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兰
(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上海 200443)
早在上世纪20年代初,中国的共产主义者在共产国际的指导下,就开始建构自己的革命话语,也就是欲建立起一整套对中国的过去、现在和将来的解释。但是在1927年以前,中国无产阶级革命话语的“阶级”特征和“民族”特征都还未充分呈现。究其原因,是在大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与中国国民党共用“打倒列强除军阀”等一套革命话语,虽已包含有反帝的中国民族主义的内容,但是中国无产阶级革命者还没有自己原创性的、体现“中国”民族特征的、有关中国和中国革命的叙述。大革命失败后,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人开始了对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探索与创造,逐步探索出了一套适合中国国情的、全新的革命意识形态,最终到延安时期完成了革命话语“中国化”的创造性转型,这就是新民主主义理论。探索新民主主义理论的表达方式,剖析中国共产党关于“革命”论述的基本话语结构,进而理解“革命”的价值及意义,在当下中国仍具有现实意义。
在中国传统文化语境中,“革命”的本意是天道周期性变化,自汉代开始用来指涉改朝换代,而在西方的语境中,“革命”精神包含了彻底变革的意思。随着清王朝统治正当性的丧失,使得改朝换代机制有可能呈现,特别是1900年庚子事变后,西方现代意义上的革命观念在中国兴起,中国的“改朝换代”和西方革命意义结合,“革命”一词的本来意义如易姓和王朝更替等传统内涵开始消失或隐藏,取而代之的是实行共和、整体的彻底激烈变革、进步等新的意义;它们逐渐成为二十世纪中国政治制度与社会行动正当性的基础。特别是到了五四时期,改良主义的意识形态受到批判,“革命”一词的出现频度急剧窜升,成为压倒一切的中心词,革命遂成为整个社会的主导观念。这样,在革命观念日趋高涨的中国,任何政党只要拥有革命的标签,均具有社会的号召力,具有当然的正当性,革命遂成为了20年代各个政党的共同诉求。王奇生的研究表明,到1920年代初,除中国国民党外,新起的中国共产党和中国青年党亦以革命为诉求(尽管对于‘革命’本身,三党各自的诠释大有不同)。革命的局势由清末的‘一党独革’演变为‘多党竞革’的局面。”[1]不同政党以及同一政党内部的不同派系之间,“竞相争夺和垄断对‘革命’话语的阐释权,争夺‘革命’的正统,并试图建立各自对‘革命’话语的霸权地位”[2]。这样,在整个社会对于革命推崇以及各个政党对于革命的解释与争夺的过程中,使得革命本身以及革命话语日趋神圣化与正义化,也使得任何革命党都具有某种当然的正当性与合法性。
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作为指导,具有历史必然性。按照马克思的观点,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规律就是按照原始社会的——奴隶社会的——封建社会的——资本主义社会的——社会主义社会的——共产主义社会进行的,这样一种线性的历史必然意味着革命是对旧政权与旧制度的批判与否定。就历史发展而言,革命不仅是一种手段,而且成为必需,它是历史向前推进过程中的自然生成物,革命的合法性也便不言而喻了。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才形象地称“革命是历史的火车头”。中国共产党以这种全新的革命意识形态——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作为基本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按照这样一种历史分析方法重新解释中国的社会性质,认为中国社会的性质为半殖民半封建社会,这就从历史进程的必然性决定了中国革命的对象(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及官僚资本义)。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这种新型革命——新民主主义革命是社会内部基本矛盾运动的必然产物,它不仅能够解决中国的全部危机,代表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规律和总体方向,而且它还具有无可置疑的道义性和正当性,是当代中国走向现代化强国的必然选择。
事实上,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革命还是对辛亥革命的发展。在中国,辛亥革命作为真正现代意义上的革命,开启了中国革命的年代,在“革命”观念日渐高涨的中国,在社会中具有当然的正义性。因为辛亥革命起着划时代的意义,国共两党均认为自己是辛亥革命的继承者,国民党更是以法定继承者自居。因此,对于辛亥革命的解释更是涉及到国共两党对于革命话语的争夺,可以说,谁在理论上能够更好的对于辛亥革命的精神进行诠释和发扬,谁就将在社会中具有更多号召力并争取到更多的民众。共产党高度肯定辛亥革命所取得的成就,按照唯物史观从人类历史发展的角度,在人类发展的线性历史中,中国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的阶段,辛亥革命的反帝反封性质的革命毫无疑问是推动了历史的进步,是正义的。所以在中国共产党提出“两步走”的革命战略中,提出并实施的第一步就是改变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性质,使之变成一个独立的民主主义的社会,也就是对辛亥革命的继承。