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女性主义视角下的《野草在歌唱》

2014-08-15 00:49杨士虎马伊林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7期
关键词:父权制莱辛迪克

杨士虎 马伊林

(兰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甘肃兰州730000)

“女性经验的史诗作家”——多丽丝·莱辛(Doris Lessing,1919-2013)以其“怀疑、热情和想象力审视了一个分裂的文明”[1]1271。她的处女作《野草在歌唱》(The Grass is Singing,1950)一经发表,便好评如潮。这部小说以黑人男仆杀死女主人公玛丽的案件为题材,将故事背景置于非洲,其中不乏大量的自然环境描写。小说不仅展现了男权制社会中女性的悲惨命运,还包含人与自然关系的深刻思考。

本文从生态女性主义角度解读这部小说,“采用‘环境’与‘性别’双重视角”[2]140,对小说中建构在“男性中心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之上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体系进行批判,思考自然与女性的联系,并揭露压迫女性和统治自然的根源,凸显作者对重构两性间平等互利的关系、人与自然和谐局面的美好愿望,同时也希望这一解读对构建和谐社会能有所启示。

一、对“男性中心主义”的批判

生态思想家唐纳德·沃斯特认为,我们面临的生态危机,不是由生态系统本身的缺陷造成的,而是源于我们的文化系统,其根源在于“人类中心主义”。而生态女性主义者则认为“男性中心主义”的观念是罪魁祸首,因为人类凌驾于自然之上归根到底是“自我扩张设定为男性自我向宇宙的扩张”[3]。沃伦曾指出,控制自然与压迫女性都是在父权中心制这一体制下运作的,有着同质性。可见,“人类中心主义”的本质是“男性中心主义”。在父权制社会中,自然与文明、男性与女性都是二元对立的,女性犹如自然一样,被男性所操控、开发和利用。男性在社会中占有主导地位,女性就像“受人管制的家畜”,任人宰割。“要打破男女之间的二元论等级制,就意味着要重建二元论概念的相互关系,承认彼此依赖的相互关系。”[4]229莱辛强烈反对父权制社会中的性别歧视,反对两性之间二元对立。当然,许多女权主义者会滑落到另一个极端,那就是女性霸权主义。但是莱辛回避这样一个误区,她认为,无论男性还是女性,人性都有厚度都有温度,用人性的光芒可以完成拯救。她倡导两性之间和谐共处,相互依存。

莱辛在《野草在歌唱》这部小说中通过描述玛丽惨淡的一生来揭露父权制社会对女性的摧残,倡导两性和谐一体的理念。在莱辛的笔下,玛丽是生活在父权制社会中的牺牲品,她的婚姻是社会强加给她的包袱。她没有生育的自由,连活着的权利也被剥夺,她对于任何东西都没有掌控权。白人和黑人的男权意识固化于心,都遵守着这一理念。玛丽从一个性格鲜明、有思想的女性,变成了郁郁寡欢、神经质的妇女,最终走向了毁灭。在其短暂的一生中,她与三个男人有过交集:父亲、迪克和摩西。而这三个男人秉承着男权思想,对玛丽实施迫害。童年的玛丽看到了父亲的“独裁”与冷漠,感受到了母亲的痛苦。母亲只能靠着父亲高兴时施舍的一点钱度日,悲惨万分。成年的玛丽一直活在童年的阴影下,不敢触碰任何男性,更无结婚的打算。别人的冷嘲热讽与父权制社会的世俗偏见使她不得不找一个丈夫,于是与贫困的农场主迪克草草结婚,尽管她不爱迪克。婚后生活充满不幸,她无时无刻被男性的力量所控制,一直郁郁寡欢,迪克更是剥夺了玛丽想做母亲的权利。然而玛丽不仅受到白人的迫害,还要面对黑人的白眼。黑人也把“男性中心主义”的观念潜移默化于心,认为他们也可以对女性实施统治,这些黑人在迪克面前从来不敢“放肆”,在玛丽面前却肆无忌惮。迪克生病时,玛丽在农场上还要面对黑人的罢工与反抗。直至最后,由于玛丽赶走了黑人男仆摩西,却遭到了报复,命丧黄泉。摩西在迪克和托尼面前逆来顺受,然而玛丽让摩西“现在滚出去”的一句话却要了自己的命。如果男性和女性是一个相互依赖的整体,那么玛丽的悲剧也不会上演。如果迪克能够体谅玛丽的艰难,摩西能够理解玛丽在托尼面前的苦衷,男女双方如果能够摆脱父权制的理念,用心交流,平等对待,玛丽也不会成为父权制社会的牺牲品。

