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英华
(宁夏大学 人文学院,宁夏银川750021)
汉赋是汉代最具特色的文学样式之一,对后世文学影响深远。《红楼梦》不仅吸收了汉赋、骈赋、文赋的外在形式,更从内在思想、精神上有所继承、发展和创新,这使得赋与小说两文体成功而自然地嫁接在一起,产生出新的审美意蕴:功利性中融合审美性,这也是《红楼梦》赋化特征的重要体现形式。
《红楼梦》的赋化特征表现在:汉赋、骈赋、文赋等铺采扌离文的写作方式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红楼梦》中的环境描写,这既包括自然环境,又包括社会环境,这些环境描写为人物活动提供了广阔的舞台、不同的空间,主要人物或次要人物在这些既封闭又开放的环境中分别表现着自己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情感世界;不一样的人生,但却同样地精彩、迷人。《红楼梦》赋化特征对于主要人物与次要人物形象的塑造起着重要作用,使得性格各异的人物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红楼梦》赋化特征最重要的是对于悲剧精神的补充作用,使得《红楼梦》中的社会悲剧、家庭悲剧、生活悲剧与人生悲剧有机交融在一起,具有形而上的哲理意味,同时赋化特征使《红楼梦》把中国悲剧文学的精神发挥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里充分展示出人生的悲剧与悲剧的人生,在不自由的社会、时代与家庭中美好的生命被无情毁灭。
《红楼梦》赋化特征首先表现在:《红楼梦》借鉴赋铺陈、夸张、渲染、烘托等手法描写环境,环境描写分为社会环境与自然环境,这为人物的活动提供舞台、场所。如红楼梦卷四《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芦僧判断葫芦案》中说:“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1]这一段语句用铺陈、夸张的手法写出处于鼎盛时期的贾、王、史、薛四大家族的显赫权势、无比富贵,令人既嫉妒,又厌恶。一方面这是封建社会普通人向往与追求的目标;另一方面表面气焰熏天的四大家族,外强中干,这是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王熙凤、史湘云等人生活、生存的环境,同时也窒息了宝黛之间美好的爱情、妙玉纯洁的生命,包括爱憎分明、勇于担当的责任感、使命感等人世间美好的事物。这些美好事物的消失是让人痛心不已的,如果没有真善美,那么这个本来就荒芜、丑陋不堪的现实世界会面目更加狰狞、可怕。这亦是《红楼梦》赋化特征在社会环境描写方面的作用之一。再如卷三十七《秋爽斋偶结海棠社衡芜院夜拟菊花题》中说:“风庭月榭,惜未宴及诗人;帘杏桃溪,或可醉飞吟盏。……若蒙造雪而来,敢请扫花以俟。”[1]这一段话写出在世外桃源——大观园充满诗情画意的自然环境,宝玉、黛玉、宝钗、探春、惜春、湘云等贵族青年男女在这里自由自在地生活着,吟诗作赋,惬意无比。微风拂过庭院,花香四溢,如水银一般皎洁的月光洒满大观园的庭院,地上树影斑驳;杏花白似粉,桃花红似火,青年男女们在其间饮酒、作诗、嬉戏,这里不是天堂胜似天堂,人亦可以展现人性最本真的状态,“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红楼梦》的赋化特征为人物活动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它也将见证社会的变化、家族的兴衰与人生的悲喜无常的变化。
