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美的话语镜像与生态善的精神和弦——论米·普里什文的生态散文

2014-08-15 00:46郭茂全
重庆开放大学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普里万物散文

郭茂全

(兰州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20)

米·普里什文(1873—1954)是俄罗斯著名的散文家,著有《跟随魔力面包》《在隐没之城的墙边》《大自然的日历》《林中水滴》《太阳宝库》《大地的眼睛》等散文集,以及《人参》《恶老头的锁链》等小说集。普里什文的散文延续了俄罗斯文学中“人与自然”的母题并给予了创造性的文学阐释。普里什文以敏锐的诗心体悟自然万物之理,以诗性的话语描摹自然万物之美,以真挚的诗情表达对自然万物的热爱之情,因而被称为“俄罗斯北方自然的发现者”“大自然的歌者”和“伟大的牧神”。

一、普里什文研究现状

进入新世纪之前,国内有关普里什文的研究成果较少,只有傅璇、杨传鑫、周晓明分别评述了普里什文《大自然的日历》《林中水滴》《大地的眼睛》等作品的思想主题。“总之,就已有的和现有的研究状况而言,无论在俄罗斯、西方还是在我国,无论在当时还是在今日,普里什文都处于比较‘边缘’的地位。”[1]进入新世纪以来,有关普里什文的研究成果逐渐增多,郭利、杨素梅、刘文飞、姚雅锐等研究者重点论述了普里什文散文的自然主题、自然观、生态良知及作品的思想史意义,成为新世纪普里什文研究的重要成果。郭利分析了普里什文的自然观与东方自然观在万物有灵、万物同源、万物感应、天人合一、回归自然、大循环等方面的相通性[2]。杨素梅认为普里什文是20世纪俄罗斯生态文学的先驱,其散文描绘了一幅幅人与自然诗性融合的画面,倡导人与自然和谐、平等、统一[3]。刘文飞较系统地归纳了普里什文的自然观、生态观、宗教观、美学观和世界观,并指出了普里什文创作的思想史意义[4]。姚雅锐认为,普里什文是俄罗斯大自然的代言人,其作品提倡善待自然,呼唤生态良知,是俄罗斯生态文学的鼻祖[5]。

生态散文是描摹自然生态景观,守护自然万物生命,表达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理念,揭示生态环境恶化,反思人类征服自然行为的散文作品。普里什文倡导自然保护,发表了多篇有关环境保护的文章,曾担任过全俄保护自然协会莫斯科分会主席职务,“生态学”“林间生态学”“生物平等”“生态环境”“保护自然”等语词频繁地出现在其散文中,作品渗透着善待自然、敬畏生命的生态伦理观。《大地的眼睛》《鹤乡》等作品充满了具有前瞻性的生态观念与环保思想,是蕴含着生态哲思和生态伦理的散文。正如《普里什文散文》“前言”所说:“如今,普里什文已经被视为世界范围内生态文学的先驱作家之一。”[6]9普里什文生态散文的意蕴是丰富的,随着人们生态意识的提高和对生态恶化焦虑的增加,其散文中的生态意蕴受到越来越多的研究者的关注。本文将从自然美的话语镜像、生态善的精神和弦、情感真的心灵对话三个维度阐述普里什文散文的生态意蕴,并探究其生态诗学理想的形成过程。

二、自然美的话语镜像

文学是自然与人生的话语镜像。普里什文在散文创作中有自觉的“镜像”意识。他认为自然就是“人类的镜子”,文化就是人类的“镜子”,人们通过“镜子”来认识生命、真理与情感。“于是,人审视树木如同照镜子,从中认识了自己的生命。”[6]223“自然——是为整个人类的经济提供材料,也是我们每个人走向真理之路的镜子。只要好好思索一下自己的道路,然后再从自己这里去看自然,那么,必然会在自然中看到你个人思想和情感的历程。”[6]227“现在我习惯于观看叫做‘大自然’的小镜子,看我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思想是如何反映在这面镜子里的。世界上的生命不计其数,每一个都在这面镜子中展示着自己。”[6]48普里什文的散文可谓作家思考自然与人生的话语镜像,不仅呈现着作家自身的精神境界,还表现着自然万物的形态神韵。

