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英国现代著名作家威廉·萨默塞特·毛姆,其作品直面人性的灰色层面,毛姆如同外科医生一样,深层解剖并展现了人性的种种异化,短篇小说《大班》以幽默的语言描写了殖民者的人性异化现象,《大班》中人性异化主要表现为殖民者弱肉强食的心理、人生价值的迷失和人伦道德的丧失。本文分析《大班》人性异化的过程,展现毛姆小说的批判现实主义精神。
关键词:人性异化 《大班》 毛姆
“大班”这一称谓是旧中国对外国公司、洋行經理的俗称,英国殖民鼎盛时期,政府或企业从本国招募职员到海外殖民地工作,小说中的“大班”就是这样来到中国的,他本是一个并不得志的英国小职员,来到中国之后才彻底地改变了他的命运。“大班”坐上了英国在中国开设的一个大公司下属分公司的大班经理,发了大财。在中国的三十年里是“大班”人生的黄金阶段:他享受着在英国所没有的富裕生活——桌上摆着一个人享用不尽的珍馐美味;享受着在英国没有的高高在上的社会地位和受人尊敬的精神满足。但是在这种客观条件之下,他的人性、道德都出现了异化现象,主要体现在“大班”弱肉强食的心理、人生价值的迷失以及人伦道德的丧失。作家毛姆像一名外科医生,发现了这些殖民者的人性症结,他手中的笔如同锋利的手术刀,将这些在海外殖民地所谓的英国绅士进行了无情的解剖,剖析出他们扭曲的灵魂。本文将分析《大班》人性异化的过程,展现毛姆小说的批判现实主义意义。
一 人性异化体现在弱肉强食的心理
《大班》中的“大班”从小受到弱肉强食观念地影响,在英国的他本身是一名弱者,曾受尽作为一个小人物的苦楚。“大班”所生长在弱肉强食的英国社会里,上层社会对下层社会存在着严重的等级歧视。出身高贵的人就是强势群体,有爵位的人就是英国社会的统治阶层,拥有着各种各样的特权,而出身低微的小职员、平民等就是英国的下层民众。上层人物把持国家政治、经济命脉,下层民众受统治压迫,过着贫困的生活。富人和穷人居住在不同的社区,互不往来,而且不同等级的人也不能通婚;上层人士在就业、晋升等方面都有优先权。小说中的“大班”曾是一名弱者,他家庭出身低微,他是一个来自“巴尼斯镇郊区的乡巴佬,”他家乡的样子是“当局拼命想把这里搞得体面些,到头来还是一副可怜相。”生活在这里的是英国贫穷弱势的人群,他们生活窘迫,他们的吃和住都是非常简陋的。小说里描写了“大班”和父母姐妹的一顿简单的晚饭:“餐桌上摆着一块冷肉,还有一些面包和黄油,茶里放了不少牛奶,一家人便大吃大喝起来”。英国的贵族子弟会进入著名的公学受教育,出身名校的毕业生当然比穷人区学校的毕业生竞争力更强。“大班”的社会等级决定他不能进英国贵族学校,“大班”虽然也是个有能力的人,但他的出身使他不可能在英国社会获得成功,从学校毕业之后他只能做一个地位低下的小职员。因此,为了脱离弱者的地位,大班只能背井离乡离开英国,来到英国的海外殖民地发展,成为殖民大机器上的一个零件。很快,殖民国家奉行的弱肉强食的政策使他受益非凡,之后30年的光阴使一个原本有着善良本性的人,变成了一个残忍的人,成为一个欺凌弱者的强盗。
“大班”在中国生活的时间里,他目睹了英国殖民国家弱肉强食的具体做法,自己也渐渐地成了一个欺凌弱小的殖民工具。殖民国家在殖民地掠夺金钱、土地,“连埋葬殖民者的墓地都是抢来的”,“大班”就经常在英国人的墓地里散步,每次经过公墓,“大班”的感受是:“他总是十分得意,充满自豪感。做个英国人,真是太让人开心了。公墓初建之时,这块地皮廉价到手,但随着这座城市的兴旺发达,这块地皮可以值很多钱了。一想到团体里逝去的成员安息在这个岛上最值钱的一块地方,大班就感到心安理得。”这些廉价购买到的土地,说明当时购买土地时,殖民者只是象征性地付了一些钱,实际形同抢劫。墓地的存在说明,即使是白种人死后也比劣等民族高贵。这一切让“大班”进一步感受到在殖民地做一名白种人有多么骄傲,这说明“大班”已经丧失的人类的良知。