其实,同伍尔夫一样,莱辛也倡导“双性同体”的哲学思想,她认为这是男女相处的最佳方式。因为“每个人都有两种力量支配一切:一种男性的力量,一种女性的力量。最正常、最惬意的状态就是这两种力量一起和谐生活……才能促进人类的发展”[5]120。

二、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反思

18世纪的启蒙运动倡导的理性主义改变了人与自然的关系,确立了人对自然的无限统治权。“人类将自己视为地球上所有物质的主宰,认为地球上的一切——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动物、植物和矿物——甚至就连地球本身都是专门为人类创造的。”[6]120这是典型的“人类中心主义”的观念,它是“一种反生态的思想观念”[7]137。同样,“生态女性主义”作为“生态主义”的一员,也鞭笞了在人类中心主义的影响下,人类对自然的漠视与破坏。

莱辛——这位极具责任感的作家,在《野草在歌唱》中揭露了人类对自然的疯狂行为,她对日益恶化的自然问题痛心疾首,对生态危机表示忧虑。莱辛把南非作为这部小说的背景与她的童年经历密切相关。她在1994年出版的自传中曾提到,5岁时全家人迁往南非,那时的南非原野辽阔,植被茂盛,是野生动植物的天堂。她毫不掩饰地表达对南非的喜爱,因为这里保留着她童年的美好记忆。但是,随着殖民的扩张,大量资本家受利益的驱动涌入非洲,做出一系列令人发指的行为,“他们砍伐树木、耗尽水源……不断的开发使大地疲惫不堪”[8]284。使得非洲生态系统遭到巨大破坏,同时也使人类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贪婪的查理滥砍滥伐,烧毁草场,无休止地扩充自己的农场,他只懂得“索取”,使“许多亩乌黑肥沃的好地都因为滥用而变得贫瘠”,“毕竟赚到了钱,这才是最重要的”[9]74。而贫困的迪克却细心地呵护着自己的农场,即使种些“不值钱的庄稼”也乐在其中,他播种玉米不是为了收成而要益于土壤。如果他“离开这个农场,他将会枯萎,死亡”[9]115,因为“农场已经成为他血肉的一部分”[9]118。但是,在内心深处他仍然把自然当做“他者”,没有摆脱千百年来“人类中心主义”观念的束缚。当他入不敷出时,最终还是把这块地当做奴隶一样“卖”给查理,并认为“今后这块地要由另外一个人来发号施令”[9]179。迪克和查理对待自然的态度大相径庭,但是他们都把自然“边缘化”,这是毋庸置疑的。他们在内心深处都践行着自我为中心的观念,凌驾于自然之上,试图操控自然。

沙夫茨伯里的《人的特征、风习、见解和时代》告诉我们,“人不能主宰万物,如果有任何物种可以主宰,那么被主宰者会以另一种方式反过来主宰它”[7]140。莱辛的笔下,自然从来不受人类约束,人类只是巨大生命链条中的一部分。小说中,莱辛消解了人的主体性地位,取而代之的是自然的威力。迪克无法控制灌木丛可以时刻吞噬着自己房子,山坡下的雇工无力抗拒住宅区被荒原树丛掩蔽,农场主也不能操控雨水……在自然的威力下,人类的一切行为都显得苍白无力。当人类过度贪婪,大自然就会实行“报复”。由于过度地破坏环境,烧毁草场,迪克已经无法捉摸四季的变化以及雨季的更替。由于无度开采,地面开始裂缝,原本肥沃的土地不再向人们提供财富。同时,种种不可知因素致使迪克身染重病。人类竭泽而渔地对待自然,也终究尝到了苦头。莱辛通过表现自然的报复行为,无意说明人与自然之间谁为赢家或谁为强者,她的目的是要告诉大家,人与自然之间紧密联系,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错,必会导致其他一系列关系的损坏甚至每个系统的紊乱。

