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巧莉
(中国传媒大学 艺术学部戏剧影视学院,北京 100024)
中国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倾向于通过有一定容量的叙事文本来传达一种历史感,早期的中国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篇幅一般较短,剧集通常不超过20集,但是这些电视剧也常常通过在有限的篇幅内尽量容纳更多的历史内容进而增强自身的历史纵深感。比如《上党战役》只有7集,但是在描述战争的同时还平行展现了毛泽东一行赴重庆谈判的历史活动,通过纵向空间的拓展加重了历史“厚重感”,而不是“为了战争而战争”。新世纪以来的中国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更是动辄长达三、四十集的篇幅,在历史的长度与厚度方面都有了非常丰富性的镜像呈现。比如《中国命运的决战》“把中国命运的选择放在世界格局上来表现,以三国(中、美、苏)四方(共产党、国民党、美国、苏联)的分分合合、联合与较量作为故事的核心,全剧主要写谋略、斗智,反映‘三国四方’特别是两个统帅在重大事件中如何决策。电视剧涉及了大量的历史档案、文件以及许多当事人的回忆,内容深广、气势恢宏。”[1]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之所以惯于组织“有一定长度”的历史,是因为这样的“历史”更能揭示出某种历史规律,而细小的、单独的事件由于见不出它与其他事件之间的联系,也就不可能具有规律性。亚里士多德就曾说过,诗之所以是一种“比历史更富哲学性,更严肃的艺术”,因为“诗倾向于表现带普遍性的事”,即“根据可然或必然的原则可能发生的事”,而“历史却倾向于记载具体事件”。诗如何“表现带普遍性的事”?即通过“对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模仿”来表现,诗的结构相对封闭与完整,在这样的结构中,创作者便于组织事件并控制事件的发展,进而揭示出历史的“可然或必然”。国内学者黄子平对此表述得更为清楚:“这种叙事形式相信自身有机地‘再现’世界的能力,现实中孤立分散的事件被作家以造物主般的天才之手彼此协调地组织起来,在一个自足的作品世界中获得一种整体意义、普遍联系和等级秩序,历史借此被赋予了虚假的但却似真的时间向度和目的性,作家对历史的理解转换为一种普遍意义,经由这种叙事形式合法地强加给读者和世界。”[2]黄子平对革命历史小说的论断也同样适用于中国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的创作现状。中国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的创作者(尤其是新世纪以来的革命历史剧主创群体)在回望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活动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一种强烈的民族自豪感,他们总是希望通过对某段革命历史的“全息展示”,拨云见日般地揭示出相应的历史规律。比如电视剧《长征》通过叙述中国红军从1934年第五次反围剿失利到1936年红军三大主力胜利会师的历史过程,在纷繁复杂的政治局势与激烈严酷的革命斗争中艺术地再现了中国第一代领导集体的形成过程,展示了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下的革命队伍不畏艰险、知难而上的奋斗精神,并将其上升为一种具有极强社会凝聚力的“长征精神”,于无声处诉说着这样一种道理: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从弱到强、不断发展壮大,就是因为早期的中国共产党及其革命队伍承续了“蒸不熟、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的铜豌豆精神并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为其注入了现代性革命理想与激情,从而发展出了一种崭新的革命信仰价值体系;中国共产党在历史上正是靠着这样一种精神赶走了日本帝国主义、打垮了蒋介石的反动统治进而建立了新中国,那么在新的时代环境下中国共产党同样能够凭着这样一种精神创造新的历史奇迹。《八路军》“以在中央军委正确领导下的八路军前方指挥部在山西境内及其周边地区的活动为主视角,以中日双方民族矛盾为主线,立足于华北抗战,全方位、史诗性地再现了八年抗战的辉煌历程,突出了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在抗日战争中发挥的中流砥柱作用。”《解放》“剧情展现了从1946年6月底,蒋介石撕毁停战协定和政协决议,对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开始,一直讲述到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全景式展现了解放战争的全过程……通过对中原突围、延安保卫战、孟良崮战役、三大战役直至渡江战役等的重点描写,真实、艺术地再现了以毛泽东为首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率领解放军和人民群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战胜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党腐败政府和军队的曲折过程。”