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育仁
(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0047)
1939年5月,日寇飞机对中国抗战大后方的一些重要城市:重庆、成都、长沙、贵阳、西安、洛阳、兰州、昆明等,实施野蛮残酷的战略大轰炸,试图摧毁国民政府和中国军民的抗战斗志,达到其“速战速决”的战略意图。作为中国抗战指挥中心所在地的战时首都重庆,自然成为了日寇战略轰炸的主要目标。
1939年5月3日和5月4日,日寇轰炸机密集编队连续两天野蛮轰炸重庆平民集聚的市区。城区27条主要街道,有19条被炸为废墟,2000余栋房屋被炸毁,平民死伤6000余人;驻重庆的英、法、德等外国使馆也未能幸免,并有人员伤亡;战时重庆主要新闻媒体:《中央日报》《扫荡报》《新华日报》《大公报》《新民报》《国民公报》《新蜀报》《时事新报》《商务日报》《西南日报》共10家报社毁于战火之中,人员伤亡及财产损失可谓空前。为此,郭沫若悲愤撰写了《惨目吟》一诗,以 “诗史”的良知和新闻的笔法记下了日寇的血腥暴行:
“五三与五四,寇机连日来。渝城遭惨炸,死者如山堆。中见一尸骸,一母与二孩。一儿横腹下,一儿抱在怀。骨肉成焦炭,凝结难分开。呜呼慈母心,万古不能灰。……”
他还在题记中补注:“死者累累,随处可见。”该诗在同年5月13日的《重庆各版联合报》中刊出,民众反响极为强烈。5月4日,《大公报》发表社评《血火中奋斗》,以此表达中国新闻界和军民坚定的抗战决心:
“我们虽然遭受了惨重损失,但在艰难的情况之下,我们仍照常出版,以表示我们不折不挠、奋斗不屈的精神。在这里,我们特别感谢社内外朋友的救助。尤其可感的,是社外朋友更表现了‘被发撄冠’的义侠精神。 同业《新华日报》、《新民报》、《商务日报》,都有多数同仁来为本报抢救器材;华北同学工作队以及防护团在场掩护。我们对这许多急难互助的朋友,谨致最诚挚的谢意!最后,我们应该特别感谢《国民公报》社暨诸位先生,因为我们的编辑部及工场已不能工作,承《国民公报》社借予一切工具及便利,使本报得不间断、照常为国家社会服务,这完全出于《国民公报》之赐!血火中奋斗,最是锻炼钢铁的意志;危难中的友情,更是表现同胞爱的伟大!”
敌寇对重庆的狂轰滥炸不仅难以摧毁中国军民钢铁的意志,反而在血火中锤炼诞生出了伟大的“重庆精神”!正是立足于“为国家社会服务”,在血火中“锻炼钢铁的意志”的不屈信念,才得以 “表现同胞爱的伟大”,使重庆新闻界的顽强奋斗有了牢固的联合基础。5月4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和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发布通知:是时起各报一律停刊,人员疏散郊外,编发联合版。
5月6日,《重庆各报联合版》面世。各报联合版由“各报联合委员会”总负责;各报主要负责人均为“联合委员会”委员,其人员组成为:《中央日报》程沧波、《时事新报》崔唯吾、《大公报》曹谷冰、《扫荡报》丁文安、《新蜀报》周钦岳、《新华日报》潘梓年、《新民报》陈铭德、《国民公报》康心之、《商务日报》高允斌、《西南日报》汪观之;公推程沧波任主任委员。联合委员会之下,设立编撰委员会,稍后,又增设经理委员会。编撰委员会的成员,由各报总编辑担任,公推王芸生任主任委员;经理委员会的成员,由各报经理担任,公推黄天鹏任主任委员。编撰委员会中,分两个组,每组5家报社的精悍人员轮流执行编撰业务。联合委员会常务办事处设在《时事新报》内[1]。