《红楼梦》的赋化特征对于人物形象的塑造起着重要的作用,使得主要人物与次要人物分别呈现出不同寻常的风采,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如卷三《托内兄如海荐西宾接外孙贾母惜孤女》中贾宝玉出场时的描写“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即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脚;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越显得面如傅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若笑。”[1]这一段人物外貌描写借鉴赋文学的铺陈、夸张的手法,收到极好的艺术效果。贵族青年公子贾宝玉从头到脚,从外到内,气度、仪表不同寻常。头上的小辫与大辫相互映衬,最奇异的是大辫上的四颗大珠,这是富贵、身份、地位的象征与标志,隐约透露出宝玉作为贾家男主子的气度。上身穿着半旧的大袄,下身是撒花绫裤,中性打扮的贾宝玉更容易得到女性喜欢,亦象征着贾宝玉对于年轻女性的尊重、喜欢与呵护,贾宝玉偏重于女性的打扮实质是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的融合,呈现出别样风流、韵味,这可能会引起女性的青睐,其间闪烁着叛逆精神、自由主义、人道情怀的光芒。再如贾宝玉眼中的林黛玉“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1]林黛玉是贾宝玉,亦是曹雪芹心中理想的女神形象,曹雪芹用赋化手法塑造出内外兼美的林黛玉形象。林黛玉是“情”的化身,她为情而生,最后又为情而死。这里“情”主要是指爱情、亲情、友情等,这是林黛玉性格中最核心的部分之一。试想:三生石畔的神英侍者与绛珠草结下不解情缘,在大观园宝玉与黛玉继续着在天上未完成的爱情神话,最后黛玉为情而死,宝玉为情而出家。“情”亦是维系宝黛感情的重要纽带之一,曹雪芹对于宝黛之间的真情、纯情、热情是完全支持与肯定的。林黛玉的形象继承、发展了崔莺莺、杜丽娘等人对“情”的痴迷与执着,林黛玉用生命的的代价追求理想的爱情,悲壮而感人。《世说新语·巧艺第二十一》中说:“顾长康画人,或数年不点目睛。人问其故,顾曰:‘四体妍媸,本无关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2]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传达着人喜怒哀乐的情感体验。林黛玉的一双慧眼能看清她与宝玉之间的爱情,却看不清人情世故的冷暖、事态的炎凉。这一双眼睛一直在流泪,这既是对三生石畔的践约,又是对宝玉的深情与喜爱,更是对纯洁、美好爱情的不懈追求。“愁”:林黛玉一生在发愁,小时候为丧失母亲,寄居在贾府而发愁,“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她时刻感受到平静下隐藏着大风大浪,如著名的《葬花吟》说:“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1]弱小的她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在终身大事上,她更是无能为力,最后无奈地死去。有情人被无情的社会所吞噬。曹雪芹用生花妙笔写尽林黛玉的儿女之愁,并把它上升到全人类无法把握、抗拒命运的恐惧、不安状态。林黛玉性格的另一核心是聪慧,圣人比干正直无私、聪明异常,黛玉心灵比比干多一窍,曹雪芹用铺陈、夸张、对比的手法赋予林黛玉聪慧的性格。貌美如花的林黛玉比西施还漂亮三分。林黛玉性格的第三个核心是绝世才华,《葬花吟》与咏絮词是最好的证明。可见曹雪芹笔下的林黛玉风华绝代、貌美如花,才高八斗,性格孤僻、清高,对爱情痴情、纯情、至情,她是中国古代小说人物画廊中光彩照人的人物形象之一,也是曹雪芹艺术心血的结晶。又如王熙凤“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云缎窄银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1]王熙凤身上珠光宝气、雍容华贵,这是她在贾府实际主子的地位充分显示,外表美丽,内心狠毒的贵族女主子形象给读者留下鲜明的印象,其实王熙凤虽有干练的理家之才,但她却暗中中饱私囊,有意或无意腐蚀着贾家赖以生存的政治基石。《红楼梦》赋化特征不仅塑造了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而且还暗示着人物的命运,他们一个一个有意或无意地走向毁灭,震撼着读者的心灵,《红楼梦》的赋化特征后的悲剧内涵把人生最有价值、有意义的东西的撕毁给我们看。
