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飞宇
摘要 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美国女权主义文学不断涌动,夏洛特·帕金斯·吉尔曼作为当时杰出的女权主义者和作家,对于美国早期女权主义运动起到极为重要的主导作用。她的代表作《黄色墙纸》,以半自传体的写作方式向读者展示了当时父权社会对女性的霸权式操控从而导致女性自主意识的缺失,以及给女性身心带来的巨大伤害,最后以近乎疯癫的状态达到反抗父权社会的自我实现。本文阐述了小说中女性遭受的来自父权社会的压迫和禁锢,进而剖析了女权主义在文中的表现形式和深层含义。
关键词:女权主义 《黄色墙纸》 父权社会
引言
夏洛特·帕金斯·吉尔曼(Charlotte Perkins Gilman)是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美国杰出的作家和女权主义者,她积极参与到社会改良运动中,着力为女性争取权利;她努力摆脱当时社会对女性的定位,倡导女性实现自我价值。她被认为是超越时代的思想家,是当时美国最富知性的女性之一。她的文学作品中表现女权主义的题材尤为突出,表现了她对女性自我意识的思考和探索,为后世女权主义的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她的半自传体小说《黄色墙纸》(Yellow Wallpaper)于1892年发表,是早期美国女权主义文学史上的代表性作品。她用鲜活的文字和令人惊恐的故事情节向整个社会发出呐喊,表达女性的心声,力求在父权社会中寻找自我价值。这部作品中的情节大都来自于吉尔曼自己的真实遭遇,使读者与其产生了强大的共鸣。小说以第一人称“我”向大家讲述了美国当时社会下一名知识女性的悲惨命运,她由于患了产后神经衰弱被丈夫约翰安置到一个偏远幽静的别墅中治疗。在未征求她的意见下,约翰给她采取了当时流行的“休息疗法”,禁止她写作、做家务、和外人接触。她的卧室被安排在了窗外充满栏杆、气氛压抑的育儿室。她几次试图向丈夫表达想要搬到其他房间的想法,却遭到丈夫话语霸权的反对。她缓解压力、表达情感的方式——“写作”被剥夺的同时,也没有人能够与之沟通、理解和同情她。女主人公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到“黄色墙纸”上,开始研究它并沉迷于其中,最终走向了精神崩溃、自我癫狂的悲惨命运。《黄色墙纸》作为吉尔曼的代表作,反映了她自己对当时女性问题的认识和对父权社会霸权式操控的不满,并以女主人公撕破墙纸这种近乎癫狂的状态表现女性反抗来自父权社会的压迫与禁锢,从而寻求自我的解放和精神上的胜利。
一 居住环境对女性的压抑
故事中充满压抑气氛的家庭环境渲染了以女主人公为代表的女性被父权社会所操控、所压迫。故事发生在一座偏远的年久空置的别墅里,女主人公的丈夫约翰(John)以让其静养为由将家搬到了这个远离外界社会的空房子里。虽然她很中意楼下那间窗外玫瑰遍野的房间,但约翰强制她住进楼上的育儿室,理由是那里更安静、更安全。她推开门,眼前的一切不禁让人抑郁:窗户都被焊上了围栏(以防小孩子跌落),床架被深深地钉在了地板上。这简直是监狱,将女主人公紧紧地关在这里,远离外界社会。这就是19世纪末父权社会给女性的定义:家庭是人生的全部,要永远依附于男人,远离社交。育儿室作为女主人公的卧室并不是约翰随意的决定,而是符合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育儿室,饱含了幼稚、稚嫩、无助之意,而他也一直称妻子为“blessed little goose”和“little girl”,在他眼里,妻子并不是一个具有成熟思想的成年人,而是一个需要看护、管教的小女孩;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何不考虑女主人公的想法而是主观决定住哪间卧室。对于约翰来讲,只有他自己知道什么是对妻子最好的、对她的健康最有利的,這更坚定了他在家庭里的霸主地位,妻子只能无条件服从。女主人公是当时知识分子的代表,喜爱写作;然而,约翰认为正是写作在威胁她的健康,强令禁止她进行任何写作,这也充分说明了当时父权社会剥夺了女性在文化和教育上的权利这个悲惨的现实。
当然,最不可忽视的环境布置是黄色的墙纸,当女主人公第一次看到育儿室内的墙纸时,她强烈感觉到这墙纸混乱的图案、暗淡的颜色是对美的一种亵渎。这墙纸奇怪的纹路令其作呕、甚至使其莫名的恐惧;黄色的墙纸散发的死气沉沉的气味,充斥着这个房子,使女主人无处可躲。这种奇怪的、摆脱不掉的气味正如父权社会给女性带来的无形枷锁,它无处不在,无论是在19世纪末的社会里还是家庭中,女性始终被这种父权社会的操控包围着、压抑着。
二 “rest cure”治疗法对女性的禁锢
“rest cure”治疗法,又称休息疗法,是当时社会十分流行的治疗神经紧张或紊乱的方法。当时的医生主张女性沉浸在家庭生活里面,尽量呆在家里,远离外界刺激,卧床休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种治疗法是当时父权社会对于女性身体和精神上的禁锢,它束缚女性的活动空间,进而压抑她们的精神世界。故事中女主人公被诊断出轻度的神经紊乱症,她做医生的丈夫约翰在没有和妻子商量的情况下将家搬到远离市区的一个偏僻幽静的别墅里,让妻子安心休养。在医生的嘱咐下,她被明令禁止做任何工作,每天只是吃饭、休息、睡觉。约翰禁止她做任何需要动脑的工作,“他很讨厌我写哪怕一个字”。对于她来讲,这种变态式的治疗,非但病情没有好转,反而大大加重,使她将注意力集中到黄色墙纸上,对它的图案产生了浓厚兴趣,以致出现幻觉,看到了墙纸里被囚禁的女人,直至最后的癫狂。