莱辛秉承卡森的观点,“只有放弃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和征服、统治自然的权利,才能真正拯救这个星球和属于它的所有生命”[7]163。因为“征服自然的最终代价就是毁灭人类自己”[10]407。莱辛肯定了人与自然的紧密关系,她认为人与自然是和谐共生的,人与自然是相互联系的整体,两者相互影响、相互作用。

三、强调女性与自然的联系

生态女性主义者认为,男女在理解、体验自然方面存在着差异。自然同女性一样,代表着原始和被动。“按照亚里士多德的观点,女人更亲近于自然……拥有更少的理性……而男人因具有理性能力而控制自然世界……。”[2]141因此,女性与自然有着天然的联系。玛丽一开始惧怕自然,厌恶自然,她与迪克结婚的那段日子,从未踏入过森林之中。她害怕自然会吞噬她,她曲解了自然与女性的天然联系。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她终于醒悟,进入森林,沉醉在鸟语花香之中,感受自然的脉搏。但这一切已经晚了,玛丽与自然的分离,也是导致她毁灭的一个重要原因。

从更深的层次上讲,女性与自然不单单存在着生物学上的联系,格里芬在《女性与自然》中也强调女性的压迫与自然遭到破坏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因为压迫女性和统治自然都属于同一种力量在支配——父权制文化。“由于父权制文化将女性和自然等同起来,所以女性被贬抑,自然被降格,女性和自然被视为是永久的剥削之物。”[4]53在《野草在歌唱》中,自然是被动的、空虚的、惰性的,它被查理压榨、被迪克变卖,它被视为悲惨的女性形象。小说中,玛丽和自然都被边缘化了,都被降为“他者”的地位,共同被压迫。莱辛认为,自然和女性都是伟大而令人崇敬的,人们应该从女性身上汲取自然的联系来为构建自己的生态文明提供良方。因为“女性有维护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社会功能;而男性就往往疏离了这种角色”[11]。女性通过自身身体的独特经验(例如:月经、怀孕、生育等)来了解人类同自然(大地母亲)的统一性,这是男性无法做到的[4]52。女性在培育“有机的社会化”过程中成为“自然和文化得以联系的桥梁”[12]55。

四、结语

在现代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不断加剧,如何为人类的文明发展找到指路明灯,《野草在歌唱》为我们提供了一些借鉴。这部小说完成了“女性主义”和“生态主义”的巧妙结合,一方面,告诫人们提升生态意识。如果人类还是以自我为中心,那么卡森在《寂静的春天》中描述的现象就离我们不远了,“这是一个没有声音的春天,……寂静一片”[13]4。“涸泽而渔最终会毁灭自己。”另一方面,这部小说也表现出对女性的关怀。肯定了女性和自然的天然联系,揭示出女性压迫和自然危机的根源——“父权制”,向我们展示出这一悲剧的必然性,令人深思。在《野草在歌唱》中,莱辛呼吁男女之间通过爱和合作来把握这个世界,勾勒出生态女性主义者理想的家园。这种爱不仅是对女性的关爱,也是对自然的热爱。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两性之间平等共荣,这正是莱辛所期盼的。

[1]宋兆霖.1901-2012诺贝尔奖全集(下)[M].北京:燕山出版社,2013.

[2]方刚,罗蔚主编.社会性别与生态研究[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9.

[3]查伦·斯普瑞特奈克.生态女性主义建设性的重大贡献[J],国外社会科学,199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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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英]多丽丝·莱辛.野草在歌唱[M].一雷,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

[10]Lear,Linda and Rachel Carson.Witness for Nature[M].New York:Henry Holt& Company,1997.

[11]田祥斌,张颂.《裂缝》的象征意义与莱辛的女性主义意识[J].外国文学研究,2010(1).

[12]Mellor,Mary.Feminism and Ecology[M].New York: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1997.

[13][美]蕾切尔·卡森.寂静的春天[M].吕瑞兰,译.北京:科学出版社,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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