自然美是指各种自然事物呈现的美,是自然生成且客观存在的,自然事物的色彩、线条、形状、声音等特征是自然美得以形成的基础。普里什文的散文是自然美的话语镜像,作品以形象、逼真、鲜活的话语展示了自然万物的形态声色之美,为读者描绘了一幅幅美妙绝伦的自然画卷。“当孩子们来到一块横卧岩跟前的时候,一道霞光才露出地平线,洒在沼泽地上低矮弯曲的小松树和白桦树上,照亮了喧闹的针叶林,松林里粗壮的树干被照得亮晶晶的,就像是大自然神殿燃烧的蜡烛。孩子们在这块平滑的大石头旁边休息,四周隐约传来鸟儿歌唱太阳升起的祝歌。”[6]157“这里有结着天蓝色和红色果实的苔藓,有的苔藓是红的,有的是绿的,有像小星星一般的,也有大朵的,这里还有稀疏的点点的白地衣,并且夹有血红的越桔,还有矮矮的丛林……”[6]114作品描绘了一幅幅霞光图、阳光图、倒影图、雨后图、月夜图、秋叶图、飞鸟图,呈现了俄罗斯北方大自然的斑斓生态景观。普里什文不仅以富于色彩感的散文话语绘制自然风景画,还以富于音乐感的散文话语弹奏着一曲曲动听的自然交响乐。“我不须几句话,把沼泽上日出之前鸟类音乐会宏伟壮丽的气势稍加描述。我常常发现,远在曙色迷离之前,这音乐会的第一个音符是杓鹬唱出来的。那是细声细气的啼啭,全然不像人人熟悉的那种啁啾。后来白山鹬叫起来,黑琴鸡也就放出啾啾之声,发情的雄黑琴鸡有时就在棚子边嘟嘟囔囔起来。”[6]100大地之色,天空之色,色色入笔;鸟儿之声,树叶之声,声声入耳。普里什文既是高超的画师,又是高超的演奏家,大自然的声色形神之美在其散文中得到了充分的表现。

受传统俄罗斯文学的影响,自然美在普里什文的散文中具有重要的地位。但是,普里什文有意弱化作家对自然美的“发现”,着重突出自然本身的“讲述”,从而赋予了自然万物以主体地位。“在这祖苏河流域,每朵花都是一个小小的太阳,都可以讲出太阳光和大地相会的一段故事。”[6]124“所有的生物都要讲述自己,不光是用语言,还用生命中的行为方式。谁都不可能默不做声。”“如果你深入到大自然的生命中,便会理解每一个单独的生命,于是它们便会向你讲述自己,而你则用言语向人们讲述它们的故事。”[6]47普里什文是森林中的游览者和观察者,是聆听者和体验者,也是言说者与叙述者。自然中的每一个生命都以其本然的方式呈现自身,作家对自然物生命权利与语言权利的重视使其笔下的各种生命活灵活现,显现出蓬蓬勃勃的生机。

“生命的意义的确部分地是在于它的自然性,可我们却忘记了自然。”[7]自然美之所以从美学中隐退,皆由于人类中心主义的观念膨胀所致。工业文明、信息文明不断阻断了人与自然之间的本真关系,自然成为人类征服、主宰、掠夺的对象,人与自然的矛盾冲突最终导致了生态的恶化。人类只有重估自然的价值,重申自然美的意义,才能改变过去的狭隘观念。普里什文对自然美的展示就建立在人与自然主体间性的基础上,自然美并非人类的生存背景,而是具有内在性价值的独特存在,崇敬和表现自然美可以修补当代人与自然之间的巨大裂隙。