来到中国之后,“大班”开始过上了骄奢淫逸的生活,他不过是洋行中一个分公司的头头而已,可是他生活的奢侈却无处不在:他居住在石砌的豪华大厦之中,走廊宽阔,房间宽大,这里既是公司的办公室,也是他的住处。一个人晚餐也要郑重其事地穿上晚礼服,三个仆人侍立桌旁,随时听候吩咐。桌上摆着汤、鱼类、杂菜、甜食、开胃点心等美味。和以前在英国时的生活完全不同,那时候他吃饭只为填饱肚子,现在他的吃饭内容包含很多心理因素,他认为这不是简单的吃饭,而是在享受吃饭的过程:他要在众多仆人的侍候下吃,让饥饿的人看着他吃,这种以强凌弱的快感,就是开始表明他十足的变态心理和变态行为。除了享受美食之外他还要玩弄女性,他与有夫之妇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泰纳夫人就是他的情妇,她的闺名叫维奥莱特,曾是个招人疼爱的小宝贝,大班当年曾跟她有过一段风流韵事。”在殖民地的生活中,“大班”从欺压比他当年还弱小的民族身上找到了强者的感觉,找到了强者欺负弱者的快感,这种感觉让“大班”以为自己脱胎换骨也变成上等人了。
二 “大班”人伦道德的缺失
虽然“大班”拥有了高端的物质生活,俨然像是个成功者,然而这并没有使他的道德水准得到升华,反而使他变得冷酷和自私。《大班》人伦道德的丧失体现在主角与同事、同胞的关系上。为了爬上权利的顶端,“大班”把同事当成敌手,他没有一个知心朋友,他每天忙着算计如何向上爬,掰着手指为别人倒计时:“再过五六年,希金斯就要退休返乡,那时上海总公司董事长的位子就是他的了。”为了表现主角的残酷,小说描写了“大班”路过墓地时的内心想法:“大班一想到有许多小伙子在比赛喝酒时被他送上了黄泉之路,就情不自禁地笑了。而且,他想到有一个人的死对自己后来的前程大有裨益。那个人跟他在一个公司里工作,职务比他高,也是个机灵鬼。要是那个家伙还活着的话,大班今天就没有如此显赫的地位了。”可以想见,在残酷地职场争斗中,“大班”与同事的争斗竟然达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他甚至想以死亡的方式来结束这场明争暗斗。所以当看到这些长眠地下的同事,大班没有一丝侧隐之心,而是想到:“他胜过了这些人。他们都已逝去,而他却健在。啊,在人生的斗争中,他的的确确击败了这些人。向着面前的累累青冢横扫了一眼,大班轻蔑地笑了。他揉搓着双手,洋洋自得起来”。
《大班》人伦道德的丧失还体现在其对亲人的冷酷和自私上。“大班”已有十年没回英国了,但他并不想念国内的亲人,原来他认为,自己已经是成功者了,是上层社会的一员,当他已是一位连当地领事也要小心对待的大人物时,他为自己低微的出身而心虚。所以他不想让自己的社会地位低下的亲人出现来暴露他的身份。“大班”有两个姊妹,因为出身原因,她们结親时不可能攀上高枝,只能选择和她们一样低微出身的丈夫,这样她们的孩子也继承了这种社会身份,“大班”的外甥也都是低级的小职员。这些亲属让他“感到厌烦”所以他要和这些亲属划清界线。小说里的“大班”即没有手足之情,也不讲人伦孝道,发财之后变得异常吝啬,怕亲人因为知道自己发了洋财,而向他伸手,所以要在亲属面前表现得并不富裕。所以他度假不去英国,而是去日本或温哥华,在那里遇到从中国沿海一带来的故知,在他们面前他可以任意吹嘘自己的成功。而对于自己的家乡和亲人却没有亲情,对故乡也没有依恋,这说明金钱已使他丧失了人性。
三 “大班”人生价值的迷失
