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荣生先生的传奇家世与人生

张初一

陶荣生先生的传奇家世与人生

张初一

我从小就喜欢京剧，拉京胡已有40多年了，经常参加各种京剧票友活动。今年的8月初，办事处文化中心主任给我打电话，说是准备下周搞一次大型的消夏文艺晚会，让我请几位高水平的京剧演唱者为晚会助兴。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我的老师陶荣生先生，他是著名的京剧余派老生（余叔岩）名票。我马上给陶先生打电话，他不仅愉快地答应了我的邀请，而且还约了影视名人陈征老师一起参加，更令人惊喜的是晚会上还遇到了陈征老师的师弟影视名家沙景昌老师，三人同台献艺把晚会推向了高潮。

我是在1996年认识陶荣生老师的，在这之前许多京剧票友都和我提起他的大名，于是我很想见一见这位名票。在一次票友聚会上，我终于见到陶先生。先生待人十分谦和，没有一点架子。当时我操琴给陶先生调了一段《空城计》，陶先生唱得字正腔圆韵味十足，功底深厚令人折服。我当下拜师求艺，更使我没想到的是我与陶先生同住在一个小区里。从此我们即是师生又是朋友了。

光阴似箭，一晃十多年过去了，陶先生教了我许多传统戏和宝贵的京胡伴奏技巧，使我的琴艺有了很大提高。陶先生不仅是京剧名家并且还是武术冠军，传奇家世与人生，真是一部奇妙鲜活的历史传记。往事历历，新事传奇，且听我慢慢道来。

阀阅门弟京剧世家

陶默庵先生是陶荣生的母亲，生于1900年，出身于满清贵族家庭。伯父端方，字午桥，号陶斋，生于同治元年（1862年）是正白旗满州双山佐领下人。曾祖父是郑亲王乌尔昆布，端方由荫生中举人，即而走入仕途。历任工部郎中，张家口监督，湖南巡抚，湖北巡抚，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直隶总督，清朝五大臣出洋考察之一，是晚清朝庭之重臣。

陶默庵先生从小就生长在这个权柄显赫、墨宝书香、琴瑟喧阗、诗书朗朗的阀阅世家。那个时代府中堂会不断，许多京剧名家常与府中来往，当时的青衣大家余紫云先生、陈德霖先生在堂会中献艺。精美的京剧艺术深深地影响着陶府中的大小姐陶默庵，从那时起的种子就深深地埋在了她的心里。

随着年龄的增长，上世纪30年代初，陶默庵先生正式拜在梅兰芳大师门下为徒，成为当时大师门下第一位女弟子。后来又经过王瑶卿先生指点，加之自幼的京剧底韵和勤学苦练，在唱、念、做、打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陶默庵拜梅兰芳大师合影

1930年，陶默庵演出京剧《四郎探母》剧照

1930年，她在天津崭露头角，搭尚和玉戏班，担当二牌旦角，与当时京剧“四大须生”奚啸伯先生同台演艺。为了证明曾拜名师后下海唱戏的票友在艺术上不亚于当红名伶，奚啸伯先生特意组织了一个以下海票友为主演的剧团。奚啸伯先生挂头排，陶默庵先生挂二排，老旦演员是当红一时的名票卧云居士。1937年，陶默庵先生在天津已经唱红了，与生行前辈名家贯大元先生和王又宸先生，名净裘桂仙，郝寿臣、侯喜瑞、金少山合作演出了《二进宫》《霸王别姬》等剧目。当时的《天津商报》曾刊登陶默庵先生演出的盛况。同年10月2日至3日，陶默庵先生参加了由杨小楼先生组织并领衔在北京新新戏院，为救济河南难民的义演。剧目有程砚秋、谭富英、王又宸的《四郎探母》，金少山的《刺王僚》，陶默庵的《女起解》。第二天陶默庵先生与言菊朋先生合作《武家坡》，年仅37岁的陶默庵先生已经是当红的京剧名家了。

母亲反抗封建家庭走上革命道路

陶默庵先生的第一次婚姻是封建家庭父母包办的，22岁下嫁在天津道台之家。婚后没多久夫婿病故，由于不忍封建家庭的折磨，她毅然离家出走，只身一人回到北京。本想在北京搭班唱戏落脚谋生，无奈在那个年代，单身女子搭班唱戏非常难，每演一次戏都会有地痞流氓滋事捣乱。为了谋生陶先生强忍着满腹委屈，怎奈地痞流氓得寸进尺，从滋扰发展到调戏。陶默庵先生为保贞节忍无可忍只身跳入丰台火车站卧轨自尽。恰逢国民革命第二军第五混成旅旅长邢肇棠先生率部队打此经过，救出了她。谈起陶默庵的遭遇，邢肇堂先生深表同情，特别是邢先生也很喜欢京剧，二人情投意合结为夫妻，共同走上北伐的道路。

