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意
作者简介:刘 意(1969-),男,贵州长顺人,贵州画院民间美术研究室主任,专职画师,研究方向为贵州民族民间美术传承与发展。
摘 要: 通过多年深入省内外各地的调查和身体力行的市场实践探索,主张立足于市场经济和都市文化发展的时代背景,重新审视贵州民间手工文化价值,在贵州民族民间美术资源与现代都市生活之间搭建“沟通的桥梁”,推动贵州民间美术文化有效走向现代市场,进入现代都市人的生活系统。在现代主流经济、文化系统中找到自身的定位和存在价值。
关键词: 民族;美术;文化基因
中图分类号: G12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621X(2014)01-0128-06
以手工银饰,刺绣,蜡染为代表的贵州民间美术如何得以有效传承和发展,形成其自身良性的文化生态系统,是长期困扰业界之难题,传统与时代、传承与发展的冲突深刻地影响着目前贵州民间美术的生存现状,古老的民族习俗和传统手工技艺随着人们生活方式、审美意识的变化被排挤向逐渐消亡的边缘。民族文化教育体系的缺失使年轻一代对本民族文化缺少认同和自豪感,对城市生活的向往与追求使之成群结队外出打工,不愿再从长辈手中习传本民族传统手工技艺,从事传统手工艺已无法满足他们物质与精神的双重需求,许多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古老传统技艺后继乏人,面临失传的危险,用渐行渐远的尴尬来形容贵州民族民间美术传承发展之现状实在不为过。因此,关于贵州民间美术行业传承发展问题的主题性及实践性研究更显迫切和重要。经济发展的冲击带来了文化发展的尴尬,“解铃还需系铃人”,贵州民间美术未来的发展之路是否可以从经济市场之中去探寻?
一、贵州民间美术传承发展基本现状
贵州民间美术样式丰富,个性独特,本文主要指具有代表性的贵州苗族刺绣、银饰和蜡染。贵州民间美术以“视觉”的方式积淀和凝聚了贵州各民族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传统,是民族精神家园的“物质和非物质性”载体,记录着贵州各民族在繁衍进程中与自然和谐相处、丰富多彩的生存方式,具有较高的社会、文化、艺术价值。是贵州乃至中华民族历史进程、文化发展和精神归属之鉴证。
作为一种历史悠久的民间文化传统,贵州民间美术当下却遇到了对其自身价值的拷问及何去何从的困惑。近几年来,在市场经济冲击之下,社会各界积极推动贵州民族村落文化资源走向市场,但片面追求经济利益的心态,使得开发方式普遍急功近利、简单粗暴,忽视了文化保护,进而忽略了对民间文化核心价值的认同,导致许多可贵的民间美术资源在开发中遭到严重性破坏。这种破坏性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当代文化、经济的发展对传统民族民间村落文化造成的强力冲击;城镇化建设及新农村建设工程的不断推进;青年人外出务工、旅游经济的发展、外来人口的迁入。导致城市的文化观念和生活方式的渗入,世居村落的居民们正在被迫或主动地放弃原有生活方式和传统文化习俗,导致作为民间美术母体的传统村落文化日渐衰微,人们普遍陷入整体性文化迷失之中,许多年轻人没有太多的机会学习和了解自己民族的文化,缺乏民族认同和自豪感,也不再学习传统技艺,传统的民间美术技艺传承后继无人。
第二,盲目的市场化、产业化对贵州手工业发展的误导。近几年来贵州省各级政府出台不少帮扶政策来推动民族文化的传承发展。许多民间美术技艺如苗族刺绣、银饰、蜡染等都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保护,各地区政府也纷纷出台政策倡导民间美术市场化发展,但由于忽略了贵州民间美术生存环境、文化个性、市场定位和文化产业系统建构等诸多关键性问题,片面追求强调某个环节,结果只是收获了表面的繁荣,实际上的情况却差强人意:一方面,一些“非物遗产”技艺由于长期找不到与市场有效接轨的模式正在加速消失,如手工刺绣,传统织锦,因其工艺的复杂性,生产周期长,其价值在市场上未能得到充分的显现,因而从业人员日渐减少。另一方面,从业者多以“短、平、快”的方式仓促进入旅游商品市场,被快速模仿并陷入“同质化、低价位、恶性竞争”的市场陷阱之中,成为粗制滥造的“大路货”,无论经营者或是生产者,都无法获取“民族手工文化附加值”所带来的应有经济利益。
