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中的文化意境

2014-06-30 12:40王茜
作家·下半月 2014年4期
关键词:解读意境文化

摘要 《小团圆》是张爱玲最后一部小说,其中汇聚了她毕生的心血。这部小说同时又是一部东方文化意境与女性文化意识结合较为充分的经典,因此本文试图对这种文化进行解读。

关键词:《小团圆》 文化 意境 解读

张爱玲小说《小团圆》于2009年与读者见面,这部小说明显地投射进了作家自己的影子,并且带有较强的自传色彩。一个更加真实的张爱玲首次站在读者面前。这部小说以及这部小说中所讲述的故事在接近尾声的时候,张爱玲已经挥别了尘世纷扰,她带着对人间的遗憾和对人间大爱的失望孤独而去。一个对爱充满向往的小女子,在经历了一次次失望之后,惨淡而又无奈的心情如死前的恐惧一样折磨着她。

其实《小团圆》这部小说本可以在1976年出版,但是由于中国台湾地区当时特殊的政治形势,小说出版工作被推后,这一推就是20年。在这期间,张爱玲对这部心爱之作反复修改,直至1995年去世。这部令张爱玲伤心不已的得意之作,多少次都牵动了她痛苦的回忆,她曾多次在不堪苦楚之时要将此书付之一炬,但是最终还是保留了下来。在时隔33年之后,经张爱玲遗嘱执行人以及各方努力,最终使这部小说重见天日。那些曾经的爱恨情仇,那个已经烟消云散了的动荡年代再一次来到读者面前。同时《小团圆》这部小说独特的文化意境更蕴含着作者独具匠心的创作理念。

一 小说中蕴含的内省文化

在《小团圆》这部小说中作者想极力表达出爱情的百转千回,同时在实现这一目标的过程当中也融入了独具东方文化特色的内省传统。作者深入挖掘自己的内心世界,将一个真实的自己和真实的世界呈现在读者面前。在这部小说中,多重的时间性框架构思是一种重要的表现形式,有停滞的时间描写,也有日常时间发展脉络的回忆,乱世中的情事、家事都成为小说展开情节和烘托主题的重要内容。小说中对童年、战争、情事有各种各样的回忆方式,因此这不是一个线性发展的成长故事,而是一个在封闭区间内不断向内心深处掘进的记忆漩涡。张爱玲在乱世的背景下通过调理舒缓的回忆而不断扪心自问才产生了的这部小说。因此,《小团圆》这部小说与东方社会中的内省文化有着紧密的联系。小说虽然以“团圆”命名,但是在整个故事中却很少见团圆之事。到处充满了妻离子散的惨象和生离死别的哀嚎。张爱玲曾说:“这个故事里充满了热烈的爱情。”但是,这部小说却使读者感到深深的压抑。这也与张爱玲本人的叙述方式和写作时的心境有很大关系。作者在完成这部小说时,已经人到老年,心如止水。一般人喜欢回忆往事都是在年老的时候和痛苦的时候,正如张爱玲早年所说的,人在感觉到要被时代抛弃的时候不能不借助回忆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小说始终弥漫着爱情之梦幻灭的味道。九莉是一个自强而又敏感的女孩,这与她的成长环境有着很大的关系,冷漠的家庭环境使她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坚强存活下去。自幼缺乏父母之爱,年至22岁,还没有经历过爱情,但是在她笔下却都是别人的缠绵故事,在这里她用别人的爱情故事抚慰着自己寂寞的心灵。她的生命中充满着错误和各种不巧合的机缘。终于,在她的生命里迎来了第一个过客,之雍。九莉对他的爱身不由己,无法自拔。之雍对九莉的欣赏和理解使九莉第一次感觉到与人交往的乐趣。在看守所这样如此艰苦和不伦不类的环境中,之雍还买来九莉的新作。之雍的成熟和才情所散发出的男子魅力深深地吸引着九莉。父亲般的疼爱和兄长一样的呵护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情感体验。九莉太缺少爱了,她对之雍的崇拜让她为之奋不顾身,就连之雍抽的烟蒂都要仔细收起来。乱世之中,人的稳定感和归属感自然不比和平时代。之雍有一个不光彩的身份——汉奸,他们二人都深知他们的感情没有未来。因此,他们末日狂欢式的爱情使他们更加恣意纵情地挥洒出来。九莉甚至为了延续他们之间的爱情永不停止而祈祷战争永不停止。无论何事都会趋于灭亡、趋于结束。九莉不奢望永恒,但求能够结束得晚一些。之雍占據了九莉生命的全部,但遗憾的是九莉却没有占据之雍的全部。虽然,之雍也深深地爱过她,虽然他也为九莉和两位太太离婚,但是这种真挚的爱情并非九莉独享。之雍也如此深爱着别的女人,并且也是如此不离不弃。即使在流亡中之雍也没有忘记心中的巧玉,这使得九莉彻底失望,而且在这些感情纠葛中也感觉到力不能支,最后九莉只得黯然离去。转过头的一瞬间九莉还在想,如果之雍能只对她一个人好,就算再贫穷就算再漂泊她也会和他厮守一生,但事与愿违。《小团圆》这部小说中其实并没有多少团圆的故事,所谓团圆不过是那些曾经的经历和回忆在一时之间都涌现在了张爱玲的脑海之中。张爱玲也正是借助这些回忆,深入地拷问和挖掘自己的灵魂,自己对爱情的渴望和失望,以及自己对人生的种种不适应。这是一种深度的内省,也是一种独特的内省文化。

