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榕儿 唐艳
18年前的雇凶杀子悬案
文/江榕儿 唐艳
20 14年5月16日这天上午,和往常一样,南充市嘉陵监狱里的服刑人员起床、出操、吃早饭、上工。
大约快到中午收工前,管教把服刑人员毛继叫到一旁,告诉他,安岳警方要见他。当听到“安岳”两个字时,毛继愣了一下,双眼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他“哎”了一声,低着头跟着管教来到了会见室。
在办理完相关手续后,办案民警将毛继提解出监狱,押上了回安岳的警车。透过车窗格栅向外张望,绿油油的农田和公路旁郁郁葱葱的山林,似乎勾起了毛继的回忆,他默不作声,略有所思地抬眼望着从车旁飞快闪过的树……
他想什么,我们都无法猜透,但作为一个罪犯,他想的无非就是那些作案的经过吧。从南充到安岳,100多公里的高速公路,他们一行很快到了安岳县公安局。在刑警队的审讯室里,还没等民警怎么费劲,毛继在民警的心理战术攻势下很快招架不住,竹筒倒豆般地如实供出了自己18年前犯下的一起“父亲雇凶杀子”案件……
18年前,一个叫陈文化的中年男子,因为儿子染上毒瘾,在自己感到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上演了一场“雇凶杀子”的残忍悲剧。这个悲剧故事,在今天看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又是多么的丧失人伦……
1995年,陈文化一家三口居住在四川省潼南(现属重庆市)县城。陈文化的老婆周菊不是很漂亮,但还算贤惠,辍学在家的儿子陈刚也长得一表人才。夫妻俩做点小生意,有比较稳定的收入,夫妻感情和睦,一家人的小日子过得还算和美。可是,这样好的日子随着儿子陈刚的辍学,渐渐发生了变化。
“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话似乎也不幸言中了陈文化一家。就在儿子陈刚辍学半年后,无所事事的他便白天睡懒觉,晚上进歌厅找小妹喝啤酒吃夜宵。醉生梦死的生活不仅让他染上了不检点恶习,还染上了毒瘾……每当毒瘾发作时,陈刚要么逼父母拿钱给他买毒品,要么就会在家里乱发脾气,还会砸坏家里的东西。而陈文化夫妇每次都向儿子作了妥协。
曾经幸福的家庭,就这样在陈刚堕落的吞云吐雾迷烟中消失不见了,白色恶魔带给这个家庭的,不仅是经济上的不堪重负,还埋下了家破人亡的祸根……
受尽儿子折磨的陈文化,虽然苦不堪言,但却想不出治治儿子的好招,只能在煎熬中叹气和暗夜中失眠。打那以后,陈文化无心做生意了,还时常借酒浇愁。为了躲避儿子的纠缠,陈文化经常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叫“毛记餐馆”的小馆子喝酒解闷。
“毛记餐馆”的老板叫毛继,虽然生意做得不大,但对生意经还是蛮精到的,对来店吃饭喝酒的人,一律笑脸相迎好话相问,特别是对像陈文化这样经常来店喝酒且似有苦衷的人,更是察言观色,没几下就成了知心朋友。
一次,陈文化又被儿子陈刚威胁着拿了钱,他苦劝陈刚去戒毒,结果反被陈刚推翻在地。“死老头,你不拿钱,老子杀了你们!”被毒品蚕食着的陈刚彻底失去了心智和人性。伤心欲绝的陈文化对儿子无可奈何,又来到毛继的小饭馆喝酒。毛继见陈文化不停地叹气,就问他有什么烦心事。陈文化压抑不住内心的悲伤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毛继。
“我儿陈刚不学好,在社会上鬼混,现在吸毒上了瘾,经常跟我要钱,不给他就拳打脚踢的,还扬言要杀了我们当爹妈的。试了几次想把他送去戒毒所,都没有成功,我和他妈硬是弄不动他。真宁愿没有生这么个畜生!”陈文化跟毛继熟悉了,也就毫不顾忌地把家里的事全说了。
“唉!摊上这么个败家子,我的家全毁了,我这老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在他手里。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陈文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岁,头上的黑发一下子也变得花白了。一阵如泣如诉的倾诉过后,仰头又喝了一大杯酒。他在心里暗自想着:“既然你要我的命,那还不如我先下手为强!”陈文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过想着儿子陈刚毒瘾犯了不知道何时会要了自己的命,他又狠下心来。
陈文化心想,毛继大小也是个老板,因为开饭馆肯定结识了不少人,请他帮自己想出个整治儿子的好办法应该能行。在酒精的作用下,陈文化大胆地向毛继说出了刚才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毛老板,我觉得你人脉肯定不错,三教九流的朋友应该结识不少吧?你去找个人把陈刚除掉,我给钱!”