笔者历年参与贵阳市“旅游商品设计大赛及能工巧匠大赛”评审工作,“两赛一会”的确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民间文化、发展了文化经济,但由于把贵州民间美术资源仅仅定位于“旅游商品”范畴,对产品缺乏深度开发和有效的产业化发展规划,许多连年获奖的产品,往往不能形成规模化生产而脱离市场,赛事沦为追求“新、奇、怪”的艺术设计表现和少数工艺师展现娴熟技艺的表演场,未能有效拉动民间美术资源市场化发展。
由于缺乏正确的市场化系统思路,手工文化传承的危机进一步恶化:锡绣、挑花等技艺后继无人,正面临消亡的危险;贵州刺绣除三都的马尾绣、台江的平绣稍微稳定,其余的地区和各种绣法之从业者在逐年递减;无论是安顺还是丹寨、榕江及其他地方的蜡染亦呈现萎缩趋势;稍显稳定的是黔东南银饰工艺,但越来越多的机器生产正在替代手工制作、文化个性被大大削弱,文化价值越来越低。近年来省内的旅游经济迅猛发展,旅游商品也空前繁荣,但大多是江浙一带流水线生产之大路货,与全国各地旅游市场售卖的并无不同,贵州民间美术独有的市场价值并未得以彰显。
二、贵州民间美术市场价值初探
(一)贵州民间美术的主要特征
贵州民间美术要走进现代市场,就要在市场中找到其存在之价值,认识贵州民间美术的特征,是了解贵州民间美术价值的第一步。笔者对贵州民间美术主要特性的概括,是以当代都市经济、文化背景为参照的。
1.贵州民间美术的“原生性”
“原生性”与“原生态”不同,原生态是一个自然科学概念,“原生性”则属于人类学概念,文化的原生性主要指:一种族群文化特征在其诞生形成后,经过漫长的历史演进,仍然完整地保留着初创时的基本特征和文化特质的现象。以苗族文化为例,据考证贵州苗族文化历史,可追溯至上古时期,在距今7000余年的浙江余姚“河姆渡文化”遗址发现的“双鸟朝阳”纹饰中,其以同心圆所代表的太阳形象、引昂勾喙的鸷鸟造型和构图方式,在贵州民间的剪纸、刺绣、蜡的图案中比比皆是。苗族没有自己的文字,其历史故事、神话传说都是通过刺绣、蜡染,以图案的方式流传下来,从而形成苗族明显区别于汉文化的独特叙事图案,这些世代相传的图案,或源于本民族对自然生活之直接体察和感受,或源于民族传说、神话,或记载着民族秘密、历史故事,因而具有显著的原创性。
2.贵州民间美术的“多元与多样性”
贵州民间美术的多元与多样性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地域分布广,文化个性差异大、样式繁多。同样是刺绣,银饰、蜡染,各地技法不同、风格不同;不同的苗族支系就有不同的刺绣风格,仅苗族刺绣技法就有10多种,每种各自具有鲜明之特色,都独立成体系,呈现出丰富多彩的苗族刺绣体系。其二,各地自有其地域性的民间美术样式,如漆器、陶器、箫笛、石雕仅在某些地区存在和传承,成为“地方特色”性工艺品。
3.贵州民间美术的“地域性”
贵州民间美术是贵州“山地文化”之产物,具有鲜明的贵州特点,苗族刺绣,一看技法,图案构成,色彩组合,即知为贵州所有,银饰蜡染,从技法到图案,气息,都具有强烈的贵州地域性。这种强烈的“地域性”也成就了贵州民间美术在其他区域的不可复制性。无论是刺绣、蜡染还是银饰的制作,其中包含着贵州民间艺人对古老文化的认同,对贵州山川河流的理解,贵州的民间艺人们从来不需要依图而作,所有的图腾图案都已融入民族的血液之中,在他们的手上依时依势而变化无穷,这造就了贵州民间美术之独特,也造就了贵州民间美术的灵活变化和多彩丰富。
4.贵州民间美术的“实用性”
实用的特性,是民间美术的共同特性,但贵州民间美术的实用性尤为突出,如果说现在的四大名绣正从“实用”走向“观赏”,成为“观赏性”刺绣,苗绣从其诞生之时就融观赏与实用于一体,既呈现出独特审美情趣,又具有极高的装饰实用价值,苗绣被称为“穿在身上的历史”,其起源就是为了在迁移和避难中传承民族文化,因而很多苗绣厚重而结实,可以随意洗涤,不易被破坏,有时底布腐坏而刺绣仍能完好保存。蜡染使用蜂蜡和植物染料,独特天然,其制作物品可以是衣物、鞋帽、包袱、束带等;银饰既是苗家儿女对美的追求,同时也便于迁移中携带和随时使用。