重庆各报联合委员会组建后,委员们的具体分工为:程沧波为主任委员,王芸生为编撰委员,黄天鹏为经理委员会主任委员,负责编辑发行工作。在编辑规则上,联合版以刊发中央社通稿为主,不撰写各报独立的社论;编辑事务由各报分组轮流承担。编辑部设在《时事新报》未被炸塌的防空洞内;印刷事务初始为《国民公报》担负,而后分别由《时事新报》和《新民报》担负。联合版一般日发行量稳定在30000份左右,最高达到50000余份。
在“联合委员会”的组织协商下,这10家大报联合了起来,但由于各报分属不同的政治和文化派别,因而必须对原有的政治文化立场及舆论倾向进行必要的调整,以免在编务上产生纠纷,影响抗敌宣传大局。为此,联合版总编辑王芸生做了大量的协调工作,坚持从团结抗战出发,求同存异,精诚合作,使所有委员达成共识:凡不利于团结的文章,一律不予登载。因此,在整个联合期间,没有发生任何有碍团结的事情。事实上,在此之前的1939年4月15日,重庆的文化出版界就已经有过精诚合作的感人记录。当时,在渝的《全面抗战》《世界知识》《读书月报》《妇女生活》《战时教育》《文艺阵地》《理论与现实》等七家杂志,就曾联合出版过“国民精神总动员”特刊,创造了抗战宣传史上的联合典范。
“联合版的版面规划,为每日出版一中张或一大张,即对开半张或一张。出版一中张时,第一版为国内新闻,第二版为国际新闻,在下端略登一些广告。出一大张时,第一、四两版为广告,第二版为国内新闻、军事委员会按期发表的《一周战况》等。本市新闻置于第三版下方,第三版内主要为国际新闻;不办各报常办的副刊,但对言论工作不能削减,每天当有一篇或两篇联合性质的社论,或称社评性质的评论,并酌情撰写一篇或两篇短评,另须多载署名的专论、重要人士的演讲词,以及译文、通讯、专访、特写等。 ”[2]
各报联合版团结协调,共同对敌,以更高昂的宣教斗志和“服务于国家和社会”的民族主义立场来显示战时中国新闻界不屈的抗争精神。在联合的第一天他们的《发刊词》就为国内各界和国际社会所称道。这是一份弥足珍贵的抗战历史文献。它是这样来昭告世界的:
“重庆各报联合版,今天开始发刊,这个联合版参加的分子,是重庆全体日报。联合发刊的日期,在重庆大轰炸后的第二日。我们有几点建议,愿公告读者:第一,最近敌机的狂炸重庆,是抗战开始后敌人兽行表现最野蛮残酷的一幕。敌人这一次轰炸重庆,目标全在平民及商业区域。敌机轰炸之不足,还继以烧夷;敌人残害中国人民之不足,还任意向外国侨民及在华外交机关扫射及投弹;敌人毁灭我们商业机关之不足,还尽量毁灭我们的文化事业。重庆这次敌机的狂炸,我们同业的牺牲惨重。我们联合版的发刊,在将来报业史上,永远是最悲壮的一页,中国现在与未来的新闻记者,决不忘记这个联合版发刊时的惨痛环境。第二,联合版所表现的精神,最显著的是团结。文化界本来是最难团结的,中国抗战后,全国集中于一个主义,一个目标,辛苦奋斗。我们团结一致,多半是敌人帮助我们的,敌人对我们多一分压迫,我们的团结便加深一层。重庆的报界,现在本是集合京沪津汉的精英,今天集合在一个组织下面发行联合版,在人力物力方面,比以前格外能充实,我们对抗战的宣传,比以前格外能尽责。我们这次报界的联合组织,自信对业务上将更有进步,对读者更可尽我们的责任。第三,敌人对我们的各种残酷手段,我们的回答,是加紧我们的组织;我们要拿组织的力量,去粉碎敌人的一切阴谋诡计。敌人这几天对重庆轰炸的罪行,处处表示他们的愚蠢。他们用这种手段压迫我们,只能促成中国各阶层社会的有组织的抵抗和反攻,重庆新闻界的联合组织就是一个显例。我们相信重庆群众,经这次大轰炸,虽然受到人生最大的痛苦,但是大家敌忾愈深,抗战决心益坚,就是必然无疑的。重庆这几天环境太悲壮了,展开我们奋斗的阵容,联合版是这种精神的一个表现。”[3]