在殖民地“大班”认为自己是成功人士,是有政治、经济地位的上等人。小说写道:“他是当地的知名人物,他的话别人都得听。即使当地领事对他也要小心谨慎,迁就一二。有一次,领事跟他发生口角,倒霉却是领事。大班还翘起下巴,显出一副凶狠好斗的架势。”可是他更想得到英国社会的认定,因为在英国社会里他始终是一个小人物,一个暴发户,根本不属于上流社会,他永远得不到英国上层社会的接纳。他想尽办法过得像一名真正的英国贵族:他养马、养骑手,因为这是英国绅士必须有的高雅爱好。但显然这一切都是徒劳。这种情形让“大班”感到底气不足,他甚至畏惧回到英国,小说写出他的矛盾心理:“他看到很多人晚年回到故乡本土,但经常是以失望告终。”所以他决定做一个漂流异乡的孤魂野鬼,想要留在殖民地终老一生。“大班”为自己设计的晚年生活是:在上海跑马厅附近搞一所房子,他就打打桥牌,养养马,玩玩高尔夫球,以颐养天年。英国的殖民政策使大班这类的人发了财,但并没有因此提高他们的人身价值,这不能不说是作家对英国殖民者的一大讽刺。
找不到人生的价值定位,几乎可以说是所有殖民者的共同悲剧。在殖民地的英国青年暴富之后失去人生的坐标,他们没有更高的人生追求,于是开始吃喝玩乐、放浪形骸,因为生活毫无节制,最终将会走向自我毁灭。小说描写了墓地的死者爱德华·默洛克,当初他也是一名有为的青年,但他饮酒过量,命丧黄泉,那时他才只有二十五岁;在空虚的精神生活里,很多人殖民者都是酗酒致死的,他们的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但却永远地留在了异国他乡。作家像医生解剖死者一样,毫不留情面地揭露出他们不体面的死因:他们来到中国,发了横财,平生没见过那么多的钱,于是他们疯狂了。他们逞强好胜,跟人家举杯对灌,可是他们酒量不济,身体忍受不了,结果就被埋在了这里的黄土中。殖民政策不仅给殖民地国家带来灾难,也毒害了本国的青年,更使这些青年人格扭曲,最终走向灭亡。
毛姆在作品中也侧面描写了殖民地民众的反抗精神,面对殖民者的强权压迫,中国人民一直在进行坚决的反抗,例如,在墓上里埋的有两名传教士和他们的妻子儿女,他们是义和团作乱时被害的。作家是想告诫那些殖民者,殖民地人民的反抗永远不会停止,殖民者的统治最终也会宣告结束。因此,作者让小说在结束时,小说的主人公“大班”也死在了中国,特别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大班”在临死之前迫切地想要回国,因为他不想和他看不起的黄种人埋在一起,认为这样有失他白种人的高贵身份。可是小说的结局是“大班”留在了中国,他自以为高贵的生命也只能平庸地结束了。
综上所述,《大班》是一篇引发对英国殖民者反思的小说,这篇小说是毛姆1921年访问中国之后完成的,距离现在有80多年了,作家没有像其他的西方小说那样把西方殖民者描写成落后民族的“救世主”和“英雄”,而是将殖民者描写成粗俗不堪、贪欲十足、厚颜无耻、外强中干的侵略者,笔触直抵殖民者卑劣的内心。同时小说以幽默的语言描写了殖民者们的人性异化现象,引发了读者对人性的深刻反思。
参考文献:
[1] 吴敬恒,蔡元培:《英国现代史》,上海商务印书馆,1928年版。
[2] [英]毛姆,周熙良译:《论小说写作》,《世界文学》,1981年第3期。
[3] [英]毛姆,刘宪之译:《毛姆小说集》,百花文艺出版社,1984年版。
[4] [英]大卫·休谟,石碧球译:《人性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版。
[5] 阮炜、徐文博、曹亚军:《20世纪英国文学史》,青岛出版社,1998年版。
(李兆英,吉林工商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