5.贵州民间美术的“手工性”
贵州民间美术的手工特性极为突出,无论是刺绣,银饰,蜡染,或其他民间美术样式,都是以手工方式制作完成,其中苗族刺绣,银饰,蜡染手工技艺之精湛,可称冠绝天下,目前在贵州境内,仍然有数量相对庞大的手工从业人员。这样的手工业资源在世界范围内都是少见的。
(二)贵州民间美术市场价值探讨
贵州民间美术是贵州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保护与传承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的存在与延续问题,属于文化艺术领域;同时贵州民间美术时下的困境却是由当代经济发展冲击所导致,民间美术要市场化,必然要从经济领域找突破口,又涉及到经济领域的问题。现代经济市场的强力冲击,导致现代经济意识与传统民间美术生存方式之间产生矛盾,这种矛盾要求作为一个文化系统的贵州民间美术本身要进行“变化”,即要在经济领域得以“发展”,又要在文化领域得以“传承”。所以:探讨贵州民间美术价值问题,应该两个领域都要兼顾,即要探讨贵州民间美术的文化价值,亦要探讨贵州民间美术的市场价值。
1.从文化领域探讨贵州民间美术价值
从文化艺术领域探讨贵州民间美术价值问题,需要以当代中国文化艺术发展的现状和未来发展趋势为参照。文化本身是一种“生命体”,有其“变”与“常”的双面性,其中的“常”即是区隔一种文化“是什么,不是什么”的特性。以儒、释、道的哲理思想影响国人2000多年的中国传统文化辉煌灿烂。从20世纪初新文化运动到新中国改革开放30多年来的今天,中国文化长期忽略了自己的传统。近年来,在困惑、彷徨和不断反思中,越来越多的国人逐步意识到中华传统文化之博大与精深,是一座巍然耸立于世界东方的文化高峰,国内外学者和有识之士纷纷意识到:西方文化体系的局限性正在凸显,唯有回归到中国传统最自然朴实的哲理思想中,才能真正解决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内心最根本的矛盾冲突。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普世价值逐渐被世界认同,“实现民族优秀文化的复兴”,正在成为一种共识。复兴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结合时代精神,建构中国当下及未来文化发展价值体系,并在世界范围内传播、推广,应该是中国文化未来发展的主流方向。以苗族为代表的贵州民族民间文化是中华民族乃至世界民族文化大家庭中的一朵奇葩,历史上可追溯到上古时代蚩尤部族的苗族文化,可以与世界任何一种平台之文化形态“对话”。贵州民间美术的原生性文化特征,可以在文化领域清晰回答“我是谁”问题,它是贵州民族文化传承基因,是贵州民间美术在其自身发展变化中“守常”的部分。苗族先民在其漫长而苦难的迁移岁月中,不得不烧毁文字书籍,为了不让民族传统文化消亡,他们把故事绘成图案绣在衣物上,刻在器皿上,由此有了今天我们所看到的图腾图案。这些图案、纹饰可以在中国史前的岩画、陶器等遗迹中找到其造型基因,其悠久历史和可贵的原生性成为了华夏民族共有的精神财富。从造型艺术看,各民族的美术形式总以其独特的个性风格体现本民族的精神面貌,苗族剪纸、刺绣、蜡染图案中的“龙纹”“蝶纹”“鸟纹”等众多纹饰图案,造型朴拙天真,色彩浓烈明快,风格自然和谐,具有独特的艺术审美价值,台江地区刺绣图案中多维空间造型手法表现出来的“东方立体主义”比毕加索要早上1000多年,龙里平坡农民画所体现出来的艺术风格,俨然是东方的“马蒂斯”。从民族文化的多样性,丰富性,独特性来讲,贵州是中国当仁不让的文化大省。由于长期封闭和经济落后,使得许多民间美术在贵州大山深处被自觉传承和发展,得以偏安一隅,许多远古时期之文化图腾被保留了几千年不变,极为难得。贵州刺绣、银饰、蜡染手工艺的精细、绝美令世人叹服,苗族服饰所承载的民族历史文化故事、古朴神秘的图案、精美绝伦的传统手工技艺,常常让外国人惊叹不已:台江的破线绣可以把一根正常的丝线分细致16根比发丝更细的线,再用春天的皂角液浸泡后,绣成精美绝伦的华丽图案;“巴拉河”两岸的苗族皱绣是用6-8根丝线手工编成小辫子,再在设计好的图案上起皱成型,极富立体感和浮雕感;剑河锡绣是把锡块剪成千万片3-5毫米的小锡片,打卷在绣线上,按传统图案精细地绣在土织布上;水族马尾绣则是用细棉线碾裹3-5根马尾毛后沟边起绣;拉丝银饰可以把筷子粗细的银条通过十几道工序,手工拉成比发丝还细的银丝线,在精致地编焊成型;贵州蜡染不用画稿,直接用铜蜡刀蘸取加热的蜡液在布上流畅地画图案。
