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珠
(延边大学出版社,吉林 延吉 133002)
“雪是恋人的福音书啊。”——每逢下雪的天气,我就暗自欣喜,跟房东吉莲娜编出一套美丽的谎言,说单位有急事需要加班,晚上不能回去了。刚刚下班的那一刻,我便亟不可待地迎着飞舞的雪花儿,踏着乳黄的灯影。脚步匆匆,越过那座夜幕之下闪亮的彩虹桥,拐过弯弯的街路,再穿过喧闹的车站,就直奔目的地了。每次雪夜的约会,我总是要先到家乐福超市,在哪里准备晚餐。……
上面这段描述文字,截取自迟子建的新作《晚安玫瑰》里的一段叙述。捧读迟子建的小说,心里的感觉清晰旷远,如临其境,那是一幅美妙绝伦的画卷,一幅作家用笔墨勾勒的水彩画。女作家迟子建,天生的母性亲和力,使她的作品呈现敏感、细腻、唯美的特色,更突出地表现为诗性特征。笔者从语言风格、环境描绘、人物刻画等方面加以探讨,浅论迟子建小说的诗性美。
女作家迟子建出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八十年代初,不满20岁的她就开始了自己的文学生涯。初出茅庐,她的文学作品以小说为主,很快崭露头角,一鸣惊人。一个文学青年,名噪一时,作品先后荣获第一、第二、第四届鲁迅文学奖,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冰心散文奖多种重要文学奖项。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迟子建的许多经典作品被翻译成外文,在英国、法国、日本、意大利等国家和地区出版发行。
语言风格是小说创作的最基本的元素。这里,我们首先从这一基本的视角出发,探究迟子建的小说艺术特征,最直接的感受就是那种激情洋溢的诗性美感。阅读她的小说,映入眼帘的篇名,就跳荡诗美韵律。譬如,迟子建创作的长篇小说《晨钟响彻黄昏》、《越过云层的晴朗》、《额尔古纳河右岸》、《白雪乌鸦》,诵读起来朗朗上口,美妙传情,眼前仿佛展开一幅诗情画意的书卷。迟子建创作了许多小说集,她把艺术风格相近,主题特征一脉相承的短篇佳作,汇聚组合成集,诸如《北极村童话》、《白雪的墓园》、《向着白夜旅行》、《白银那》、《朋友们来看雪吧》、《清水洗尘》、《雾月牛栏》、《踏着月光的行板》、《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等等,浓缩的色彩、微缩的场景,绘声绘色,精巧至极。细心品读玩味,人们自然而然地产生诗美的联想。单纯站在这一角度,我们延伸一下探究,去看看迟子建的散文随笔集的标题和名字,这种诗美的感受会更加深刻而精彩。如果打开迟子建的散文随笔集,弥漫的诗美气息更浓、更厚。诸如《伤怀之美》、诸如《听时光飞舞》、诸如《我的世界下雪了》等等。浏览领略这些文字和语言的表象特征,字里行间的诗美姿态显而易见。把这些流光溢彩的文字串联起来,仿佛就是一首美丽的诗篇。
翻开迟子建的小说,读着感情激扬的文字,你会自觉不自觉地陷入小说营造的意境,更随着小说语言的节奏一起律动。还以《晚安玫瑰》为例,迟子建在描写吉莲娜养花的场景时是这样表述的:“吉莲娜老人十分擅长养花弄草,她的养殖技艺甚至达到绝顶至极的境地,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她把观赏价值和实用价值完美地结合起来。她所食蔬菜,基本来源于此。她家的露台窗下,巧妙地放置一个长条形木槽,里面养着金盏菊,再仔细观瞧,与金盏菊花儿并生着的是地榆;客厅的大窗台上,一字排开,摆放三大盆景,有绣球、有含笑,还有三色堇。其实这盆景远非这般简单,仔细观赏,你会猛然发现,绣球花中种了细香葱,含笑中掩映着薄荷叶,与三色堇争色斗艳的竟然是朝天椒。更让人称奇的是,书柜上的吊兰与韭菜为伍,卧室里的马蹄莲下匍匐着油绿的碰碰香”。
静静流淌的语言,把一个深深的庭院描绘得美轮美奂,丰姿卓彩,景色如画。
透过迟子建小说诗性美,我们能够切实感受到她的语言多彩的色调和渲染的张力。可以说,诗性美是迟子建小说的底色和模板,她似乎就是一个描绘自然风景的画家,很自然,她笔下的文字,也就成了她作画的工具,小说中的人物、小说中的情节,通通不过是她的一种颜料。
阅读迟子建的小说,发现她总是以色彩饱满、感情丰富的语言,倾泻着她对大自然的无限深情。迟子建自己坦言:正是由于我对大自然的无比热爱和钟情,在心底、在灵魂深处,生发出了无限美好、无比美丽人生的感慨和遐想。就是这些细微渺小的元素,支撑了迟子建的艺术世界。在迟子建看来,美丽的自然,力量神奇,左右着人们的思维并产生很大的的影响,迟子建认为,大自然的魅力生生不息,持久永恒。大自然的呼吸、大自然的灵性,总会使人们与它产生共鸣。这不仅是迟子建的艺术主张,也是她对大自然的钟情的写照、向往自然之美的心灵共鸣。这些美好的情愫,积聚成为迟子建小说创作的原动力,也是她小说艺术大厦的擎天柱。
