平。利率保持较低水平,不仅因为央行希望这样,也因为美国还有7万亿以美元标价的离岸债务,这些债务的产生是美联储所无法控制的。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当前是4.3万亿美元。
马丁·沃尔夫认为BIS提出了坏的建议,是因为它要求现在实施紧缩政策。我不同意他的观点。
传统观点认为,只有两种类型的政策去应对危机——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在危机之前,货币和财政政策被认为可以微调经济周期的振幅(错误的观点),但事实表明,宽松的货币政策是顺周期并且延长了金融周期。传统观点忽视了结构性政策的重要性,它可以解释经济没有充分发挥增长潜力的深层次原因。
事实上,如果不均衡是结构性的,宽松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加剧了这些不均衡,但是改革必须针对核心的结构性问题采取措施。这些结构性的政策超出了央行行长们的职责范围。
央行行长应该是在狂欢聚会正尽兴时拿走酒杯的人。但是在危机发生前的情景是,一些央行行长加入到狂欢队伍中。任何人都明白,你需要在病人痛苦时给他吗啡,但是当债务明显不可持续时仍继续给药,这就不是在治疗了。病人已经对债务上瘾了。
日本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低利率并没有改善需求使经济复苏。它的问题是结构性的,只有结构性的调整才能解决根本问题,也就是痛苦的改革。
悲剧在于,發达经济体,尤其是全球储备货币的国家,能够侥幸复苏,无论这种复苏是多么缺乏活力,因为他们可以印刷债务。然而,新兴经济体将面对更高通胀和更低的经济增速。由于无法影响那些大国,新兴市场国家只能依靠自己。“我的美元,你的问题”,新兴市场不得不承受美元泛滥带来的问题。
国际清算银行正确地发挥了央行的作用,它不厌其烦地告诉各国政策制定者,包括政治家在内,要注意到不可持续的发展终将停止。它正在做凯恩斯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创立之初给它的定位——“无情地揭发真相”。
央行行长们的工具无法解决结构性的问题,这是政府决策者的职责。正如新上任的欧盟主席容克所说,“我们都知道该如何做,但我们却不知道在这样做了以后如何在下次选举中获胜。”
先知耶利米普遍不受欢迎,因为传统的思想不喜欢非传统的真相。
但我要对巴塞尔的耶利米说: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