可以毫不夸张地讲,贵州民间美术在当代中国民间造型艺术体系中璀璨夺目,他们以极为独特的艺术风格和工艺特点,承载着本民族在长期历史进程中的精神遗存,是民族文化得以持续和发展的重要精神文化载体,是贵州民间美术明显区别于其他艺术样式的显著特征,在全国乃至世界范围内都具有独特的文化艺术审美价值。
2.从市场经济领域探讨贵州民间美术价值
首先,贵州民间美术的独特风格及视觉个性在市场之中容易凸显竞争个性,使之很容易与琳琅满目的商品区别开来,那些夸张而质朴的图腾带着浓烈的远古气息,很容易让消费者感觉回归到人与自然最初的和谐状态之中。无论是黔北“田垄地块”的几何图案、黔东南的“蝴蝶花鸟”、化石般的水书还是傩文化中的“鬼神精怪”,都因继承了远古的语言特征而形成鲜明的特点,他们不仅在视觉上独特而醒目,同时也满足了现代人在精神上的回归需求,它们从田间地头而来,却可以毫不逊色地戴上艺术品的皇冠。贵州刺绣、银饰、蜡染的“实用性”,造就了市场的规模及市场商品的共性价值,可以普遍实用于现代生活中的中高档装饰、服饰、家具用品等行业。实用性特征决定贵州民间美术在现代市场中具有广阔的目标消费群体,对于其市场化发展起着决定性作用。
其次,贵州民间美术最核心的市场价值体现在其“手工制造”的工艺特点。现代工业化大生产,使得现代都市人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机器生产的一个环节,甚至一个“零件”,人们习惯性地规范、冰冷、淡漠、而不知不觉地正在远离人性。手工制造的产品,具有情感的温暖、人性的关怀和自然的气息,会给都市人不一样的体验。我们知道,在欧美发达国家,人工费用极为高昂,越是高级和奢侈的东西,基本上都必须通过手工完成,凡是通过手工制造完成的产品都是高档与奢侈品。意大利遍布世界各地众多的服饰、鞋帽奢侈品品牌,完全是意大利北部数量众多的手工作坊制造,以致在2008年上海世博会上,意大利馆进门大厅展示的不是其辉煌的历史文化,而是一个老鞋匠在做手工皮鞋的场景。“手工制作”是贵州民间美术最具有市场价值的重要特征。
第三,贵州手工艺从业人数相对较大,手工技艺相当成熟,为其进入现代市场,产业化发展提供了可能性。笔者于2008年初步调查统计:如今在贵州30-55岁人群中,能够刺绣的苗、侗、布依等少数民族同胞共约有12万人,蜡染8千人,银饰技艺1.4万人。这个从业基数在全国,乃至在世界范围内都是少有的。贵州安顺已被国家有关部门评为“中国蜡染艺术之乡”;黔东南州被评为“中国刺绣艺术之乡”“中国银饰艺术之乡”。
正是贵州民间美术的独特性,保证其在现代市场中的产品个性;贵州民间美术的实用性,保证其在现代市场中具有广阔的消费空间;贵州民间美术的手工性,保证其在现代市场中具有独特的卖点。清晰了贵州民间美术市场价值,为我们避免盲目性,正确找寻贵州民间美术的市场切入点提供了依据。贵州民间美术无论从其“原生性”的生发样式、历史演变过程、艺术审美特性还是从全手工制作工艺、从业人员基数、市场实用性,都具有其独特的文化与经济价值。为贵州民间美术走向现代市场,“通过市场拉动传承,通过传承推动发展”提供了可能性。
三、找寻发展“新空间”
经济观念的强力冲击与贵州民间美术传统生存方式形成了剧烈的反差与矛盾,既然是由现代经济发展所引起的矛盾,必然要到现代经济领域中找“调和”的办法。“文化产业化,市场个性化”是我们认为通过经济领域解决文化发展的有效思路。针对贵州民间美术的传承发展亦如此,在明确了其文化及经济的市场价值后,贵州民间美术需要积极融入现代都市生活系统,在其中找寻自身生存发展的“新空间”。