但是,在共产党看来,辛亥革命的目的远远没有达到革命的任务,因此中国革命的第二步,就是使革命向前发展,建立一个社会主义的社会。显然,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革命不仅是对辛亥革命的继续,更是对辛亥革命的发展。毛泽东对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或旧民主主义与新民主主义的联系和区别作了系统的阐述,指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主主义革命虽然还是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的革命,但已不是旧式的一般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的革命,而是新式的特殊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的革命,是为社会主义的发展扫清道路。毛泽东这样的表达和阐述,无论是对宏观历史的发展变化,还是对普通民众的当下生活处境与“翻身解放”之路,都能给出有说服力的解释。
革命话语的争夺也体现在对于“反革命”的斗争中。如前所述,五四运动前后的特定历史语境下,“革命”逐渐被建构成一种与自由、解放、翻身、新生等意涵相关联的主流政治文化。无论任何政党,拥用“革命”话语的解释权,就具有政治上的正当性与道义性。“革命”日趋神圣化、正义化、符号化,而“反革命”也被建构为一种最大的罪恶行为。国共两党都以革命党自居,在反对军阀分立误国的理念上有相同之处,它们共同进行了“国民革命”,然则随着革命的发展,分歧也日益加剧。革命军占领上海后,蒋介石开始清共,同年夏,国民党内部派系之争趋缓,宁汉合流,汪精卫亦在武汉清共,致使国、共两党彻底决裂,至此,国共两党开始长期的斗争,都视对方为“反革命”。在“四一二”政变前夕,中国共产党已经开始斗争,将国民党分为“革命”“左派”和“反革命”“右派”,以此对国民党进行分化。1927年8月1日,中国共产党控制的“国民革命军”一部在南昌起义,建立红军,走上了武装革命之路。在中国共产党的论述中,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党“反动派”,阻止进行新民主主义革命,违抗社会发展潮流,是对辛亥革命的背叛,不符合历史潮流发展,其行为是反革命的;而中国共产党作为无产阶级及广大人民利益的代表,所领导的革命是为国家及人民谋求富强和解放的,是符合人类历史规律的,反之,国民党反动派则代表了封建地主阶级、官僚资产阶级、帝国主义的利益,长期进行反共内战与人民为敌,是革命的对象。于是,共产党与国民党的斗争,就是一场关于“革命”对于“反革命”的斗争,是正义与邪恶较量,是不可能和平共处,“团结只是斗争的手段”。大革命失败后,国共两党虽在抗日战争中有过合作,但是“革命”与“反革命”的斗争并没有停止。伴随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义革命的胜利,这一话语的争夺以中国共产党建立新中国而划上句号。
阶级话语在中国共产党的革命话语中处于核心位置,从整个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人对马克思主义原理的言说和应用来看,排在头等重要地位的是阶级分析和阶级斗争理论。阶级分析的方法作为一种具有较强解释力的观察社会和阶级结构的方法,为中国先进分子提供了一种新的社会变革观念和手段。李大钊在《我的马克思主义观》中提出:“阶级竞争说恰如一条红线”,把马克思主义“三大原理从根本上联络起来”。[3]陈独秀讲:“不主张阶级斗争……便再过一万年,那被压迫的劳动阶级也没有翻身的机会”。[4]蔡和森总结道:“俄社会革命出发点=唯物史观。方法=阶级战争+阶级专政。目的=创造共产主义社会”。[5]抗日战争时期,毛泽东曾回忆道:“我在一九二○年,第一次看了考茨基著的《阶级斗争》,陈望道翻译的《共产党宣言》,和一个英国人作的《社会主义史》,我才知道人类自有史以来就有阶级斗争,阶级斗争是社会发展的原动力,初步地得到认识问题的方法论。可是这些书上,并没有中国的湖南、湖北,也没有中国的蒋介石和陈独秀。我只取了它四个字:‘阶级斗争’。老老实实地开始来研究实际的阶级斗争。”[6]中国共产党人在领导新民主主义革命中,秉承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作为革命的指导思想,坚持用阶级分析的方法理解中国社会。刘少奇亦指出,“马克思列宁主义是无产阶级的革命的科学,是工人阶级建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科学”。[7]艾思奇也认为,“马克思列宁主义科学,是无产阶级和广大人民的生产斗争和阶级斗争经验的总结”,“是工人阶级的革命理论,是代表人民利益的科学学说”。[8]毛泽东指出“以各种形式的阶级斗争,给予人的认识发展以深刻的影响。在阶级社会中,每一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9]并在《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中运用阶级斗争史观对20世纪30年代中国社会的历史背景和现状作了精彩分析,指出中国又变成了一个殖民地、半殖民地和半封建的社会”[10]。正是在对中国社会的历史背景和现状作出上述科学分析的基础上,毛泽东正确地确定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对象、任务、动力和性质,指明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前途。