就在民族灾难如此深重的这个1939年,林语堂收起他惯于幽默搞笑的表情,严肃地说:“从精神上讲,中国人民的热情第一次被野蛮到来的日本侵略所激发,这种热忱又促成了全国的团结与和解。人民决心不惜任何巨大的牺牲也要获得解放,他们对最终的胜利深信不疑。”[4]战时中国新闻界的这份伟大的“重庆宣言”,正揭示了日本军国主义者永远也不会懂得的精神奥秘。
《重庆各报联合版》集中了战时中国新闻界最优秀的采编和评论力量,在其联合奋战的三个多月当中,使这份报纸真正成为了四万万军民的公共信息平台和言论机关,从而发挥了正确而强大的舆论引导能力。其在传播内容上有多方面的贡献。
各报联合版紧密配合“国民精神总动员”的战略方针,持续强化报道日寇反人类的野蛮行径,来进一步激发军民的爱国热情和抗敌斗志。如5月13日,报道27架日机空袭重庆,同时刊发日本女作家谷川照子(绿川英子)的《五月的首都》,文中写道:
“您,可爱的大陆首都,重庆哟!恶魔出现在天空,轰!轰!轰!我的脚下,大地在流血,您的头上,天空在燃烧……您失去了几千人,留下那么多可怜的孤儿、寡妇……您正处在痛苦中,您满身流血。可是您不怕!新中国伟大的母亲重庆,不论何时,不管怎样,您都会经受住任何考验!”
8月3日,各报联合版报道日机36架轰炸铜梁县城,造成死伤数十人,毁房屋1142间的惨剧。
敌机的肆虐更激发了大后方民众捐款赈灾的爱国热潮。联合版每日的版面都集中报道社会各界捐款助难的动态新闻。
如5月6日刊布消息:“国际宣传处王芃生来信和所转捐款,信中写道:敌机肆虐,中外愤慨同深。兹有日韩台反法西斯同盟各主要人员送来捐助救济难胞费法币三百元,嘱请贵报收转登布,以为中国同情、对日机抗议之表示。其各人捐款数目如下:日本反法西斯代表鹿地亘氏五十元,其夫人池田幸子十元,桥本女士二十元,绿川女士十元,青山和夫五十元;朝鲜代表陈国斌五十元,朝鲜义勇队三十元;台湾革命总同盟三十元”;“由中央日报社转来叶秀峰夫人的捐款一百元”。5月8日,刊布消息:“渝市惨遭敌机狂炸,市民被难,灾情极重,兹接沈均儒邹韬奋两先生来函,以悯念难胞,每人慨捐二百元,合计四百元。该款已由新华日报转交联合委员会收转。”继之刊布的还有“四川省政府主席王缵绪拨款五万元”;“广西省主席黄旭初汇款一万元”;“陕西省抗敌后援会汇款一万元”;“湖北省旅渝同乡梅焕侯慨捐四万元”等。
在各大战区前线作战的将士,得知日寇野蛮残酷轰炸战时首都重庆的消息,义愤填膺,纷纷慨然捐助难胞。6月2日,联合版以《救济渝市灾民,唐式遵捐五千元,并令所属全体官兵捐饷助赈》为题予以报道:“集团军总司令唐式遵氏,年来率部杀敌,南北奔驰,迭建奇功。最近在前线得悉渝市惨遭轰炸,痛愤异常,除本人捐款五千元救济灾民外,并令所属全体官兵,一律捐饷助赈。兹将唐氏来电录次:重庆新民报陈社长铭德兄,烦转各机关、各法团、各父老钧鉴:顷接本部驻渝办事处罗处长鹤龄兄电告,惊悉渝市惨遭敌机轰炸,城宿为墟,死伤累累,逖听之余,痛愤无已!重庆为式遵第二故乡,频年在外,对桑梓愧无丝毫贡献,今获噩耗,忧念尤深!兹先由式遵暂捐五千元,藉做救济之需。”