三、生态善的精神和弦

生态伦理是人们对待地球上的动物、植物、生态系统和自然界其他事物的行为的道德原则。“生态善”表现为敬畏生命、热爱生命,表现为亲和自然、回归自然、呵护自然、人类与自然和谐共存。普里什文自觉倡导人类与自然万物和谐共生的生态善理想,其散文是自然万物相亲相爱的和谐之音,也是人类文化与自然互生共荣的和谐乐章。

生态善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存,而和谐共存的伦理前提就是将自然万物同样看作是生命存在。花开花落与宇宙星辰都具有自然生命力,人类生命活动与其他万物的生命活动具有同构性、同源性,这是人类与自然的精神和弦的基础。“我希望这个景观不仅仅供随时观赏,还能作为所有地球上的植物、动物、人类共同的家,展现在全人类面前。这个博大精深的课题源自我的学说的核心,即人与大自然具有亲缘关系,它急需准确的说明和清晰的理解,解决要做什么、从哪儿开始的问题。”[6]174与自然融为一体、和谐共生是普里什文生态散文的精神内核,他在创作时常采用以物观物或以物观“我”的视角,以感同身受的方式来理解自然中的花朵、沼泽、阳光、树木、河流等生命存在。“我就是希望能这样研究大自然:所有兔子、啄木鸟和鼩精都在其群体中间寻找自己的兔子、啄木鸟和鼩精。”[6]178“我又躺在这块岩石上,我自己的心在跳动,却觉得是岩石的心在跳动。”[6]130可以说,万物皆有生命,万物之间情感相通就是普里什文生命伦理观的理论基点。

生态善源于人类对自然的热爱与关注,源于对自然生命的同情与悲悯。普里什文对自然中的一切充满了爱。“爱的本质——首先在于关注,继而是选择,是获取,因为不事经营的爱是没有生命的。”[6]197人类是自然之子,人类应当对自然母亲怀有感恩之心。“我们的大自然母亲全然就是这般,我是母亲的孩子。”[6]200“大自然所有的一切,甚至还有不为我们所知的一切——一切走进并融入我的爱,我用这爱把整个世界揽在怀中。”[6]202普里什文认为自然就是温暖的家,自然万物均为他的亲人,置身自然如同归家,遇见树木如邂逅朋友,在森林中漫游的过程就是寻找“亲人”的过程。普里什文散文充溢着一种生命间的亲和感,流露出天地万物自由平等、和谐相处的生态理想。“这就是我占有的最奇特的地方,它谁也不妨碍,上百种生物可以和平共处,互不侵犯。我知道,自己的这种感觉源自诗意的或者是哲学的思想,但这并不是说它是空洞的幻想。”[6]181只要人类亲和自然万物,自然万物也会亲和人类。“这时,万物都会回应你的关注——一棵浅蓝色的风铃草点头致意,松树下的青苔垫邀你落座,一只松鼠调皮地嬉闹,从上面对准你投下一颗云杉果”[6]226。普里什文的生态散文启示我们,人类作为生态伦理责任的主体,在伦理情感上要热爱自然、亲和万物,在实践行动中要保护自然、护佑生命。

普里什文所处的时代是前苏联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人们普遍信仰人类对自然的征服与改造。然而,普里什文一直执著于探寻自然的秘密,寻求人与自然的和谐,认为人类和自然都是为了“创造美好的事物”,希望终有一天能 “走到一个人类的事业和自然的事业融合为不可分割的整体的地方”[6]225。普里什文的这种生态审美理想有点不合时宜,曾受到前苏联一些理论家的批评,但从长远来看,他所倡导的生态善与自然美相融合的和谐审美观却是对阶级斗争审美观的超越,且更具深远的思想价值。普里什文散文表现出的纯净清新、亮丽和美的风格与俄罗斯文学一贯推崇的苦难意识和悲情色彩不同,表现出某种“另类”格调与“边缘”身份。“早先衡量文学的标准,就像衡量逼仄中树木向上生长的高度:越高越好。而今的衡量标准,则像森林边缘的树木:以延展的宽度来衡量。”[6]210普里什文对具有边缘性的生态善的肯定与他对当时文坛 “森林边缘的树木”的评价是相通的,一定程度上恰恰是普里什文散文的独特价值所在,也是当代读者热爱其散文的重要原因。