并且,以毛泽东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人在领导中国革命的进程中,将马克思主义的革命学说——阶级斗争学说结合中国的实际实现了“中国化”。毛泽东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中开门见山提出的问题,便是“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11]毛泽东从无论在具体内容上还是话语形式上都极具中国特色的“敌、我、友”概念切入,运用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概念及其分析方法,揭示出了由所有制关系确定的经济地位决定了不同阶级的政治态度。在毛泽东看来,大地主阶级和大买办阶级是极端的反革命派,是革命的对象。因此,新民主主义的革命任务,除了取消帝国主义在中国的特权以外,在国内,就是要消灭地主阶级和官僚资产阶级(大资产阶级)的剥削和压迫,改变买办的封建的生产关系。中产阶级主要指民族资产阶级,具有两面性,既要斗争又要联合。民族资产阶级“对于中国革命具有矛盾的态度:他们在受外资打击、军阀压迫感觉痛苦时,需要革命,赞成反帝国主义反军阀的革命运动;但是当着革命在国内有本国无产阶级的勇猛参加,在国外有国际无产阶级的积极援助,对于其欲达到大资产阶级地位的阶级的发展感觉到威胁时,他们又怀疑革命”。[12]毛泽东又分析了小资产阶级。他把自耕农,手工业主,小知识阶层——学生界、中小学教员、小职员、小事务员、小律师,小商人等都归为这一类。他把小资产阶级分为三个部分,其中左派和中间派由于生活逐渐下降或大体上只能自给,备受帝国主义、军阀、封建地主、买办大资产阶级的压迫和剥削,有革命的需求或至少不反对革命;右派是有余钱剩米的,他们的经济地位和中产阶级颇接近,对革命持怀疑态度;半无产阶级主要是农民。毛泽东认为中国农民的大多数是贫农,他们是农村的半无产阶级,具有很强烈的革命要求,认为农民是中国革命队伍的主力军。毛正是在以上对中国社会各阶级的经济地位和它们对革命的不同态度具体分析的基础上,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一切勾结帝国主义的军阀、官僚、买办阶级、大地主阶级以及附属于他们的一部分反动知识界,是我们的敌人。工业无产阶级是我们革命的领导力量。一切半无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是我们最接近的朋友。那动摇不定的中产阶级,其右翼可能是我们的敌人,其左翼可能是我们的朋友——但我们要时常提防他们,不要让他们扰乱了我们的阵线。”[13]毛泽东通过对中国社会矛盾的深刻分析得出了各阶级对革命的态度的准确判断。这一分析,其立场、观点、方法是马克思主义的,其话语形式是中国化的,其内容则为中国特色的革命路线和道路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需要强调的是,对中国农民的革命性质和革命地位的发现和充分肯定,是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对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的一个创造性应用。毛泽东在1927年初对湖南农村实地考察的基础上,特别是为适应革命战略重心转入农村后,认识到受控制与影响力最弱的广大农村是革命力量的落脚点和聚集地,并最终将成为向城市发起总攻的战略起点,由此也就决定了农村和农民问题是解决一切革命问题的首要考量:武装斗争的实质是农民游击战争一,或称之为党领导的新式农民起义;工农联盟是统一战线的基础,实质为党同农民的血肉联盟;“党的领导”则主要体现为对农民的领导,作为中国革命战略根据地的农村,那里的阶级斗争一自然成为整个中国革命的前提与基础。由此逐步形成了一套关于农村与农民问题的革命理论,其要点为:第一,农村是中国革命的重心与战略起点;第二,农民是革命创造力的源泉,是中国革命的主力;第三,农民问题是中国革命的核心问题,是解决一切革命问题的根本出发点。毛泽东这种以农为本的阶级理论,不仅成为中国革命的起点,也成为马克思阶级理论中国化的现实起点。
随着中国革命实践的发展及国内政治经济形势的变化,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对中国社会各阶级,尤其是民族资产阶级的特性的把握日益准确。土地革命时期民族资产阶级曾作为革命的对象被排斥在革命统一战线之外,随着抗日民族矛盾的上升,中国共产党对于民族资产阶级有了新的认识,肯定了民族资产阶级同工农建立统一战线的可能,不再将民族资产阶级当做敌人来对待,而是将其看成革命的动力,从而对于中国革命的“敌”“友”问题——阶级斗争的分析有了进一步的认识。1939年12月,毛泽东在《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中全面系统地阐述了中国社会性质、中国革命的对象、任务、动力、性质、前途等问题,指出在殖民地半殖民半封建的中国,革命的对象是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买办资产阶级、大资产阶级的投降派,这就决定了革命的任务是推翻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民族民主革命。在分析中国社会性质、中国革命的对象和任务的基础上,依据社会各阶级在社会经济中所占的地位,毛泽东阐述了中国革命的动力:无产阶级是革命的基本动力;农民、城市小资产阶级分别是工人阶级的坚固的和可靠的同盟军;民族资产阶级则是在一定时期中和一定程度上的同盟军。中国革命的性质就是在无产阶级领导下的人民大众的反帝反封建的新民主主义革命。