毕竟是杀人偿命违法犯罪的事情,毛继没有答应。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里,陈文化每到毛继的餐馆吃饭,都会找机会给毛继说这个事,说自己要是不除掉孽子,早晚会被孽子害死的。毛继都以各种借口推掉了。
事重百遍生厌烦,话说百遍动人心。毛继虽然多次拒绝了陈文化,但在陈文化不断重复的哀求中,也曾无数次地动过心。
原来,毛继也曾经吸过毒,虽然戒过了一阵子,且开起了小餐馆,日子似乎慢慢平静下来了,但在毒友古小中(化名)的诱使下,又重新复吸了起来。由于重新吸上了毒,手中的钱也渐渐紧了起来。恰在这一段时间,陈文化反复跟他说起“除掉儿子陈刚”的事,他曾动过心,只是自己一个人不敢做。
这下,古小中一出现,毛继似乎找到了帮手。一次,他在和古小中一起吸食毒品后,古小中说自己没有钱买毒品了,叫毛继想想办法找点毒资。毛继听闻此言,就想到了陈文化拜托的事情,于是对古小中说了那条“生财之道”,古小中立即就答应了。
1996年冬的某一天,在毛继的穿针引线之下,陈文化和古小中以一万五千元的价格“成交”。双方商定了收拾陈刚的细节之后,陈文化给了毛继和古小中一部分钱作“定金”,约定事成之后将余下的钱一次性付清,然后不再谈及此事。
收到“定金”后不久,毛继和古小中用陈文化付的定金租了一辆小车,将陈刚诱骗到了安岳县毛家镇境内,在车上将陈刚掐死,然后将尸体拖在一片没有人迹的田野里,浇上汽油焚烧了。
除掉陈刚后,陈文化家里暂时得到了安宁,他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上安稳的大觉了。然而,见陈刚很久没回家了,陈文化的妻子周菊觉得有些蹊跷,她多次问陈文化:“儿子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不回家?”并要陈文化去找儿子。陈文化每次都敷衍她:“管他去了哪儿,他不在家还安静些。他就是个孽子,死在外面倒干净。”他说这话时,还加上了愤愤的语气,而且对陈刚失踪的事漠不关心。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周菊的疑心也越来越重。儿子不见了,做娘的哪有不心急的?儿子再坏,也是娘的心头肉啊!她对外虽然不敢声张,但每天都要念叨儿子去哪了,每天都要催陈文化去找儿子:“就算他死在外面了,也要去把尸体找回来嘛!”