1925年，邢肇棠升任国民革命军新编第五军副军长。1927年“四一二”事变后，他因参加了倒蒋活动被蒋通缉。弃家而去延安，毅然加入了共产党行列。1945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当选为边区参议会副会长，搞统战工作。1945年之前陶默庵一直随丈夫搞统战工作。

1946年，党派邢肇棠去山西民主建国军任副总司令，由此夫妻分离。全国解放之后，邢肇棠任宁夏回族自治区主席，后又任西北军政治委员会委员，1955年任河南省副省长。1961年病逝。

1949年，邢肇棠先生来到北京，陶默庵将女儿邢院生交给了邢肇棠，自己带着儿子陶荣生加入华北军政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第九兵团政治部京剧团，参加了渡江战役和抗美援朝。1952年她转业到了梅兰芳先生身边工作，时任中国戏曲研究院研究员，兼中国戏曲实验学校教师。1956年因病去世。

六岁见到总司令

陶荣生从6岁起就随着母亲为前方战士们战地演出，在行军中年幼的小荣生跑不动了，母亲的战友们就轮流背着小荣生继续行军，在他幼小的心灵里记下了母亲与战友们并肩战斗，情同骨肉，团结一心，不怕牺牲，用自己的艺术青春来鼓舞战士们多打胜仗解放全中国的情景。那时白天连演好几场戏，晚上小荣生就睡在后台里。他亲眼见到过天上的飞机往下扔炸弹，地上一片枪炮声。而使他最难忘怀的是在山东曲府的一场演出，第一次见到朱德总司令。

记得那天下午四点多钟，小荣生正在看母亲化妆，他觉得今天母亲化妆比以往更仔细更好看了，而且母亲的情绪很激动。他小声地问：“娘啊，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啊？”母亲一把搂住小荣生激动地说：“孩子，今天是咱们朱总司令来视察我们第三野战军，今天娘要给咱朱总司令唱戏，你说娘能不激动吗？快去外边等着吧，一会儿就会开来大汽车。”转眼间小荣生看见远处的公路上开来了十多辆汽车。大汽车中间挟着小汽车，一会儿的工夫汽车队就开到了临时搭起的大戏台前。大汽车上跳下来许多持枪的警卫战士，小汽车上下来好多首长。演出开始了，陶默庵先生为总司令演了一出京剧《汾河湾》，台下热烈鼓掌。母亲刚一下台，小荣生不干了，上前扯住刚才台上那位唱老生的演员大声地质问：“你这个坏蛋，刚才为什么在台上要用宝剑杀我娘？你要是再敢杀我娘，我就和你拼了！”大家先是愣住了，然后抱起小荣生大笑起来，小荣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个叔叔拿着那木头宝剑挎在小荣生的脖子上对小荣生说：“把这宝剑送给你了，你去杀敌人吧！”小荣生看看木头宝剑，再看看母亲。母亲一把抱起小荣生，大家又笑起来。

演出结束之后朱总司令接见了陶默庵先生和小荣生。朱总司令握着母亲的手，还抚摸着小荣生的头。他说的是四川话，好像是在鼓励他们。小荣生听不懂，可那一刻的幸福却永远地留在他的心里。

习武健身，为国增光

陶荣生从14岁起就拜在武术大师马汉卿先生门下为徒，习练少林长拳及刀、枪、剑、棍。由于下苦功夫打下了坚实的武术基本功，他1961年荣获了北京市朝阳区武术大赛亚军。16岁的陶荣生不到参军的年龄，但是凭着一身好武艺提前入伍参军于中国人民解放军320部队（石家庄陆军学院）。在部队的六年里，陶荣生继承母亲的光荣传统，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永当排头兵。

1966年陶荣生复员后，继续勤学苦练，1995年又荣获北京市武术大赛长兵器冠军。2005年受公安部前卫体协邀请以教授、国家及裁判的身份，派往欧洲参加在德国汉堡和匈牙利布达佩斯举办的“国际警察自由搏击大赛”，担任仲裁委员会委员。他还参加了匈牙利警察总局和国际禅武联盟共同举办的“国际传统武术功夫大赛”，担任裁判及颁奖嘉宾。大赛活动中有一项是比武交流，匈牙利警察总局搏击格斗高手要与中方武术代表上台较量，对方身高1.9米，体壮如牛。中方出战的代表是陶荣生的师弟，中国公安大学武术擒拿教练马雷。上场之前马雷向大师哥陶荣生请教：“师哥，您是我父亲门下的高徒，擒拿妙法用的比我好，您看咱们今天用什么方法把对方擒住？”陶荣生胸有成竹地说：“咱们的师父说过，对手越是强悍，就越要用以巧破千斤的方法，我看咱们就用师父教咱俩的那个‘肘击反锁’这招儿。”比赛开始了，对方如猛虎一般猛扑过来，马雷沉着应战，交手不到十秒钟，一个“肘击反锁”就把对方擒在脚下。全场掌声雷动！陶荣生拍着师弟的肩膀说：“好！妙招儿用得好！”马雷说：“我要是比您，还差得远呢。”比赛结束，他们载誊而归。