故事中女主人公遭受的“休息疗法”正是当年基尔曼曾经亲身经历的,当时著名的神经科学者米切尔医生,建议她沉浸在家庭生活里,远离外界社会,“尽最大所能投入家庭生活,和你的孩子呆在一起,而且千万不要触碰钢笔、橡皮或是铅笔。”然而,“休息疗法”非但没有使她的病情好转,反而将她逼到疯癫的边缘。《黄色墙纸》发表后,基尔曼曾表示她写这篇半自传体的小说也是为了告诫米切尔医生,这种治疗方法实质上是错误的、失败的,是对女性的摧残。当然,基尔曼并不是将错误归咎于某个男性,而是整个社会;是这种病态的男权主义至上的社会,给女性带来了巨大的身心伤害,同时,《黄色墙纸》的发表作为对这种不正常的“休息疗法”的反抗,一定程度上唤起了人们对女性权利的关注,并引发了女性对自我意识的思考和探索。
三 黄色墙纸中关押的“生命”
故事以黄色墙纸为题,并以女主人公对墙纸的态度变化作为情节发展的主线。女主人一开始对卧室内黄色墙纸的厌恶和恐惧,随着她每日的“休息疗法”逐渐发生微妙的变化:那墙纸的图案渐渐地吸引着她,她仔细地观察着,在图案的纹理后面仿佛有奇怪的眼睛在看着她。女主人公的幻觉逐渐透视出她的内心世界,这奇怪的眼睛,是父权社会对女性的一种监视、一种控制。随着她对墙纸的着迷,更多复杂的图案慢慢显现出来。在那图案背后,一个女人的轮廓隐约地浮现出来;慢慢的,这个轮廓日渐清晰,那是一个在地上艰难爬行的女人,她挣扎着摇晃着墙纸表面的图案,如同一个被监禁的囚犯。女主人公震惊了,“在夜晚,那表面的图案竟变成了监牢!墙纸里的女人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那监牢一般的墙纸象征着女性被父权社会隔离开来,被霸权式地关在家庭里。著名的女性文学题裁评论家Gary Scharnhorst表示,黄色墙纸中女性的形象是故事中女主人公的化身,她在这种男权至上的体制中被囚禁、被压抑。
黄色墙纸中关押的“生命”—— 一个女人的形象,在书中被描绘成“creeping”,那是一种弯腰爬行的状态,这种行进的姿势也暗示了女性在男权主义面前地位的不平等,同时女性反抗这种不平等的方式也是暗自的、隐秘的,当时的社会还未曾出现过女性公开反抗父权社会的霸权操控;这在故事中女主人身上的反映也是极为明显的,她始终无法公开地反对丈夫的各种主张。然而,墙纸后面的女人也代表了那些虽被父权束缚却有着强烈自我意识的女性,她们渴望被解放出来。因此,她们猛烈摇晃着墙纸,希望能够冲破束缚,寻求自由。
四 癫狂:精神上的胜利
随着故事情节高潮的临近,黄色墙纸后面的轮廓也日渐变化,在女主人公的细心观察下,她自己发现那不再是一个女人的轮廓,而是一群女人的景象:她们匍匐着前行,挣扎晃动着如监牢般的墙纸,想要逃出来。作为同样被束缚囚禁在家庭里的女主人公,此时只有一个信念:要撕破墙纸,帮助墙纸里的女人走出来,解放她们!她在外面猛烈地摇晃墙纸,里面的女人们配合着晃动墙纸,这暗示着女性反抗男权主义的斗争是需要众人的力量,相互配合,才能获得解放。
故事的高潮随即推起,女主人公疯狂地撕烂屋内的黄色墙纸,将墙里的女人们解放出来,并像她们一样在屋内爬行;这一幕让她的丈夫约翰震惊,竟被吓晕了过去,精神已然错乱的女主人公便从她丈夫的身上爬了过去!这匪夷所思的结局实则反映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女主人公的反抗只是一种精神上的胜利,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胜利,她最终精神错乱,以悲剧的命运告终;虽然黄色墙纸的撕破象征着女性对男权主义社会的反抗,然而这种反抗是微弱的,是渺小的。正如文中所说:“my shoulder just fits in that long smooch around the wall,so I cannot lose my way.”这暗示着当时的女性仍在一个有限的空间里慢慢地摸索,寻找自我意识以防迷失自己,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公然反抗这个男权至上的霸权社会。基尔曼试图告诉世人,女权主义的运动暂处于萌芽的精神层面,还未取得实质性的胜利。
仔细思考故事中女主人公精神状态的变化和反抗程度的变化,我们会发现她的精神愈发错乱,她的自我意识才愈发强烈,反抗意志越加坚定;这种情节发展的设置更是对当时社会的一种讽刺:男权主义在社会上仍处于主导地位,女性只有在精神错乱的情况下才能获得精神上的胜利,女权主义运动仍处于初期阶段。
结语
正如吉尔曼的名言所说:这种悲剧并不是因为女人自身的柔弱、怯懦和犹豫不定,而是因为这个阴暗的社会,使男人和女人们被这种“常态”保护着、引导着、控制着,所以人们的精神世界最终无一例外地被狭隘。她以怪诞的方式向世人展示19世纪末父权社会操控下女性的压抑,并掀起了早期的女权主义运动,唤起人们对女性权利的认识,从而进一步推动女权主义运动的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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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飛宇,燕山大学外国语学院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