妻子的念叨,让陈文化有些慌了神,他除了喝闷酒叹气装得若无其事,但内心的压力似乎比儿子死之前还大些。他心里明白,虽然儿子这个大麻烦解决了,但总会胆战心惊。为了避免噩梦和内心的煎熬,陈文化思考再三,决定劝说老婆周菊跟着他去遂宁市做点生意。
来到遂宁,陈文化一心埋头做生意,从不提起儿子的事。“儿子都不见两三年了,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呢?是不是你把儿子杀了?”每次提起儿子,陈文化都一点儿也不着急,这让周菊对陈文化更加猜疑了。一次两人为了一点琐事争吵了起来,周菊脱口说出自己的怀疑,问是不是陈文化把陈刚杀死了?陈文化先是一惊,然后矢口否认。但周菊扬言说要去公安局报案,让警察来调查,还一口咬定就是陈文化害死了儿子陈刚。
1996年11月27日上午8时许,安岳警方接到一村民报警称:毛家镇九村二组马路田里有一具被焚烧的尸体。接到报案,安岳县公安局刑警队立即出动赶赴现场。经过仔细勘查,周围没有发现其他血迹或搏斗的痕迹,也没有发现任何有效证件,仅仅提取到了死者未被烧焦的右手指纹。
“这是一起恶性凶杀案,马上成立专案组深入调查,不惜一切代价破案!”安岳县公安局领导接到刑警队报告后下达了指示。
由于现场物证极少,专案组民警只能采取调查走廊的方式寻找破案线索。他们几乎走遍了周边所有乡村,但都未查到有人员失踪的信息——附近县区没有失踪人员家属报案,民警也没有从全国刑事案件信息通报资料上查到与此案被害者的任何信息——这件案子,似乎就这样成了一宗迷案、悬案……
于是,安岳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将此案列为目标案件,并明确,不管参与侦办案件人员如何变动,“1996·11·27”专案组也不能撤销,必须负责将长期盯住不放,一旦发现线索,立即组织专门力量攻坚侦破。
此后,接手该案的民警换了一茬又一茬。
时间转眼到了1999年,人们都在庆祝澳门回归,鞭炮、彩旗到处都是,可周菊却高兴不起来。“人家澳门都回归了,可我的儿子怎么还不回家啊!”虽然自己的儿子不争气,但也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周菊看着别人家的儿子在父母面前有说有笑,心里特别酸楚,整天以泪洗面,叫嚷着要去报案,找陈刚回家。
妻子这样吵着要去找儿子,陈文化心里越来越恐惧,他每天如坐针毡,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特别是周菊动不动就威胁他,要去公安局举报他,这让陈文化有些挺不住了。他于是生产了又一个疯狂的想法:如果周菊真的报案了,自己就完了,还不如把周菊也杀了,自己才能平安。想到这,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再一次找到毛继,拜托他联系人将老婆周菊也“做了”。
看在钱的份上,加上有了上次的“经验”,再加上事情过了那么久也没见公安局有任何动静,于是,这次,毛继和古小中没加思索就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他们抱着侥幸心理,采用同样的手法,将周菊也残忍地杀害、焚烧了。只不过,杀害周菊的地点与杀害陈刚的地点不同,一个是在安岳县境内,一个是在遂宁市境内。
真是人在做,天在看。这一次,他们没能幸免。1999年3月26日,案发当地群众在一片被烧焦的杂草丛中,发现了周菊被焚烧了的尸体,并随即向公安机关报了案。遂宁市公安机关接到报案后,虽然是“按步就侦”:向领导报告、刑侦出警、勘查现场、法医尸检、成立专案组、分组调查……随着侦查的逐渐开展和走访调查的深入,各种线索不断汇集,案件端倪渐渐显现,犯罪嫌疑人也渐渐浮出水面。
专案组在完成前期现场勘查、尸体检验、调查走访等侦查工作后,查明,近期租住在遂宁某地的周菊突然失踪了,而她的丈夫陈文化近期行为有些异常——平时见人都主动打招呼的陈文化似乎在有意回避周围人们的视线……于是,专案民警秘密展开了对陈文化及其关系人和与其近期有联系的人的调查。