四、情感真的心灵对话

写作的过程其实就是寻找自我本真诗性的过程,散文就是情感真的心灵对话。普里什文说:“感恩源自人内心的和谐。”[6]199人类与自然生态的矛盾冲突一定意义上是人类精神生态的危机。因此,解决生态危机最为根本的办法就是人类精神生态的“绿化”。

情感真的心灵对话的具体表现之一在于普里什文散文表现对象的真实性。 “普里什文的作品,无论是自然主题的随笔,还是自传小说、猎人故事或儿童文学,甚至日记,都以探究自然和生活中的真为唯一目标。”[4]普里什文创作灵感源于他对自然界的真实感受,其散文不以构思精巧和情节曲折取胜,所表现的多为生活中的真人真事,所表达的都是情感中的真意真情,一人一事一花一草中皆充盈着作家真诚饱满的情感汁液。普里什文在散文中不断传达着与自然万物接触中的亲和感和喜悦感。“现在,我希望和整个大自然一起迎接春天,和所有人共同分享喜悦。在第一滴生机勃勃的春雨呼唤着第二滴、第三滴乃至成百上千滴雨时,我努力工作,希望能召唤所有人来共同欢庆这伟大的赤裸的春天。”[6]186“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来到大自然,重新活回自己的时候,会感到欣喜。”[6]198“分享喜悦”“活回自己”就是普里什文散文表达真情真意的最好说明。

普里什文的散文中流淌着作家朴素真挚的感情溪流。情感真的心灵对话的具体表现之二在于作家话语表达的诚挚性。心如明镜方能照见自然万物之美,心怀善念方能慈爱万类之生。普里什文执著于表现自然美与生态善就源自作家胸中藏着一颗真诚美好、澄澈圣洁的心,源自作家推心置腹、坦诚率真的情感表达。“对于森林的素材大可不必刻意追求,不然势必导致对该类素材的滥用,使得这样的写作风行多年。不过,应当记得,只有在你和自然商定好要共同展示人的灵魂时,自然的面貌才会在诗篇中显现。”[6]220优秀的散文是作家热情而善良的心灵的回声。普里什文是依照内心的呼唤来写作的,是“尊灵魂”的写作,不是“刻意”而为的结果。普里什文不仅与读者分享与自然亲和带来的幸福感,还真诚地袒露自己内心的矛盾,毫无掩饰与做作,他对狩猎的矛盾心理的真诚表白即是最好的证明。

情感真的心灵对话的具体表现之三在于语体选择上的对话性。田野考察笔记、观察日记、随笔、民俗报告等是普里什文经常运用的语体类型,这些语体类型不仅以真实性作为其审美价值取向,而且以对话交流为其艺术目的。《林中水滴》《大地的眼睛》等散文就是由日记改写而成,《跟随魔力面包》采用童话手法,亦由作者的旅行日记和书信组合而成。日记语体的朴素真切,随笔语体的自然流畅,报告语体的鲜活准确,童话话体的天真纯朴,恰当妥帖地传达出作家饱满的情感。普里什文具有“每个人都是作者”的民主理念。“我非常喜欢在早春思索,只要我能发掘出其中最深的含义,那么我的语言也能汇成溪流,来到全人类生活的海洋。那里没有大作家和小作家之分,所有人组成一个统一的整体,每个人都是创作者。”[6]187在具体的话语表现中,许多作品都以同读者直接对话的口吻写成,“亲爱的朋友”“我的读者”“读者”等字句常出现在其散文中,具有细雨润物般的感染力。“坦白地说,我之所以将它展现出来,只是为了更深刻地理解自己。”[6]48普里什文在散文中不断与自然对话,与亲人对话,与友人对话,与自己对话。