[3]而《开国领袖毛泽东》反映了新中国成立初期发生的一系列影响中国命运的重大历史事件,表现了以毛泽东为核心的第一代领导集体在新时期为创建与发展新中国所创造的丰功伟绩。这些电视剧与其他相类似的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的叙事时间沿着历史纵线次第展开,共同构成了一部形象化的共和国历史,揭示了“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只有共产党才能发展中国”,“中国共产党成为中国的执政党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中国走社会主义道路也是历史的选择”的“历史总趋势”。
在具体叙述某一次历史事件与描述某一位革命历史人物时,中国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通常倾向于选择“暂时的失利(低谷)——取得胜利——展望更大的胜利”的叙事模式。比如电视剧《上党战役》剧情初始,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将领史泽波所部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率先向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根据地发难,攻占了数座城镇与革命据点,给八路军革命根据地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是随后,八路军在陈赓的率领下强势还击,迅速收复了失地并在潜入敌军的内线策应下,引诱敌军出城对其形成合围之势,一举歼灭了史泽波整部。在电视剧结尾处,陈赓草草会见了被俘的史泽波,留下一句“本来想和你长谈一次,可惜来不及了,我还要立即赶到同蒲县,和胡宗南打交道”便匆匆上马、绝尘而去,投入了另一场更大的战斗,由于胡宗南军职更高,但同样失败的历史事实,这下一场战斗无疑也可以展望为更大的胜利。电视剧《长征》也是从中央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利以及初期在李德、博古指挥下所遭受的重创写起,遵义会议后,红军在长征途中的战斗开始逐步转败为胜,并最终到达陕甘宁,实现了红军三大主力的胜利会师。但是,剧末的解说词“从此,这支伟大的军队在党中央的统一领导下肩负起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伟大历史使命,建立了新中国。”则意味着电视剧结尾的胜利并非终点,而是新的起点,还需要争取更大的胜利。《八路军》则是从国共两党决定合作、共同抗日,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队伍被整编为国民党第八集团军写起,电视剧正面展现了这一“整编场面”,在“脱帽、换装”的口令中,中国红军通过军服制式的改变在形式上变成了八路军,但是整编过程并非整齐划一、一蹴而就,以赵栓柱为代表的部分红军战士对整编不理解,怀有抵触情绪并对国民党进行了声泪俱下的控诉与责难。随后朱德对大家进行了开导,尽管朱德将换装提升到“是苦难祖国和人民需要”的层次,但换装在实际上更多“是形势的需要”,因为此时的中国红军还势单力薄,在抗日大局下只能暂时“屈尊委身”于国民党军队,而朱德那句“我们摘下红星,不是不要它,而是要从帽子上拿下来放到心里”也预示着八路军必将成长壮大。在接下来的情节中,八路军从策应配合国名党正面战场的辅助位置逐步成长为抗日战争的主力军,在事实上逸出了国民党“一个集团军”的军事建制,完成了军事实力的大反转,也为接下来解放战争的胜利预设了伏笔。中国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在事件顺序上采取先抑后扬的叙事结构,开篇处的“失利”“表明即使是现代革命,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它始终充满了各种坎坷与艰难,革命应该是一个永不放弃的过程”[4],从而使受众在对革命艰难困苦的体认中对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产生敬畏精神,并将其主动投射到对当下政权的情感认同中;而结尾处“展望更大的胜利”的设置“则把革命推向未来,革命既成为一种未来的状态,也意味着革命是一个没有止境的不断延续的过程”[5],它召唤的是受众进一步的情感依归。
[1]吴保和.中国电视剧史教程[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1.
[2]黄子平.灰阑”中的叙述[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
[3]百度百科介绍。
[4][5]杨厚均.革命历史图景与民族国家想象——新中国革命历史长篇小说再解读[M].华中师范大学,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