而另一组民警经过技术比对和进一步工作查明,死者正是陈文化的妻子周菊。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犯罪嫌疑人再狡猾,也斗不过智勇双全的专案刑警。很快,通过对陈文化的秘密调查,专案组摸清了近期陈文化的活动轨迹及其与吸毒人员毛继、古小中往来的线索。更让民警们感到可疑的是,陈文化的妻子周菊不见了,陈文化既没有报案,也没有去寻找,而是在有意地回避人们的视线,更没在邻居面前谈起妻子的半个字。
“陈文化肯定有问题,建议立即接触,必要时当场抓捕!”专案组决定正面接触陈文化。当民警们告诉陈文化死者是他妻子周菊后,他既没有感到惊讶,更没有表示异议,而是叹了一句:“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终于,专案组很快掌握了“1999·3· 26”杀人焚尸案的全部线索并固定了大量证据,在首先控制了陈文化后,顺藤摸瓜,将毛继、古小中一网打尽。
然而,毛继、古小中、陈文化被捕以后,并没有交代两年前合谋杀害陈刚并焚烧其尸体的事情。由于两个案子发生地不同,犯罪嫌疑人也不是安岳的,加之两地警方之间的交流也不够,故没有将两个案子的相似之处作比较,遂在“1999·3·26”杀人焚尸案侦破终结后,移交检察机关审查。最后,遂宁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毛、古、陈三人以故意杀人罪分别判处有期徒刑和无期徒刑。其后,三人分别进入南充市嘉陵监狱服刑。
2013年,全省公安机关开展“三个一百”命案“实战破案”行动中,安岳警方决定再次将此“1996·11·27”杀人焚尸案作为重点案件进行侦办。
专案民警从已经封存了卷宗资料盒里再次取出了被害人的指纹印模,输入电脑资料库进行比对,终于,苍天不负苦心人,他们从海量的指纹库中,找到了一枚与之相重合的指纹!这一重大发现,让专案民警眼睛为之一亮:“1996·11·27”案死者的指纹信息与重庆警方1994年采集的一张指纹卡成功比中——死者系重庆市潼南县人陈刚。
陈刚何许人也?他为何会惨遭杀害焚烧?是谁会如此凶残对他下此毒手?是情杀?还是仇杀?专案民警立即展开对陈刚本人以及他的家庭等相关情况展开调查,终于了解到陈刚的家庭情况是多么的骇人听闻:陈刚吸过毒,于1996年失踪至今,其父陈文化因1999年雇凶杀害陈刚母亲周菊而被遂宁市中级人民法院判了无期徒刑,并于2012年保外就医时因病死亡。
在进一步梳理案件线索时,专案组民警发现,陈刚被杀焚尸案与遂宁警方1999年破获的“1999·3·26”杀人焚尸案相似之处,无论是作案手法还是死者尸体被焚都如出一辙。
同一家人的母亲和儿子,同样死于非命,同样的焚尸手法,作案手法极其相似,遂宁“1999·3·26”杀人焚尸案与安岳“1996·11·27”杀人焚尸案会是同一个凶手吗?两起案件可以进行串并吗?
陈刚一家人均已经不在人世,案件如何才能找到突破口呢?陈文化难道已经将这个惊天秘密带进了棺材?18年前的焚尸案注定将成为永远无法破解的死案?
在查阅了遂宁“1999·3·26”杀人焚尸案相关资料后,民警们了解到,“1999·3· 26”杀人焚尸案三个犯罪嫌疑人中的陈文化和古小中已经在服刑期间因病死亡,但还有一个叫毛继的人活着,目前正在南充市嘉陵监狱服刑,找到了他,“1996·11·27”杀人焚尸案肯定会水落石出了!
于是,专案民警前往南充市嘉陵监狱提取了毛继。经过审讯,毛继终于供出了1996年冬天犯下的那起骇人听闻的杀人焚尸案。至此,隐藏了18年的惊天迷案终于成功告破。
一个原本温馨的三口之家,因为儿子染上毒瘾,被白色恶魔控制,泯灭了人性和亲情。父亲采取了极端的方式,先是雇凶杀子,再是雇凶杀妻,无视他人生命,将法律践踏在脚下,将亲情扼杀在泯灭的人性里,最终也受到了法律的严惩。一个家庭就这样被灭门了,凶手不是别人,而是他们自己。从案件看出,悲剧的罪魁祸首是毒品,愿警钟长鸣,拥抱幸福,远离毒品,珍爱生命,积极生活。
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