生活在日寇铁蹄之下的上海各界民众团体也急切致电重庆市政府:“重庆市屡遭敌机轰炸,同胞死伤惨重,我全沪民众悲愤同深,益增抗敌决心,誓为政府后盾!”不仅如此,抗战大后方几乎所有的媒体和各界民众都一致表示对日寇的愤恨,对受难同胞的悲悼。《云南日报》、《中央日报》昆明分社、《益世报》、《朝报》、云南《民国日报》、中央通讯社昆明分社、《大公报》昆明分馆、云南通讯社、《华西日报》,以及民族革命通讯社总社等,纷纷致电重庆各报联合委员会,一致痛斥日寇暴行,慰问受难同胞,盛赞联合版的发刊:“贵会本患难相扶,安危共济之忱,精诚团结,联合出版,继续抗战宣传,此种精神,足称无畏,远方逖听,无任企仰……尚希再接再厉,为抗战建国大业奋斗到底!”[5]
各报联合版除报道军政要员、各界名流踊跃参与捐助活动的事迹外,还辟有“救济捐款”专栏,对普通民众节衣缩食,以微薄的捐助支援抗战的动态,也逐日进行报道和盘点。同时,还及时刊发国民政府应急处理的具体措施和作为,如拨款赈济、组织救护、慰问安抚等动态。
各报联合版在报道中还格外关注民生,始终站在平民的立场上直面物价上涨等问题,呼吁政府重视平抑物价,以使抗战首都有一个稳定的民生基础。同时,发挥言论疏导的作用,安抚民心,以做好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五月大轰炸以后,联合版连续刊发言论,对物价这一社会焦点问题进行评析,发表了《平抑物价的必要》《再论平抑物价的必要》《论平抑物价》和《复兴中的急务》等文章。无不立足于政略和战略的高度,对物价问题的重要性进行分析,并以“诤言”的方式向政府呼吁,甚至还对国民政府经济部和蒋介石签署颁发的《切实进行评定物价工作》的政令发表评点。评点指出:“物价上涨,对社会人心的影响非常大!平民生活,在战时已很痛苦,再加上物价不断上涨,投机取巧散播谣言者,要得到制裁;而捕风捉影者,逐因此故意张皇,要得到纠查。否则,这对抗战的后方,是最要不得的!……物价问题,现在已到了应该注意的阶段,当局不能再不闻不问。商人们不应取快一时,昧着良心再涨下去。我们站在舆论界,和各方接触的结果,感觉这问题隐含着不可胜言的危险,特地作此呼吁,为民请命!”[6]
有稳定的物价,特别是稳定的经济秩序,才有稳定的后方,才有坚持长期抗战的物质和精神基础,才有最终夺取抗战胜利的可能。因此,对投机商人爱国良心的缺失,以及对政府平抑物价作为不力的直斥和问责,成了各报联合版最揪心且事关抗战前途命运的主要话题。“为民请命”使联合版真正成为了反映民意的言论机关;对达官贵族不顾天下安危,只图一己享乐的尖锐批评,更成为联合版最有思想史和社会文化批评史意义的亮点。在《乡村建设的问题》一文中,联合版指出,战时党政机关和达官显贵在乡村争相建造 “新式建筑物”,进一步扩大了与平民百姓的生活和精神距离,不仅有悖于战时基本的政略原则,而且还会造成国家上下层之间的人心隔膜,不利于精诚团结,一致对敌。为此,他们大声疾呼:“我们于大规模疏散之后,在若干个乡镇中所看到的,只是新式建筑物的增加,立体式的洋房,已一座座点缀在穷乡僻壤。战争尚在进行中,日常的生活,应该以前线的士兵与后方的平民为标准,似乎不宜有很大的距离。竹篱茅舍,未尝不可栖身,何必大兴土木斗富争华呢?我们希望疏散下乡同胞,切不要只顾享受园林之乐,而忘掉本身应负荷的责任!”[7]
在《努力与镇定》的评论文章中,着重针对普通民众以及军政人员中没有长期抗战思想准备者,进行必要的鞭挞和心理疏导:“我们最后的胜利,绝非侥幸可致,必须求之于长期抗战,而支持长期抗战的一个要素,厥系于全体国民要有昨死今生的觉悟,亲爱精诚的团结;只有大家卧薪尝胆,刻苦耐劳,才可以冲破艰阻,渡过难关。既往的后方——特别是战都重庆,骄奢淫逸的恶习并未根绝,这是畸形,不是常态。现因敌人给我们火与血的洗礼,加浓了战时首都的色彩,我们要复仇雪耻,就必得以全力贡献于抗战;我们要取得最后的胜利,就必得准备长期的吃苦,长期的奋斗。希望全体同胞,今后要努力来克服当前的困难,要以镇定来消灭敌人的骚扰!”[8]在抗战两周年到来之际,联合版又专门配发了声韵慷慨悲壮的评论。该纪念文章写到:“神圣抗战,从开始到现在,恰好两周年了!两年间,国家丧失了多少土地,牺牲了多少财产,又死伤了多少生命!这个记录,在中国历史上是空前的。这一场战争的残酷,在世界战史上是空前的!”[9]