《红楼梦》赋化特征对于悲剧精神的有着重要的补充作用。汉赋、骈赋、文赋等具有强烈的理性精神和批判意识,这些为《红楼梦》的悲剧精神提供了可借鉴的宝贵资源。如卷一《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中说:“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1]这一段话用赋化的形式写出人世间盛衰、荣辱、穷通变化无常,荣华富贵转眼间变成幻影、泡沫,荒草丛生、白杨枯萎的场地,当年也是载歌载舞的繁华、风流之地。一边是白骨累累,一边是寻欢作乐。金银满箱的富贵之家,其子弟很快沦落为乞丐。让人悲伤、痛心、难过不已,这些描写为贾家从钟鸣鼎食之家到衰落不堪定下悲凉、悲剧的感情基调。再如卷七十八《老学士闲征诡女画词痴公子杜撰芙蓉诔》中说:“岂道红销帐里,公子情深;始信黄土陇中,女儿命薄!”[1]勇晴雯貌美而性格孤傲,在大观园受到诽谤、排挤,被无情逐出大观园,她的生命也因此而夭折,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在瞬间凋零,令人惋惜不已。痴情的怡红公子贾宝玉悼念晴雯的文章,字字血泪,句句真情,宝玉用心灵的熔炉冶炼出纯洁、晶莹、光芒四射的精神宝石。一是充满对晴雯不幸的无限惋惜、同情之情;二是为晴雯死后成为芙蓉花神而欣慰。这里宝玉隐约透露出对命运的抗争与质疑,他对弱者的同情、关怀是真诚的,闪烁着人道主义的理想光芒。又如卷八十七《感秋深抚琴悲往事 坐禅寂走火入邪魔》中说:“悲时序之递嬗兮,又属清秋。感遭家之不造兮,独处离愁。北堂有萱兮,何以忘忧兮,我心咻咻!……忧心炳炳兮,发我哎吟。吟复吟兮,寄我知音。”[1]快乐因分享而加倍,痛苦因分享、倾诉而减半,薛宝钗在薛蟠遭遇人命官司时,忧愁、悲伤、无奈满怀,她把满腔的辛酸委屈向知己黛玉倾诉,得到黛玉的同情、理解、安慰。其实封建大家族的没落在很大程度是子孙后代游手好闲,不争气,“呆霸王”薛蟠就是最好的例子之一。他霸道、无赖、藐视法纪,差点为之丧命,这给薛姨妈、薛宝钗带来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精神重负。《红楼梦》的赋化特征对于命运悲剧、社会悲剧、家庭悲剧、人生悲剧有着重要的补充的作用,通过铺陈、夸张、渲染等艺术手法使得悲剧精神到达顶峰。赋化特征是《红楼梦》王冠上最璀璨耀眼的明珠,光芒四射,魅力无穷。
艾布拉姆斯在《镜与灯—浪漫主义文论及批评传统》中提出文学活动的四要素:世界—作家—文本—读者,其间包含包含体验、创作、接受三个过程才构成完整的文学活动,可以借来分析《红楼梦》赋化特征的成因。
创作主体是《红楼梦》赋化特征形成的主要原因,曹雪芹自身具有较高的文化素养与创作才能。曹雪芹出生在诗书之家,家庭成员有着较高的文化、文学素养,曹雪芹从小就受到过良好的教育。曹雪芹对于汉赋、抒情小赋、骈赋、文赋等有着较高的鉴赏水平、写作能力。如卷一百二十《甄士隐详说太虚情贾雨村归结红楼梦》中说:“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逝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1]这一篇小赋传达出深刻的人生哲理:万物灵长的人类生命,来自遥远、洪荒、神秘的宇宙,但情是其生命存在之根本,人从原点出发,最终又回到原点,这是生命的局限,但是人可以超越束缚、限制,让有限的生命获得无限的价值与意义。曹雪芹经过有意训练,自然可以熟练地把各种赋的形式运用到《红楼梦》的创作中,如盐在水中,了无痕迹。经典的作品需要天才作家不拘一格地创造,《红楼梦》亦然。对赋化特征的借鉴、创新使得《红楼梦》是一个开放、多元、包容的文本,海纳百川后而仍然纯洁无暇,不失其小说本真的面貌。赋化特征的引入使得《红楼梦》“映日花花别样”,清新、妩媚、动人,这亦是赋与小说两种文体的有机融合后带来的审美新意蕴。