马克思主义认为,人民群众是人类社会的主体,是社会历史发展前进的根本动力。通过对社会实践的深刻考察,马克思反对英雄史观,十分重视群众的历史主动性。肯定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是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主体,是推动历史发展的决定力量,这是马克思主义人民群众观的核心。中国共产党秉承马克思主义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的历史观,对人民群众的历史主体价值予以确认和尊重的同时,在革命过程中还赋予人民以更多无上的价值向度。
首先,依靠“农民”大众革命,为“农民”大众谋幸福。中国作为传统的农业大国,农民占中国人口的绝大多数,是真正意义的“大众”,要想在中国谋求革命的成功,必须得到农民大众的支持。在毛泽东构造中国的革命话语中,始终抓住两大问题:什么是中国革命?应该怎样进行这样的革命?要解决好这两大问题,简单照搬马克思关于“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阶级话语,以及“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同时发生”的战略话语,远远不能涵盖中国社会的阶级和阶层状况,更不足以确定中国革命力量的布局。中国社会的重要特点是以农业为主的农业社会,这与欧洲的资本主义社会显著不同。当革命辗转乡村时,毛泽东逐步形成了一套关于农村与农民问题的革命理论,其要点为:第一,农村是中国革命的重心与战略起点;第二,农民是革命创造力的源泉,是中国革命的主力;第三,农民问题是中国革命的核心问题,是解决一切革命问题的根本出发点。中国共产党对于农民在革命中重要作用的认识,并不单是出于一种革命策略的思考。信奉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共产党,其最高理念是寻求全人类的解放,具体到中国则是探寻中国农民大众翻身解放之路。
中国共产党的大众立场,还表现在对于“人民”的发现。人民作为“群众”同义词的不断阐发,表明中国共产党大众立场越发鲜明。毛泽东曾对“人民”的概念作出解析,他指出:“人民这个概念,在不同的国家和各个国家的不同的历史时期,有着不同的内容。拿我国的情况来说,在抗日战争时期,一切抗日的阶级、阶层和社会集团都属于人民的范围,日本帝国主义、汉奸、亲日派都是人民的敌人。在解放战争时期,美帝国主义和它的走狗即官僚资产阶级、地主阶级以及代表这些阶级的国民党反动派都是人民的敌人,一切反对这些敌人的阶级、阶层和社会集团,都属于人民的范围,一切反抗社会主义革命和敌视、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社会势力和社会集团,都是人民的敌人。”[14]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认为所谓人民大众,是“最广大的人民,占全人口90% 以上的人民,是工人、农民、士兵和城市小资产阶级。”他将“人民”表述为以工人、农民、士兵三种人群为主的利益群体集合,这里的士兵特指共产党领导的军队中的士兵。解放战争时期,毛泽东在《关于目前党的政策中的几个重要问题》中,指出所谓人民大众,是包括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城市小资产阶级、被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政权及其所代表的官僚资产阶级(大资产阶级)和地主阶级所压迫和损害的民族资产阶级,而以工人和农民(士兵主要是穿军服的农民)和其他劳动人民为主体[15]。解放前夕,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指出人民是指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城市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16]。总之,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人民与革命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在某种意义上,我们甚至可以说,革命是人民的革命,人民是革命的人民,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革命,是“人民大众的”反帝反封的斗争。中国共产党在发现“人民”同时,充分阐述了人民主体思想。人民主体思想是以人民群众作为最高价值主体和评价主体,并以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为最高价值标准和评价标准的社会价值观念体系。中国共产党认为人民创造了历史 ,没有人民,就没有人类历史。毛泽东指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17]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和主人,人类社会的全部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归根结底都是人民群众创造的,历史活动是人民自己的事业,人类的一切智慧都是人民群众实践的结晶。正如毛泽东所说:“人民群众有无限的创造力”。[18]