中国的抗战新闻界从战争开始的那一天起,就毫不隐瞒地将这场反侵略战争的空前残酷性告诉了全国军民,这种坦荡豪迈和悲壮英勇的传播姿态,在反法西斯各国的传播活动中,都是不多见的。这正是因为全国军民通过我们的媒体,深刻而不报任何侥幸地知悉了战争的残酷性和长期性,所以才焕发出了坚忍不屈、卧薪尝胆的巨大精神力量——对胜利的深信不疑,是建立在对长期性和残酷性的理性认识基础之上的。各报联合版的评论同时还告诉全国军民,日寇在我们坚韧顽强的打击下,也日渐陷入泥淖而不得自拔:“敌人动员到我国的士兵,先后已达到一百万人;敌人为战争在后方动员的人员,已达到五十万人。敌人所遭到的打击,已预伏着他大崩溃的引子……抗战的前途,一天比一天光明,但到最后胜利的途程中,艰难困苦的增加,是预想得到的……我们可以再打两年甚至二十年,打到最后的胜利,打到国家自由独立!”[9]
在这个“苦撑待变”的艰难时期,中国新闻界深知,不能消极地等待国际援助。结合1937年8月国民政府提出的“持久消耗战”和后来提出的“以空间换取时间,积小胜为大胜”的正确战略思想,各报联合版连续刊发的评论文章,大多数是紧紧围绕这一基本的战略思想而进行阐释和疏导的。中国与日本的军事对峙,不同于英法与法西斯德国的强强对峙,而是强弱对比悬殊的战争。正是我们的媒体深谙“以空间换取时间,积小胜为大胜”的精妙涵义,才始终用正确的舆论引导全国军民,去创造弱国战胜强国的伟大奇迹。
用长期抗战、焦土抗战的战略舆论思想来教育和引导全国军民,还体现在不断刊发国民政府军政首脑和要员的文告、演讲和公开信这方面。如在纪念“七七”抗战两周年编辑的特刊中,就集中发表了蒋介石的《抗战两周年纪念告全国同胞书》《告日本民众书》《告友邦书》,以及于右任、陈诚、孔祥熙、王宏惠、叶楚伧等人的纪念文章和感言,向全国军民传达了国民政府关于“抗战到底国策不变”的坚强信念。与此同时,还以重要版面刊发 《重庆各界集会纪念抗战两周年并公祭抗战阵亡将士及死难同胞》的消息。7月15日,报道《国民党中央执委会常务会已决定永远开除褚民谊、周佛海、陈璧君的党籍》的决定,并配发声讨汉奸行为的专论,从反奸的角度来阐释和维护长期抗战、长期团结的基本国策。
在声讨和谴责汉奸卖国行径的同时,各报联合版更经常性地不惜版面报道在正面战场和敌后游击战中英勇抗敌的勇士,用通讯、特写和专访等多种形式讴歌他们的伟大精神和业绩。这些来自战地火线的英雄故事,是联合版中最受读者关注的内容。如《率部伏击毙敌数十,被俘不屈从容就义》一文中的晋西我军某部少尉排长杨继祖,《一人毙敌十八人,最后与敌同归于尽》中的勇士靳勤书,《雷鸣化英雄杀敌奋不顾身》中的勇士雷鸣化,《临终犹不忘救国,刘上尉慨捐遗饷》中的勇士刘上尉,以及《挺身奋战,以一当十》中的无名烈士等。这些英雄诗篇,无不感人至深、催人泣下。在《晋北模范健儿临死不屈》的战地通讯中,记者写到:“神池之役,中士申永昌冲入城内,受伤不退,佯装死状。待敌兵接近,突将手榴弹掷去,毙敌兵和汉奸数名。嗣后,被敌割断双股,仍正容厉色,骂不绝口,临死不屈。”在《中学生索光耀慷慨成仁》的战地特写中,记者告诉读者这样一个悲壮的英雄故事:“索光耀,年十七,投笔从戎,参加战区某营为上等兵。