陶荣生代表公安部前卫体协参加在德国汉堡和匈牙利举办的“国际警察自由搏击大赛”时合影

接过母亲旗帜，传承京剧精华

武术争得冠军，文戏也要拿第一名。1966年陶荣生拜在中国“四大名琴师”之一王瑞芝先生的门下为徒。因为陶荣生自幼受到的家庭影响，母亲的遗传及耳濡目染，对京剧艺术有先天性的灵感。王瑞芝先生曾经为余叔岩先生、言菊朋先生、孟小冬先生和谭富英先生担任过琴师，对京剧生行艺术造诣颇深。在王瑞芝先生的亲授之下，陶荣生学到了许多京剧须生的演唱之精髓和京胡伴奏技法，特别是对余派的演唱技巧研究有着独到之处。唱腔中的吐字归音十分讲究，多种发音方法展显鼻、舌、唇、齿、喉不同之作用，“行腔如行云流水，韵味且绕梁三日”。

在京剧舞台表演方面，陶荣生又拜在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叶盛长先生门下为徒，深得京剧表演中，唱、念、做、打之真传。叶先生传授他舞台上常演剧目40多出。通过系统的学习和深入的研究，陶荣生在刻画人物及舞台表演上出神入化，体现了京剧艺术之博大精深。

1970年，广州军区政治部战士文工团京剧团特招陶荣生为主演。经国防部特批，陶荣生二次入伍。演出剧目有《沙家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选场。转业后又与中国京剧院、北京京剧院、北京风雷京剧团在北京吉祥剧场、中和戏院、湖广会馆合作演出《四郎探母》《龙凤呈祥》《红鬃烈马》《武家坡》等剧目。并荣获京、津、汉、穗“新时代杯”老生冠军。

开创戏曲与中医养生新理念

从2011年起，陶荣生与著名的中医大家翁超明教授联合开发研究中国京剧与中医互动保健健身科研项目。在美国、加拿大及东南亚等地区产生了很大影响。美国《神州时报》刊登了陶荣生与翁教授的科研文章。

从中国中医保健养生的角度来看，这项创意拓展了传统中医养生互动的体系，陶荣生认为：京剧的声腔音韵极为丰富，多种流派的演唱风格方法都与运用气息功有关，是五脏互动排毒纳新之媒介。京剧中的板眼，说的是节奏的运用。强弱快慢，高低长短的唱腔演绎着人的七情六欲。通过京剧曲目剧情的调整，运用感人的唱腔，与观众互动来达到台上台下“吐故纳新”之功效。

《黄帝内经》中提到五脏相音：角音入肝，微音入心，宫音入脾，商音入肺，羽音入肾实为气的动态。气息的升、降、出、入是立体运动，与人体各系统之间生理变化相连。达到形、神、意、境相统一的人体养生效果。而这就是京剧艺术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无论是演绎者还是观看者都能在欣赏艺术之精美中得到养生健康。

1906年，陶荣生的外公端方出访美国、英国的照片

另外陶荣生与翁超明教授共同发现和研究出色彩与音频输入的特殊作用。京剧的脸谱是依照人物的性格而形成的，起源于宋末元初。传统京剧的脸谱有数百种，他们共同发现在舞台上演员的脸谱与服装不同的色彩连同发出的音频，对观众身心起到了奇妙的效果。比如说红色入心，黄色入肝，绿色入肺等等，七彩的生活充满了神秘感。通过眼观颜色、耳听唱腔、心领神会而达到，演唱者与欣赏者归为一体，陶冶情操、升华品味、养心健脾、修身养性增进健康之功效。

本文作者与陶荣生（右）合影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世，陶荣生的母亲从满清贵族的格格成为当红的京剧名家，继而冲破封建家庭束缚走上了革命的道路，这在老一辈京剧人当中是绝无仅有的，而陶荣生文武兼备两次参军入伍也是人生中少有的殊荣。眼下陶荣生又在研究国粹艺术与中医养生的新理念。和陶荣生在一起真是感到艺无止境，学海无涯。在我将要结束此次采访时，陶荣生拿出了珍藏多年的老照片。其中有1906年他的外公端方出访美国的照片，有民国时期他母亲的剧照，还有与梅兰芳大师拜师的合影，一幕幕历史又鲜活地展现在眼前。一段西皮二黄，吟出一段不为人知的奇妙史记；一出《将相和》唱出了文武同心保定乾坤的英武。让我们了解和记住那些为京剧艺术传承与发展做出贡献的人们吧。

责任编辑/赵柔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