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守国
从二〇〇六年开始创作以来,我发表了大约一百多万字的中短篇小说。在这些作品里,有三分之二的部分,属于农村题材。而且这些小说中的人和事,都发生在黑龙镇所管辖的一个叫合庄的地方。这个地方,其实就是我的故乡。
在我的老家,女人们没事的时候,都乐意集在一起聊天。这种行为被称之为扯老婆舌头,属于被很多人所不齿的事。她们关注的内容,不过是各家各户的家长里短,绯闻轶事。有人提起一件事,大伙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各人有各人的角度,各人有各人的态度。在这期间,哪个人对这件事了解得多一些,或者她的表达能力强一些,或者与当事人的关系近一些,其所陈述的事件,便成为最权威的版本。
我很乐意听她们聊天。没事时,就凑到她们跟前,静静地听着。我小说的素材,基本来源于这些女人的闲聊中。我并不是为写小说而去这样做的,是她们所说的那些带着浓重的人间烟火味道的东西,引发我的兴趣,让我产生创作的冲动。不单如此,她们在讲述过程中,为使自己的讲述更具吸引力而增加的那些手势,表情,不断地变化着的语调,小插曲,小调侃,也成为我小说中用以表达的技术手段。
据鲁迅先生说,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在当下和谐社会里,谈阶级好像有点不合时宜。但我认为至少是有阶层性的。随着贫富的分化,阶层也会越来越明显。作家这个群体,显然不是也不可能形成一个独立的阶层,只能分布在社会的各个阶层中的。你分布在哪里,那是你的宿命,别无选择。谁都知道喝红酒听歌剧谈论黑格尔是一种优雅,但那是建立在特定基础上的。但有一点我们不得不承认,无论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存在方式,存在就是合理的。
我出生农村,祖宗八代全是农民。虽然几经辗转混迹在小城市中,不过还是个农民。说得官方一点,叫外来务工人员。我曾仰视过那些高楼大厦,却感觉到一种威压,不啻是榨出我皮礼袍下藏着的“小”来,且致使我连看到皮袍都感觉到眼晕。因此,我只能是俯下身来寻找属于我这个阶层如蚂蚁般人们的生活。当然,这也是我的生活。作为这个阶层的人,治国平天下显然是一句空话了。作为这个阶层的一个勉强会写几个字的人,我的责任是书写与我同阶层的老少爷们的那点儿事。尽管他们的形象和行为永远难登大雅之堂,但我写作时,是带着欣赏甚至是敬畏的心情去描写的。因为他们是我的先人,是我的兄弟姐妹。
所以,我认为作为一个作家,找到属于自己的阶层并心甘情愿地为所在阶层服务,便同时解决了“写什么”和“怎么写”这两个写作中的大问题。当然,这一切都成立的前提,是必须具有一颗善感及感恩的心和一种悲悯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