在鲁西北青城河镇之役中,与敌激战三夜之久,不幸被敌所虏。敌威逼利诱,促其吐露军情,索始终不屈,且厉声高呼:我是中国人,一定要抗战到底!最终壮烈牺牲。”在《四存学校员生忠勇赴难捐躯为国》的战地特写中,一个英雄的烈士群体,更深深地刻印在了抗战军民的心灵当中:“国民政府六月十六日令:具行政院呈报,河北四存学校员生,于本年二月,敌伪军两三千人攻袭衡水赵家屯李家店之际,投笔奋起,以寡敌众,斩获颇多,卒因弹尽援绝,教职员李溪荪等八人、学生楚寿学等四十五人,或殒身战阵,或喋血重围,均能临难不苟,气慑敌伪,拟请予以奖恤等语……”[10]
联合版在报道英雄业绩的时候,往往会配发言论予以阐释和表彰,并以烈士的精神来激励读者。如在《光荣的榜样》一文中写道:“这些事实,不仅是我们抗战史中光荣的一页,而且是值得我们馨香膜拜的纪念。”文中还向读者发出呼吁:“我们在今天,必须向国民要求者,凡是对于各地杀生成仁以殉难的先烈,除了政府褒奖以外,社会团体,对此亦有崇高的纪念,藉以振士气、奋民心,以作精神上的鼓励。同时,我们尤愿国人与此奋发朝气,扫除颓风,匪特膜拜一般杀生成仁的志士仁人,并且要向风兴起,共与志士仁人相争抗战光荣史上的一页。我们相信,大家如能有这样的决心,一定可以缩短抗战必胜时间上的距离……”[11]新闻是一种战略资源,同时也是一个民族精神和文化实力的体现。这一认识,都通过联合版大量的战地通讯报道和正确的言论引导,得到充分的印证。
各报联合版还非常关注国际局势的发展变化。“十报联合委员会”的负责人和每个采编人员都深知,中国军民还在进行着这异常艰难而伟大的民族解放战争,不是一场孤立于国际社会的局部战争,而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1939年,是中国军民“苦撑待变”,一面奋勇战斗,一面等待国际局势变化,以促进国际反法西斯阵线建立的最艰苦的年头。早在这年3月,国民政府在争取英美援助初见成效后,又抓紧时机倡议和力促中、英、美、法、苏五国全面合作,建立远东国际反侵略联合战线,并通过中国外交部通知关于合作的四条原则。之后,蒋介石又在4月8日致电中国驻英大使郭泰祺,嘱其设法策动英国政府及早与其他远东国家,共组反侵略国际团体;4月25日,蒋介石致电驻苏大使孙科,嘱其面见斯大林,希其在与英法交涉时务必着重提及远东集体安全问题。尽管美英目光短视迟迟不愿联合制日,但中国政府毫不气馁,不仅继续积极地进行外交努力,同时也通过中国的各种媒体进行积极的舆论配合,以促成国际势态朝有利于中国抗战,特别是有利于建立国际反法西斯联合战线的方向发展[12]。
联合版创办伊始,就连续刊发大量的国际评论,紧密配合国民政府的军政方略和外交方略。这一期间刊发的重要国际评论择要例举有:《反侵略集团必须有中国参加》《今日之国际大势》《对付侵略者惟有集体出动》《读莫洛托夫演辞》《英苏合作与世界和平》《保卫和平的途径》《世界和平的障碍》《欧洲和战的关键》《集体安全扩展至远东》等等。与此同时,联合版还陆续刊发了中共要人周恩来在中央电台的广播演讲词 《二期抗战的中心》,邵力子的广播演讲词《抗战进行第三年以后》,以扩大国际舆论宣传的力度,以策应外交努力的成功。同时,联合版还站在国际视野的高度,来锻炼中国战时新闻界的舆论引导能力。事实证明,联合版的表现是优异的,是具有国际性的眼光和胸襟的。
