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积三
清晨,一开门,就看见巴拉德先生站在他家的草坪前,向我招手,走近一瞧,嚯,他的脚下卧着一条咖啡色的大蛇。
他一抹胡子,笑道:“毒蛇,打死了!危险,没啦!”
原来,昨晚他开车回来,见车库旁竖起一根“木桩”,他好生奇怪,哪来的“木桩”呢?仔细一瞧,那是一条蛇,正冲着他扬着脖子欲发威。他悄悄地操起高尔夫球杆,猛地将它击倒,避免了一场蛇祸。
他说:“看来,林子里的毒蛇也会爬到家里来!大家出门要当心,特别是您的楷文!”
他在遇到危险的时刻,能惦记着我的外孙,这是一份多么难得的情意。我拍了拍他的肩头,说:“我替楷文谢谢您,巴拉德先生!”
他把那蛇放到了林子边上,还特意摆成了一种弯曲的爬行状,不大工夫,就被盘旋在天上的苍鹰发现了,再去看时,那蛇已变成了一节节的白骨。
尽管自那以后,房前屋后再没有发现蛇,但我一直不忘巴拉德先生的提醒,念记着他的慈善心肠。
巴拉德先生一家来自伊斯坦布尔,到美国已经二十多年,曾在纽约、费城和华盛顿工作,为寻找宜居的地方,落脚在查尔斯顿。现在和妻子一起打理自家的公司。
与巴拉德先生结识,缘于草坪上的那棵橡树。那是他家搬来不久,那天,突然风雨交加,我不经意地朝外望去,只见草坪上新植的橡树,已挣脱了固定它的木桩,快要连根拔起。我正欲出去将它扶正,只见巴拉德先生手持铁锤,直奔那橡树而去。我急忙出屋,和他一起把树桩钉牢了。
见雨将他的衬衫都淋透了,我很过意不去,连声地说着感谢。他手一扬,笑道:“我们是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他的笑容是那样的淳朴而真诚。
如今,橡树已经根深叶茂,绿荫匝地,每每望着那树,就忆起巴拉德先生风雨中的笑容。
巴拉德先生和他岳父住在一起,他对老人体贴有加。据说,他的岳父是土耳其先前的国脚,老人与我聊起驰骋绿茵疆场的往事,话语滔滔……他慨叹青春苦短,盛年已逝,庆幸多亏遇到好女婿巴拉德,才使他多病的落寞晚年,有了慰藉。
那天,巴拉德先生突然接到母亲病重的电邮,他撂下公司的生意,便飞往伊斯坦布尔,去守护母亲。这位身在异乡,却不忘孝敬母亲的汉子,不由得让人心生敬意。
巴拉德先生一家人都非常喜爱紫薇,可他一走,花圃中的几株紫薇树,无人打枝,这个夏天就难见那一树繁花了。误了花季岂不可惜!于是,我忙里偷闲,把他家的紫薇树精心地剪了枝。那个夏天,他家的紫薇繁华似锦,开得格外可人。
在巴拉德先生搬来之前,女儿最早的邻居是朱莉夫人。她是退休的大学教授,丈夫去世后,她一直住在与丈夫结婚时的老房子里。因为房间多,一半自住,一半出租,女儿便成了她的租户和邻居。
朱莉夫人是地道的南方白人,优雅地打发着日子。她告诉我,每周去水族馆做一天义工;周末,去教堂旁的农贸市场,吃点心,喝咖啡,与故旧聊天。有时,还要去看一场电影。平日里,埋头于书卷之中。
我见她很喜欢鸟儿,在青枝绿叶的园子里,挂了那么多装着鸟食的木巢,引来五颜六色的鸟儿前来啄食。看到啁啾不止的鸟儿们,她显得十分的快乐。
她养了一条牧羊犬叫玛丽,它既是宠物宝贝,更是与她共度时光的伙伴。玛丽被她调教得谙悉人意,楷文蹒跚学步时,它能叼来玩具,哄他玩耍。
朱莉夫人和我女儿一家相处得很是融洽。
女儿有了自己的房子后,请她去做客,她买了礼物,还带来了一棵挺高的无花果树,来贺乔迁之喜。她对我说,楷文喜欢吃她家树上的无花果,现在搬家了,再吃不方便,就特意买了株无花果树送给楷文。
女儿的老邻居还有卡特林、希蒙娜夫妇。
他们的女儿克罗蒂雅和楷文从上幼儿园就在一起,一年又一年,孩子成了要好的玩伴,大人成了朋友。
得知我们来美国,卡特林夫妇特意请我们去他家吃饭,希蒙娜精心制作了点心和罗马尼亚风味的西餐招待我们。大家交谈甚欢,他们夫妇讲起戴红领巾、唱《国际歌》的经历,我们一同哼起《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让人觉得恍如昨天。
卡特林说:“那时我们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由于营养不良,人长得矮,各家的门都很低。如今,家乡发生了变化,门也高了。”
卡特林指着餐桌上的绣花台布说,那是他结婚时母亲送的喜礼,是老人家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每天吃饭时看到它,就想起了母亲和故乡。
他告诉我,刚来美国打拼那阵子,想家想得厉害,为了消解寂寞,收养了一只流浪猫,这猫和他一起度过了16个年头。结婚前那些年,他因为忙于工作和出差,猫儿总是自己守着空房子,竟患了抑郁症,最近,又得了高血压。
他说:“我每天给它服药,不会抛弃它的,我们是患难之交。”
卡特林希蒙娜夫妇都是研究医学的才俊,尽管时间金贵,但不管怎么忙,总要抽出周末的时间陪女儿去弹琴、游泳,或骑马、学画。他们晓得强扭的瓜不甜,不强迫孩子去做她不喜欢的事。女儿学了两年的钢琴,便没了兴趣,他们也不勉强,就此打住。克罗蒂雅非常喜欢骑马,他们便因势利导培养她的勇敢精神。
卡特林悄声告诉我,前几天,女儿对他说,过生日吹蜡烛时,许了个愿:让圣诞老人给她一匹马。
他偷偷地一笑,压低了声音:“看来,我今年要做那个送马的圣诞老人啦!”
发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