二 童年与青春的悲喜剧

历经人生繁华和沧桑的张爱玲决定在自己的晚年开始书写这部《小团圆》,她要在书中把人生的来龙去脉捋个清楚。因而她的书写和叙述中充满着冷静的思考和理智的评判。这部小说中除九莉外,还有两个重要人物,那就是母亲和邵之雍。九莉心中最亲爱的两个人便是他们二人,他们不但给九莉带来了幸福,而且也使她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在九莉的童年与青春中,他们二人的悲喜剧几乎构成了她的整个生命。张爱玲认为,自己人生当中经历的所有不幸和痛苦都源于童年的悲惨经历,而童年的不幸福又源于她与母亲之间的特殊情感。在九莉的身世上可以反映出小说鲜明的自传色彩。张爱玲与自己笔下的九莉一样,都是父母自幼离异,她只能在亲戚家中生活和成长,她只能叫自己的父母二叔二婶,姑姑是她最可靠的依赖。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女孩必将是坚强、决绝的。九莉母亲在九莉童年时期就因为九莉父亲的吸毒而抛下一家独自外出。此后,九莉的印象中再没有母爱,母亲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九莉印象最深的便是母亲匆匆收拾行李的样子。在动荡年代,九莉也经历过忍饥挨饿的日子,这段悲惨的生活让她懂得世态的炎凉和人性的冷漠。就在这种艰苦的岁月里,甚至香港轰炸的生死关头,她也不曾想起自己的母亲,即使有一万个理由使她对时间依依不舍,母亲也不是这万分之一。张爱玲认为毁掉爱情的罪魁祸首是金钱。《金锁记》中的七巧虽然对季泽情有独钟,将其视为今生唯一的嘱托,但一想到季泽是为了她的金钱才和她好的时候,就义无反顾地选择与其分手。在张爱玲的小说里,金钱和爱情就是如此不可调和。在《小团圆》这部小说中,九莉母女之所以与蕊秋关系紧张,也大半是因为有金钱二字横在中间。母亲在一次打牌的时候输掉了800元钱,但是这些钱是安竹斯先生资助女儿上学的钱。九莉就是在这件事上彻底对母亲失望的。金钱对九莉完全没有诱惑,而只是作为九莉衡量这个世界人情冷暖的一个肮脏的标尺。这种对视金钱如粪土的态度,正是中国古代文人彰显气节、修身养性的一个重要方面。因此,可以说这部小说中的金钱观也是与中国传统文化相契合的一个重要方面。

三 温婉细致的女性文化

在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之后,西方文明陷入了一片恐慌危机,人们的孤独感空前加剧。对于当时人们的内心情感体验,传统的艺术表现手法再也无法顺利实现。因此,现代主义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就像小说《小团圆》重现了张爱玲小说的绝代风华。现代主义色彩在《小团圆》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与此同时,温婉细致的女性文化也给小说增添了深邃的意境。