五、普里什文的生态诗学理想

普里什文以人与自然的生态关系的表现作为创作理想,因而其文学理想就是一种生态诗学理想。“人与自然的和谐结合”的“诗意地理学”是普里什文的生态诗学理想。“我——是诗意地理学这一文学体裁的奠基人。”[6]201“诗是桥,架在我们人类自在的第一世界和自然的第二世界之间。”[6]224“融入自然,这就是开启我的文字的一把钥匙,只是,如果有人需要这把钥匙的话。”[6]208“我的理想也是如此:在文字的形式中达到它与我的生活的和谐。”[6]47“诗意地理学”是对自然地理中森林、草地、溪流、沼泽、鸟类等各种自然地理景观的诗意呈现,是对人与自然和谐生并生的诗意栖居生活体验的理性概括,是人与自然万物审美的艺术的沟通桥梁。普里什文在创作中坚持自然与人性互为镜像又和谐相融的生态诗学理想。“容纳我的天赋的房子——就是大自然。我的天赋源于大自然,我的话语也以这房子为外衣。真的,这就是奇迹。”[6]200-201“我命中注定要将生物的行为转化为语言,这就是为什么无数的人走过了自己的一生,却没有人向他们索要生命的记录,而对于我则有这样的要求。”[6]47普里什文的散文是以“大自然的日历”为顺序,以“大地的眼睛”为视角来记录“林中水滴”与“大自然的智慧”,其散文舒缓从容的节奏、自然亲切的话语、朴素深邃的生命沉思成为其生态诗学的审美特征。

普里什文生态诗学理想的形成与其童年生活经历、教育背景、文学渊源的影响密不可分。广袤丰饶的大自然为俄罗斯人的物质生活提供了保障,也让俄罗斯人世代生活在山峦、森林、草原、河流组成的优美自然环境中。童年优美的自然环境影响着普里什文的生态诗学。“于是我回首往昔,认清了自己孩提时在大自然中的感受。漂泊异国,我的故乡想起来其美无比,也就是在这时,脑子里清楚地浮现出初次见到大自然时的情景,而那故乡的亲人也就显得格外美好了。”[6]106普里什文的家乡俄罗斯中部奥廖尔省叶利茨县有着优美的自然风光和淳朴的生活方式,这无形中培养了普里什文对大自然的亲和感。

普里什文曾在德国莱比锡大学攻读农艺学,也阅读过斯宾诺莎、康德、尼采、歌德等人的著作,回国后发表了一些有关农艺学方面的著作,具有了生物学家的基本素养,为细致描摹大自然中的各种植物奠定了专业知识基础。普里什文后来梦想当一名作家,他在俄罗斯北方白海沿岸的密林和沼泽地带进行地理与人文的考察,搜集民间文学作品,体验广袤的自然之美,熟悉了无数的小溪、谷地、山脉、植物和动物,因此具有了艺术家与科学家的双重素养。普里什文受俄罗斯民间文学的影响,从小就有寻找“童话国度”的梦想,曾受民俗学家翁丘科夫的指导赴俄罗斯北方地区搜集民歌和民间童话,其搜集的三十多篇童话后来被收入翁丘科夫主编的《北方童话集》。民间文学的质朴与智慧、自然景物的优美与神奇、童年幻想的纯真与幻想就自然而然地融化在其散文创作之中。

普里什文有着丰富的生物学知识,这是其创作优美生态散文的知识基础,他对大自然中各种植物、动物的名称、种属、习性有较多了解。“普里什文描绘的大自然,既有科学观察的严谨,又满怀对自然的热爱,同时,也蕴涵着宇宙和生命的哲理。”[8]普里什文是从科学研究逐渐走向文学创作的,他在散文创作中常以生态学家、生物学家的视角观察自然万物,沉思生命与宇宙。“在生物学领域,我们两个最感兴趣的是生态学,或者关于生物之家的学说(‘生态学’这个词来自古希腊语‘家园’)。”[6]173“我对这门惊人的科学中的故事更有兴趣,非常希望能亲眼看见并用自己的话来描述每种动物的家,或许也包括植物的家园,以及所有这些家庭汇聚到一起的王国的盛景。”[6]174普里什文有着诗人的情感、科学家的严谨、民俗学家的田野经验、猎人的眼光以及旅行家的广泛兴趣。