贵州民族文化本质崇尚“和谐”、是一种柔性的“田园式农耕”文化。千百年来,正是由于大山之阻隔,交通不便。村落生活相对宁静而有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民生活极为宁静,在宁静而相对单调的日常生活中,人们把自己丰富的精神生活外化为刺绣,织锦,蜡染、银饰等民间美术样式。在苗族传统的习俗中,苗族小女孩一般在六七岁就要随家中长辈学习刺绣,随后就开始一针一线绣自己的嫁妆,一直要绣到自己出嫁,一件服饰才能完成,演绎了一件苗族盛装要绣10多年的传奇故事,体现了苗女们对自己未来生活的憧憬和对自身能力的认可。在苗族传统习俗中,苗族女孩不会刺绣就嫁不出去,刺绣不好找不到好婆家,正是这样的文化习俗,才会使得苗族盛装精美绝伦,璀璨夺目。到20世纪80年代开始,全国性的改革开放唤起了山民普遍的经济意识,年轻人或通过求学留在了城市,或成群结队到沿海城市做工,再也无心从事本民族的手工技艺;过去自给自足时代,人们手工纺线、手工织布、手工裁剪、手工刺绣,通过几十道工艺过程才能做成一件服饰,耗工费时。现在的集市之中,各种机器流水线生产的服装价廉物美、方便快捷,于是短短数年,贵州民间美术所依托的传统手工技艺在迅速被机器替代。在“苗族姊妹节”“芦笙节”等重大节日中,远看盛装还是盛装,一如既往的华丽,近看却多为化纤面料加机绣装饰,传统手工盛装已寥寥无几。当下传统贵州民间美术原来赖以生存环境受到前所未有之挑战,在经济大发展的时代背景下,特别是贵州近年来要求“跨越式”发展、“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政策的不断推进,外出务工人员返乡带回的外来文化观念冲击,正在导致传统贵州民间美术所赖以生存的“土壤”加速流失。源起于外部经济发展冲击所导致村民传统生活习俗改变,使传统民间美术正在失去其历史上长期赖以生存的传统村落文化环境。贵州少数民族文化最典型者当属苗族文化。研究苗族文化历史即会发现,苗族从来就是一个生命力无比强大之民族,从上古时代,逐鹿中原,蚩尤战败开始,苗族同胞就一直在为生存而改变,历史上之5次大迁徙:从中原到荆楚之地,从荆楚到五陵、五溪,再到云贵大山,从云贵到东南亚到世界各地。这样的大迁徙,在世界各民族历史中极为罕见,而平凡迁徙之目的,无非是其当时赖以生存之环境发生改变而无法再生存下去,不得已全族主动找寻新的生存环境。今天贵州传统民间美术原来所赖以生存的文化生态环境已发生巨大变化,其未来之路何在?笔者的观点是:无可阻挡的都市化进程,面对现代都市生活系统,主动出击,在其中积极找贵州民间美术传承发展的“新空间”,从而找到有效解决贵州民间美术传承发展问题的根本办法。
就贵州刺绣、蜡染、织锦、银饰的传承来讲,当务之急是要在村落形成手工自觉传承的格局:年轻人愿意学,老年人愿意教,如此教学往复,自觉相传,才谈得上保护,才谈得上传承。作为祖辈相传的民族技艺,一般老辈人愿意教,而年轻人不愿意学。原因有二:首先是经济利益所趋。由于过去旅游商品市场狭小、低端,而手工制作要求高、周期长,市场价值无法体现,出于经济利益的需要,年轻人更愿意到沿海城市打工、甚至干苦力。其次,村落年轻人向往现代都市生活方式,农村生活相对贫穷落后、本土文化教育的缺失,使年轻人对本民族文化习俗、文化生活持怀疑、否定态度。根性文化的缺失,使年轻一代既不能以传统为荣,又难于真正融入都市文化,在精神上处于迷惘状态。如果贵州民间美术通过有效的产品化进入现代市场体系,一方面可以有效解决村落居民的就业及经济来源问题;另一方面通过与都市文化的体验、交流,让年轻一代认识自身文化在都市文化中的独特价值,产生民族文化认同感,才有可能产生文化自觉,传承发展才成为可能。由此可见,都市生活、现代市场是贵州民间美术传承发展的重要实践地。