翻阅迟子建的小说,很突出的特点是,她工于对大自然的热情描摹,常常以当代诗歌创作运用的中心意象手法去表现心中的艺术指向,同时,又以自然的景色、自然的灵性来呈现这些中心意象。营造传神通情、赏心悦目的艺术天地。譬如:《 雾月牛栏》中,那里描绘了青烟缭绕的雾月,月色朦胧下的牛;《酒鬼的鱼鹰》中,那里描绘了羽色华贵、翱翔天际的鱼鹰; 《草地上的云朵》中,那里描绘了亭亭玉立、身段卓美、悠闲自得的白鹤;《河柳图》中,那里描绘的河柳更是一幅幅水彩画,初春一片殷红,夏日悠然碧绿,闯入梦中河柳就更加多姿多彩,有蔚蓝色的,有雪青色的,甚至还有米黄色。再如《鸭如花》中的鸭群,《花瓣饭》中的花瓣饭,对自然景物的描绘,动静结合、细腻传神。迟子建小说的艺术魅力,就在于她通过这些新鲜、活泼的诗美的意象,激起人们的通感,进而插上想象的翅膀,进入她创造的极富诗情画意的审美世界。
康德曾给 “意象”这样定义,审美的意象就是想象力的艺术显现,它的艺术魅力在于能够让人联想到很多的东西,却又不能明确地表达出来。
迟子建笔下的诗美意象,就是对康德“意象说”的诠释。在迟子建的笔下,大自然的一切事物被她赋予了鲜活的生命,自然万物都能够与人对话和交流,并且能够融为一体,奏出美妙的乐章。
迟子建在描绘自然的艺术特色中,突出倾向于梦幻色彩,并以追忆的方式表现出来。例如《月光下的革命》、《月白色的路障》、《踏着月光的行板》等作品,月夜之中,披上梦的衣裳;朦胧月光,荡起梦的涟漪。
美丽大自然,迟子建的精神家园。自然状态的生命才是最完美、最理想的生命。这就是迟子建崇尚生存哲学,也是她艺术追求的价值标准。
俄罗斯一位文学评论学家说过,人们对周围一切事物的诗意的理解,是童年记忆给予的伟大的馈赠。一个人没失去这个馈赠,他就是诗人或者是作家。
对于任何作家而言,其审美倾向和艺术追求都会被框定于先在的意向结构。在迟子建的小说作品中,童年时代大自然对她的印记和馈赠,常常深刻而清晰地跃然纸上。迟子建自觉或不自觉的采用儿童视角,以童年经验作为先在意向结构进行艺术构思和创作。童年经验,积淀成为迟子建先在意向结构的底色。
迟子建出生在北国的农村,别有洞天的童年生活和人生体验,给了她刻骨铭心的印记。童年记忆和体验浸润在小说创作过程中,创作出了地域特有的自然景观和生存状态。
迟子建的《北极村童话》,充满了童真的幻想色彩,人们在阅读时,感觉她不是在写小说,完全是在捡拾梦幻中的童年生活,甚至是在叙述一首抒情的山水散文诗。不着任何色彩,浑然天人合一。迟子建这样写道:一个人,没有真纯,就没有童年。而没有童年,就不会有成熟丰满的今天。她笔下的那个小女孩,在乡村的姥姥家生活得自由自在,毫无拘束,眼中显现的是这般景象:“风逝了,燕子呢喃而下。鸡整齐地排成一溜,哆嗦着翅膀,站在房檐下……”“大雨停了。草丛中的蚂蚱蹦得欢,蝈蝈也叫得脆声了……。东北角,扬出一条彩虹,像是一座五颜六色的桥。”这分明是一幅用蜡笔涂写的童真画面。
在《原始风景》中,迟子建描绘的月光之夜,如此静谧安详,惟妙惟肖,我们仿佛听到,圣洁的月光之下,一颗率真的童心在跳动——“我背着一个白色的桦皮篓去冰面上拾月光。冰面上月光浓厚,我用一只小铲子去铲,月光就像奶油那样堆卷在一起,然后我把它们抬起来装在桦皮篓中,背回去用它来当柴烧。月光燃烧得无声无息,火焰温存,它散发的春意持之永恒。”
在《清水洗尘》中,迟子建讲述一段有趣的儿童小故事。北国乡村,由于生活条件所限,孩子们只能在每年过年之前,洗上一年一次的澡,幸福快乐的小天灶第一次洗了痛快的清水澡,他给自己单独烧了一桶清水。躺在干净的浴盆中,除去一年的风尘。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舒展和畅快。他想象,除夕夜穿着崭新的衣裳,亲手点亮那对红灯笼。微小的细节,将童年乡村生活演绎得趣味横生。
通览迟子建的小说创作,艺术风格颇具清纯、简约、天然的本色,同时极富敏感、细腻、唯美的特质。她用女性特有的诗美视角,点染了一个质朴而又华美的艺术世界,也让人们看到了一个真诚地面对人生和艺术的小说作家。
[1]迟子建.晚安玫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
[2]迟子建.北极村童话.[M].合肥:黄山书社,2010.
[3]翟苏民.迟子建小说艺术论.[J].小说评论,2004(5).
[4]单元.论迟子建小说的自然美与童心美[J]喀什师范学院学报,20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