值得一提的还有一件事:在各报联合版创办的前夕,中共担心国民党当局会趁此机会 “去掉 《新华日报》”,于是特致函《中央日报》程沧波和《时事新报》总编辑崔唯吾,声明“关于联合出版事,敝报尚待与中宣部交涉,所有关于联合出版事宜,敝报一概恕不参加”。旋即,周恩来又指派潘梓年面见叶楚伧,提出三点要求:一是不能利用“联合版”之机,取消《新华日报》;二是“联合版”必须是暂时的,一俟各报迁移有定,筹备有序,应准各报立即复刊,单独出报;三是必须确定“联合版”的期限,否则不予参加。之后,周恩来又亲自找叶楚伧交涉。在得到国民党中宣部 “出联合版只是临时措施,绝对没有让贵报就此停刊”的承诺之后,经过反复思考和权衡,决定参加“联合版”。周恩来说:“出联合版是蒋介石的指令,由国民党中宣部组织的,已征得各报同意,假设唯独我们不参加,势必影响同业的关系,这对开展统一战线是不利的。”[13]应该说,这种顾全大局,维护团结的举措既体现了灵活性又体现了原则性。但5月17日却有一封来自延安致南方局和 《新华日报》的电函,要求《新华日报》“坚持继续出版的权利”。后经党内协商调整,延安始同意,并派出章汉夫、许涤新参加“联合版”委员会,随时警惕“联合版”的动向。同年7月7日至12日,《新华日报》不顾有关禁令,接连推出4 期“七七特刊”,显示了“独立性”和“战斗性”[14]。
1939年8月初,各报就复刊事宜积极与国民党中宣部商洽,后经重庆各报联合委员会第七次会议决定:该年8月13日准许各报复刊。8月12日,联合版总第99期“结束号”刊发启事,宣告各报复刊。
《重庆各报联合版》的组建发行,在中国的新闻与文化传播史上具有深远影响。它的出现,不但使分属各不相同政治文化背景的报纸,在国家民族最高利益的感召下捐弃前嫌和仇怨,结成了坚强有力的传播宣教整体,向国内国际展示了中国新闻传播界强大的精神实力,而且还为各方进一步的紧密团结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之后,重庆各报委员会还因此成长为重庆新闻传播界共同的权威性组织。
[1]王文彬.中国现代报史资料汇编[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2.
[2]重庆日报社.抗战时期重庆的新闻界[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
[3]发刊词[N].重庆各报联合版,1939-05-06.
[4]林语堂.中国人[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
[5]重庆报史资料编辑委员会.重庆报史资料:第9辑[z].重庆:重庆新闻志编辑部.
[6]子临.平抑物价的必要[N].重庆各报联合版,1939-06-19(4).
[7]唐卡.乡村建设的问题[N].重庆各报联合版,1939-06-22(5).
[8]王中.努力与镇定[N].重庆各报联合版,1939-07-04(4).
[9]联合社评.纪念抗战两周年[N].重庆各报联合版,1939-07-07(1).
[10]吴屈.四存学校员生忠勇赴难捐躯为国[N].重庆各报联合版,1939-06-17(2).
[11]联合社评.光荣的榜样[N].重庆各报联合版,1939-06-17(1).
[12]重庆出版社.抗日战争时期重庆的军事[M].重庆:重庆出版社,1988.
[13]重庆市《新华日报》暨《群众》周刊史学会,四川省《新华日报》暨《群众》周刊史学会等.新华日报史新编[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8.
[14]韩辛茹.新华日报史[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