接受客体、文本与世界是《红楼梦》赋化特征形成的重要原因。首先,是时代与社会。明末清初,赋文学再度发展、繁荣,如汪中的《哀盐船文》,堪称“惊心动魄,一字千金”、章学诚的“骚赋异同”论辨析再一次推动赋文学的发展,曹雪芹有意或无意借鉴、模仿赋文学的外在形式和内在实质,得到了接受客体的普遍认可,如卷二十一《闲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中说:“焚花散麝,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巧,丧失情意,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1]这一段话推崇女儿纯洁、善良、美好的品格,宝玉设想把宝钗之美与黛玉之美和二为一,创造出一个新的女神形象。其实接受客体在欣赏过程中融入深刻的生命情感体验,与赋化后《红楼梦》中的人物同欢喜,共悲伤,这亦是文学艺术带来的永恒魅力之一。其次,文本产生后具有相对的稳定性、封闭性,不同国家、民族、社会和时代的接受主体所读文本中赋化特征意蕴是相同的;但是其特征又是发展变化的,具有历时性、开放性。文本既属于作者,又属于读者。《红楼梦》赋化特征是作家创造的,同时又有不同时代、社会读者的接受参与与贡献。因此《红楼梦》的赋化特征既是自然的又是社会的;既是现实的又是理想的;既是感性的又是理性的;既是功利的又是审美的。再次,我们关注的不仅是故事讲述的那个时代、社会,更重要的是在那个时代、社会讲故事。康乾盛世是封建社会最后的辉煌,但身处乾隆朝的曹雪芹穷困潦倒,却依然保持着乐观态度和旺盛的艺术创造力,是现实世界为其创作提供了不尽素材、无数激情和源源不断的灵感,因此《红楼梦》的赋化特征源于时代、历史、社会现实等,但又超越了时代、历史和社会现实。
曹雪芹对中国古代赋文学的吸收、借鉴和创新使得《红楼梦》更富有艺术生命力,赋化特征不仅是构成《红楼梦》的重要因素,其小说赋化后的历史传统、民族文化心理结构、审美趣味都符合《红楼梦》本身的思辨色彩,这亦是赋化特征带给《红楼梦》的深刻之处的表现形式之一。
《红楼梦》的赋化特征的审美意蕴主要表现在:功利性、审美性、功利性与审美性的有机融合三个方面。
《红楼梦》赋化特征审美意蕴的功利性。李泽厚说:“对待人生、生活的积极进取精神,服从理性的清醒态度,重实用轻思辨,重人事轻鬼神,善于协调群体,在人事日用中保持情欲的满足与平衡,避开反理性的炽热迷狂和愚盲服从……”[3]《红楼梦》中的功利性首先体现在贾府在宝玉择偶问题上的实际考虑、精心选择。那么谁才是宝二奶奶最合适的人选呢?黛玉、宝钗、湘云?贾母等人虽然承认宝黛之间的爱情,但是宝玉与黛玉之间心灵与精神息息相通的理想爱情在家族权利继承与维系面前苍白而无力,以贾母为首的封建家长以偷天换日的手法扼杀了人世间最美好、纯洁的爱情,来实现权力与金钱的结合,贾府之势与薛家之富联姻,可以各取所需,维持摇摇欲坠的家族利益,“木石前盟”让位于“金玉良缘”。“富贵闲人”贾宝玉需要一个称职的贤内助来约束、劝导,以便走上正规的仕途之路,实现家族振兴的梦想,薛宝钗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同时贾府也更需要一个德才兼备的管理者,来应对来自内外的危机和困境,“时宝钗小惠全大体”是宝钗理家才华的最好展示方式,赢得贾府上下一致的称赞。《红楼梦》赋化特征的审美意蕴的功利性有些庸俗、甚至自私自利。