时下,许多专家学者比较反对地方传统文化市场化发展,害怕民族传统文化因此不纯粹,变得不伦不类。殊不知,文化是有生命的,有生命的东西总是在变,正如钱穆先生所言“文化是一生命,即是生命,它本身是一定要变,不是我们要去变它,它自会变”。然文化本身有“变”亦有“常”,文化之“变”与“常”并非矛盾对立,而是如影随形的统一体,中国文化讲“万变不离其宗”。今天研究贵州民间美术传承发展的问题,应该以“变”与“常”辩证统一的观点为出发点,守“常”求“变”,客观分析贵州民间美术的文化特性,在其中找寻“变”什么、“守”什么,唯有如此,才不至于陷入一味保守、或盲目求变的两个极端。用文化发展本身的“常”与“变”,对应贵州民间美术传承与发展的要求,是要求贵州民间美术在守住自己的“原生性、地域性、符号性、手工性”等文化特性的同时,积极求变,积极融入现代都市生活系统,进行产品化、系统化、市场化、品牌化发展,使贵州民间美术在现代市场生根发芽、开花散叶。进入现代都市市场系统,不是简单的产品贸易,而是文化融合后的创新,是现代市场观念与民间文化资源的有效整合、计划生产,规范运行,在实现经济利益最大化的同时,促使民族村落中男女老幼自觉自愿传承技艺,并以自身的民族文化为荣,从而达到物质与精神的共同发展,自觉守望民族文化的精神家园。
参考文献:
[1]《苗族简史》编写组.苗族简史[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
[2]杨正文.苗族服饰文化[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1998.
[3]王凤刚.苗族贾理[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9.
[4]黄秀福.红苗黑苗[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
[5]杨晓辉.贵州民间美术的审美特征[J].贵州大学学报:艺术版,2007(3).
[6]杨晓辉.新时期贵州民间美术的保护与发展[J].贵州大学学报:艺术版,2006(2).
[7]国外文化创意产业发展实践的启示[EB/OL].[2013-07-02].http://www.chinacity.org.cn/csfz/.
[8] 陈家燕.西部大开发背景下贵州西部民间美术的传承与发展[J].六盘水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9(4).
[9]傅安辉.论族群的原生性文化[J].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1).
[10]王文权.中国民间美术阐释[J]延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5).
[责任编辑:梁明光]
On the Market Values of Folk Art in Guizhou
LIU Yi
(Guizhou Painting Institute, Guiyang, Guizhou, 550001,China)
Abstract:
Through in-depth surveys and market investigations within and outside Guizhou, the researcher advocates re-examining the cultural values of the folk handcrafts in Guizhou based on market economy and urban cultural development context in order to build a communication bridge between folk art resources and modern urban life in Guizhou. In this way, Guizhou folk art can be effectively guided to modern market and urban living systems. Its status and values can be therefore sensed in mainstream economic and cultural systems.
Key words:
Guizhou Folk Art; market value; cultural ge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