同时,中国共产党还提出自己的宗旨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毛泽东在《为人民服务》这篇名著中说:“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19]1945年4月,毛泽东在党的七大所作的政治报告《论联合政府》中,则进一步提出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一宗旨,他说:“我们共产党人区别于其他任何政党的又一个显著的标志,就是和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取得最密切的联系。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一刻也不脱离群众;一切从人民的利益出发,而不是从个人或小集团的利益出发;向人民负责和向党的领导机关负责的一致性;这些就是我们的出发点。”[20]他明确地表述道:“我们的责任是向人民负责。每句话,每个行动,每项政策,都要符合人民的利益。”他告诫全党同志:“应该使每个同志明了,共产党人的一切言论行动,必须以合乎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最大利益,为最广大人民群众所拥护为最高标准。”[21]概括说来,“为人民服务”是指导中国共产的行动指针,它一方面是指对人民负责——共产党没有自己的私利,是人民利益的忠实代表;另一方面是指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中国共产党就是为人民谋利益的政党。
新民主主义革命话语是由一系列陈述组成的,这是革命话语的结构,这些陈述的组合样式,可以称之为话语的表达方式。中国共产党的革命话语根植于中国“革命”兴起的历史大潮流中,而马克思主义学说则把中国共产党的革命话语放在人类历史发展规律的认识框架内,在革命正义的前提下,通过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原理与中国的实际相结合,创造性地提出了符合中国国情的理论与话语体系,创造出一套符合中国语境的宣传、表达方式。其中,阶级话语在中国共产党的新民主主义革命话语中处于核心位置,革命就是要分清“敌”“友”,找出阶级敌人,开展阶级斗争。在以农民为主体的“人民”话语中,一方面满足了阶级斗争中对于尽可能是“友”的团结的需要,另一方面,确立人民大众的立场,更符合中国共产党的革命的宗旨和目标,更切合中国革命话语的中国特色。总之,中国共产党革命的正当性的表述,其所强调中国共产党“存在”的意义就是将革命正义贯彻到底,而阶级理论则为革命划分出革命的盟友与对象,大众立场则强调革命的目标和价值。这样一种系统的表述,使中国共产党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既具有神圣性,又具有可操作性,对于大众具有强烈的吸引力,从而达到在革命发动中具有的最大动员目标。
[1]王奇生.革命与反革命:社会文化视野下的民国政治[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72.
[2]王奇生.革命与反革命——社会文化视野下的民国政治.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95 -96.
[3]李大钊全集(第3卷)[M].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233.
[4]陈独秀文章选编(中)[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4.
[5]蔡和森文集[M].人民出版社,1980,64.
[6]毛泽东文集(第2卷)[M].人民出版社,1993,378-379.
[7]刘少奇选集(上卷)[M].人民出版社,1981,113.
[8]艾思奇文集(第2卷)[M].人民出版社,1981,17、52 .
[9]毛泽东选集(第1卷)[M].人民出版社,1991,283.
[10]毛泽东选集(第2卷)[M].人民出版社,1991,626.
[11]毛泽东文集(第1卷)[M].人民出版社,1993,3.
[12]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4.
[13]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644.
[14]萧延中.晚年毛泽东[M].北京:春秋出版社,1989,62.
[15]毛泽东选集(第 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272.
[16]毛泽东选集(第 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475.
[17]毛泽东选集(第 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031.
[18]《多余劳动力找到了出路》一文按语(1955)《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中册[M].578.
[19]毛泽东选集(第 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004.
[20]毛泽东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094-1095.
[21]毛泽东选集(第 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