《小团圆》以绮丽华美的语言、精彩的人物对白彰显了东方文化的无限魅力。那些妙语如珠的对话成为人们了解张爱玲驾驭语言文字功底的一扇窗户。恰如其分的修辞和描写将九莉的单纯、执着惟妙惟肖地刻画出来,同时冷静深邃的透析式语言也形象地刻画出之雍的坦率睿智。刚开始时,之雍这样夸赞九莉:“你的脸上有神的光彩。”九莉笑着说:“我是油性皮肤。”让之雍忍俊不禁,读者看了也会微微一笑。之雍对于异性的爱永远都是难以抗拒的,就算九莉躺在他的怀里,他也有可能开次小差,想起别的女人。而且,他还会将这种思想动态如实地告知九莉。每次这样,九莉都会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张爱玲在古典文学方面具有深厚的造诣,而且作为女性,她也不乏温婉细致的情怀,这给她的小说创作带来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小团圆》这部小说中将绪哥哥比喻为干姜瘪枣,因为看不出他的年纪。维嫂嫂是个洋火盒式的美人,因为长得太矮。这些独到的比喻都是张爱玲以独特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的典型表现。另外,那些柔情蜜意的语言在九莉与之雍之间密如雨点,九莉的温婉细致,之雍的荡气回肠俨然是典型的东方式的才子佳人爱情故事。

张爱玲为女性而创作,在写作观念上遵从现代主义,她将女性的心理活动和心理变化把握得非常到位,区区几笔就能将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表现得生动活泼。当游走在华盛顿僻静的街道上的时候,一个攀爬铁门的外国小女孩进入了九莉的视野,当她看到小女孩独自玩耍的时候,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童年。她们二人最大的共同之处就是没有人陪伴,无论主观上她们能不能感觉的到,但在客观上都是那样的楚楚可怜。之雍能够给她的安全感十分有限,当他短暂地离去时,九莉便以为她永远也无法再和他相见了,每次分开都像一场生离死别。九莉为了这段感情,身形消瘦,当之雍看到她瘦削的手臂的时候,问:“是为了我吗?”九莉便立刻红了脸,怎么也抬不起头来。但是,此刻九莉为之雍能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已经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了,这种羞怯的幸福正是一种东方文化中的小女子情怀。之雍不无留恋地对她讲起第一个妻子,九莉看似平常,但是内心深处却已经波澜起伏、翻江倒海了。

张爱玲对月亮情有独钟,作为她心灵的慰藉,張爱玲笔下时常不经意地流露出月亮这一优美的意象。但坠入爱河的九莉与之雍在阳台上欣赏城市的夜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大半个白月亮”。当九莉感觉到之雍要走的时候,她眼中又出现了“凛凛的月亮”,带着不祥之感。总而言之,她的心境总能自觉不自觉的和月亮联系在一起。这也是中国文化几千年以来挥之不去的月亮情节。古代诗歌中月亮与酒是两个最美好的意向,“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明月几时,把酒问青天”、“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等都成为中国古代文人寄托情思,抒发感慨的重要手段,在张爱玲的小说中也充满了这种情思。这是中国传统文化在张爱玲个人精神及作品中的映射。

在《小团圆》这部小说中,我们与张爱玲一起重温了那段乱世的记忆,在凄婉美丽的语言中,我们感受到了与张爱玲之间心与心的交流。通过《小团圆》,我们更加真实、更加细致地熟悉了张爱玲,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张爱玲,感同身受地明白了她的浮华、心酸、迷乱和挣扎。

参考文献:

[1] 徐妍、孔晓音:《“张看”与“张腔张调”——张爱玲四十年代小说美感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9年第6期。

[2] 李永涛:《〈小团圆〉:“散居文学”的惊诧之美》,《名作欣赏》(中旬刊),2009年第11期。

[3] 张艳蕊:《遇人不淑与名士风流——〈小团圆〉与〈今生今世〉张胡情爱史的比较解读》,《名作欣赏》(中旬刊),2009年第11期。

[4] 路文彬:《残酷冷漠背后的历史感匮缺——评张爱玲〈小团圆〉》,《华文文学》,2009年第5期。

[5] 仝菊芳:《从〈小团圆〉审视张爱玲自传体小说的文学意味》,《长城》,2013年第4期。

[6] 东红:《融和与断裂——〈小团圆〉中人际关系分析》,《黎明职业大学学报》,2012年第1期。

(王茜,开封大学人文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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