其次,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含蓄表达着济世救世的政治理想与人生价值追求。成穷说:“儒家走的是一条现实的道路,用的是否定的方法,即‘大我’(社会)来完成‘小我’(个人),用‘名声’(语言)来延续‘生命’(身体)”[4]这里深刻揭示出中国古代儒家知识分子的从政之路,用“大我”来改造“小我”,即“社会”异化“个体”,无谓的虚名是套在知识分子头上的“紧箍咒”。但其为官坐宰的实践经历是备受推崇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万世开太平”(张载语)是知识分子社会政治价值理想的最高追求之一,在《红楼梦》中,宝玉虽然厌恶仕途经济,称其为“禄蠹”、反感“文谏死,武战死”官员普遍认同的价值观;但贾雨村之流,却热衷官场追名逐利。曹雪芹对此态度是矛盾的、复杂的,一方面借宝玉之口否定官场肮脏、科举黑暗;另一方面,又对贤明君主寄予厚望,希望他公正清明,以社会、民族、百姓为念,缔造出辉煌的封建盛世,开创太平时代、万民乐业的局面。其实上述精英知识分子的政治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亦是中国古代官僚制度本身的弱点和缺陷,中国古代精英知识分子无论在朝在野都时刻关心国家、社会、民族的命运与未来。曹雪芹借助赋化后产生的审美意蕴表达出精英知识分子的担当、责任与使命。
“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内圣”才能“外王”,中国古代社会以血缘、地域为主要纽带,把家国紧密相连,形成“家国同构”的奇异现象。《红楼梦》的审美意蕴功利性的基础是儒家重视实践、理性、百折不挠、积极进取的精神。曹雪芹大知识分子的人间现实情怀体现在他始终对人生、社会充满热情与热爱,他执着地表现人性的复杂、多样,因此,他是人类灵魂的伟大探险者。
《红楼梦》赋化特征审美意蕴的审美性。《红楼梦》是文学的、艺术的和审美的,拙作《〈史记〉创作观的文化意蕴探析》一文说:“阳刚之美经常表现为刚健、强大、豪迈等。《史记》既有阴柔之美,又有阳刚之美。”[5]这里可以用来分析赋化后的《红楼梦》审美意蕴的审美性特征。如卷五《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中说:“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1]这一段话预示着书中主要人物的命运:悲壮而无可奈何地死去。表面上是神秘的宿命论,实则不然,这是曹雪芹对于人生百态的深刻体察后的哲思,对传统伦理道德的价值标准在认同中流露出质疑、反思与批判。人生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因此不要被“他者”所“异化”,才能保持自我本真的状态。又如卷九十五《因讹成实元妃薨逝 以假混真宝玉疯癫》中说:“噫!来无迹,去无踪,青埂峰下倚古松。欲追寻,山万重,入我门来一笑逢。”[1]这块镌刻文字的美玉是宝玉的命根子,它晶莹剔透、光彩夺目,充分呈现出阴柔之美,不仅是在外形上,更在内在气质、精神上启人深思:世人只是注重物体之外形,以貌取人,错失许多有真才实学者,殊为可惜。因为这块美玉前身只是青埂峰下一块无用的顽石而已,贾府之人上至贾母,下到袭人都把它视为“命根子”。《红楼梦》赋化特征的审美意蕴功利性与审美性有机融合在一起,功利性是审美性的基础,审美性是对功利性的超越与升华,二者关系紧密。曹雪芹用生命在不断追问有限之个人对于无限的宇宙不断探索是否具有可能性?
《红楼梦》赋化特征的“审美意蕴既是功利的,又是审美的、艺术的;既是现实的,又是理想的;既是感性的,又是理性的。”[6]影响后世,泽被深远,因此赋化后的《红楼梦》审美意蕴是说不尽的、道不完的。
[1]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北京:中华书局,2005.
[2]沈海波,译注.世说新语[M].北京:中华书局,2009.
[3]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
[4]成穷.从《红楼梦》看中国文化[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4.
[5]冯英华.《史记》创作观的文化意蕴探析[J].四川文理学院学报,2013,(4).
[6]冯英华.李渔小说《无声戏》的戏剧化特征及其审美意蕴探析[J].四川戏剧,201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