普里什文的散文创作受到俄罗斯文学及其他国家文学中生态思想因子的影响。“对于多种文学传统的兼收并蓄,有意识地将自己独特的东西融进统一的传统,进而使自己成为俄国文学传统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普里什文以此实现了对于俄国文学传统的 ‘综合性’继承。这里所谓的综合性继承,还体现在另一个意义上,即他对俄国文学传统的总体把握。”[9]俄罗斯的普希金、屠格涅夫、列夫·托尔斯泰、马明·西比利亚克、涅克拉索夫、高尔基等文学家不断启迪和引导着普里什文的散文创作。“我则坐在列宁图书馆里翻阅所有作家和诗人的作品,选取一切对我有用的关于森林的诗。很快,我在搜索中发现了有趣的文学题目——‘俄罗斯诗歌中的森林’,也明确了每个描写俄罗斯景观的作家和诗人的意义。”[6]177“列夫·托尔斯泰就这样像关注同类一样看待动物,并以此为基础为孩子们建设自己的动物学和植物学……”“我特别注意涅克拉索夫的 《马扎伊爷爷和兔子》,非常希望能去那个地方,亲眼看看洪水来临时各自以独特方式求生的动物们。”[6]178普里什文不仅深刻认识到涅克拉索夫将“美与真”统一对真实表现大自然的重要性,还非常喜欢俄国诗人丘特切夫歌咏神秘自然、表现万物与我相融的诗作。加拿大作家乔治桑·贝莱尼常年生活在印第安人中间,用英语写作了许多宣传动物保护意识的著作,其著作对普里什文亦有影响。“我很喜欢这本书,首先是因为灰猫头鹰真诚地讲述自己,也真实地描写了那些动物。”“我早就认为,这样既描写人又描写动物,才是描写动物的准确方法。”[6]142从生态学的角度来说,生物的多样性是生态平衡的基础,普里什文继承和吸收了丰富多样的文学滋养,也最终成就了他的生态散文创作。

普里什文是大自然的朝圣者,朝觐着一座座自然的圣殿;普里什文是大自然的歌唱者,吟唱着一首首自然的赞歌。“您就这样走啊走的,充满欢乐与关心,不时地发现一棵草,一只鸟,一截树枝,一个小动物,在这辽阔无垠的大地上不停地越走越远。”[6]53普里什文以“行走”的审美方式体验着自然美,并以诗意的话语建起了他的散文大厦,其生态思想不仅影响了帕乌斯托夫斯基、索洛乌欣、阿斯塔菲耶夫等俄罗斯作家的创作,还影响着中国当代散文家张炜等人的生态散文创作,其生态散文作品与生态诗学理想,已成为促进当代生态文明建设和推动当代生态文学繁荣的重要思想资源。

[1]杨怀玉.一份写给心灵的遗嘱——普里什文研究概论[J].国外文学,2002(1).

[2]郭利.普里什文自然观的东方色彩[J]俄罗斯文艺,2003(6).

[3]杨素梅.论普里什文随笔中的自然主题[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6(3).

[4]刘文飞.普里什文的思想史意义[J].外国文学评论,2012(1).

[5]姚雅锐.试析普里什文作品中蕴涵的生态良知[J].内蒙古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3).

[6]普里什文.普里什文散文[M].潘安荣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7]霍尔姆斯·罗尔斯顿.哲学走向荒野[M].刘耳,叶平,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

[8]周湘鲁.俄罗斯生态文学[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9.

[9]刘文飞.“许多个父亲”:普里什文与俄国文学传统[J].外国文学,2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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